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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7章 夏父(上)

  清晨,雲澈用力吸了一口混著晨露的空氣,霎時心曠神怡。

  他神識釋放,掃了一下千葉影兒的所在。發現她居然身在滄雲大陸,位置上,應該是在探查絕雲崖下的黑暗深淵。

  「這麼久不見動靜,居然跑到了那裡去。」雲澈嘟囔一聲,然後低喝道:「閻二!」

  嗖!

  黑影一晃,閻二佝僂瘦小的身影已屈膝於雲澈前方:「主人有何吩咐。」

  「這片星域周圍,有沒有探查到什麼異狀?」雲澈低眉問道。

  「回主人,老奴連臨近星域都細緻探查了好幾遍,絕無任何危險因素的存在,請主人放心。」閻二小心翼翼的道。

  「很好。」雲澈微微頷首,聲音微冷:「記住,除非是我身邊之人,否則妄近這片星域者,先予驅逐,不從者,無論是誰,直接碾殺。」

  「是,老奴絕不敢忘。」閻二垂首應聲。

  「去吧。」

  閻二的黑影又瞬間消失無蹤。

  「小澈!」

  閻二剛一離開,一聲嬌呼聲響起,香風輕拂,蕭泠汐已是重重撲在他的身上,將他牢牢抱緊。

  雲澈反手攬緊她纖弱的腰肢,胸前柔軟的觸感帶著有些急促的呼吸,他微笑道:「泠汐,這三天還沒抱夠嗎?」

  「我……我有些怕。」她螓首緊貼在雲澈的胸前,不願意離開:「剛才不小心睡著了,醒來……好怕一切又是一場夢。」

  五年,對於神界這個位面而言,往往短暫如須臾。但對這些深深牽挂擔憂他的人而言,卻是無比漫長的煎熬。

  「泠汐,」雲澈輕輕的道:「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們擔心了,再也不會。」

  「……嗯。」蕭泠汐輕輕的應著,緊抱著他的雙臂依舊不願鬆開。

  直到一聲熟悉的叫喊聲遠遠傳來。

  「姐夫,我來了!」

  蕭泠汐這才從雲澈懷中起身,伸手為他理了理胸前的衣服:「我……我去看看老爹和永寧。」

  感知著夏元霸氣息越來越近,雲澈的神色頓時變得有些複雜……他們前日才見,此番再次匆匆趕來的目的,他心知肚明。

  身影一晃,雲澈已是現於夏元霸身前:「元霸,你來了。」

  夏元霸剎住身形,雙目重新打量了一番雲澈,目中是難掩的興奮:「嘿嘿,現在整個天玄大陸都知道你已經回來了,不過他們肯定不可能知道神界之帝是什麼概念,連我這幾天都一直在恍惚。」

  「對了,你是不是很快又要離開?」

  「不會。」雲澈微笑中帶著淡淡的傲然:「現在這世上已沒有什麼可以束縛我的自由。」

  「嘿嘿,不愧是姐夫!」夏元霸笑了一笑,隨之目光微凝:「那……我姐姐呢?她為什麼沒有和你一起回來呢?」

  無論再怎麼逃避,該來的也終是會來。

  前日若非是雲澈與家人們的久別重聚,夏元霸那時便已開口問詢。

  不過到了此刻,雲澈也已是難再隱瞞。

  「元霸,」雲澈神色變得肅然:「我希望我接下來的話,你……」

  「我姐姐她是不是已經死了?」夏元霸忽然道。

  「……」雲澈聲音止住,面對著夏元霸直視的目光,他緩緩點頭:「是。」

  對夏元霸這脫口而出的話,雲澈心中其實並無太大的意外。他一次又一次的刻意迴避,此次的孤身歸來……夏元霸縱然再遲鈍,縱然再不願去觸及,也無法不想到那個可能。

  一雙虎目猛的瞪大,隨之劇烈的顫盪,夏元霸身軀頓住,口中發齣劇烈而混亂的喘息,好一會兒,才用格外艱澀的聲音道:「那我……娘呢?」

  「……也死了。」雲澈簡單直白的道。

  巨大的身軀再次劇烈一晃,夏元霸重重的吸了一口氣,足足緩了五六個呼吸,才低聲道:「告訴我,姐姐……和我娘,她們是怎麼死的?」

  在夏元霸到來之前,雲澈便已想好了回答。他伸手按在夏元霸微顫的臂膀上,緩聲道:「元霸,你擁有當世罕有的霸皇神脈,你的未來絕不會,也不該止於藍極星這個小世界。」

  「未來,在神界那個位面,你也定會有自己的一方天地,而且是不會太久遠的未來。」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自己去探尋這一切的真相,並在這個過程中,用自己所見、所聞,以及認知與心境,去理解這其中的因果與恩怨,最終做出自己的判斷。」

  雲澈的目光一直直視著夏元霸的眼睛,夏元霸靜靜聽著,眼神在他平和的聲音下一點點的恢復平靜。

  「人在情緒失控之時,判斷上與行為上都會脫離理智和控制,我不希望看到和面對那樣的你,所以……」

  雲澈的話停止,微微吐了一口氣。

  如果這番話是別人對夏元霸說起,夏元霸定會毫不猶豫的追問到底。

  但面對雲澈之言,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氣,短暫閉目后,緩緩的點頭:「好,姐夫如此說,定有必要的緣由……我明白了。」

  夏元霸總是很聽他的話,過去如此,現在也是如此。這亦讓雲澈的心緒更為複雜。

  「雖然只是在神界極為短暫的停留,但那裡的氣息,對我有著極其之大的吸引力。若不是答應了姐夫,這半年來,我或許都抗拒不了一次次再入神界的衝動。」

  「我自己也明白,這應該就是霸皇神脈對我的影響。」

  身負霸皇神脈,對力量和更高位面的渴望,是刻在骨子裡的。

  夏元霸的目光逐漸從混亂變得堅毅,雙手也悄然攥緊:「我的確不該將自己局限於這個世界,待我安頓好皇極聖域的事,我會再入神界。」

  「好!」雲澈看著他,重重點頭。

  「不過,在那之前,有一件事要拜託姐夫。」夏元霸忽然仰目道。

  「你說,我一定做到。」出於內心那複雜的愧疚,雲澈未等他言名,便已不遺餘地的答應。

  夏元霸道:「我來這裡之前,先去看望了我爹,並向他保證會馬上帶回我娘和姐姐的消息。」

  雲澈:「……」

  夏元霸神色黯然:「這個結果,我承受的都有些艱難,更不知該如何告訴和面對我爹,所以……所以……」

  「我明白了。」雲澈道:「我這就去看望夏叔叔。」

  「嗯。」夏元霸的神色稍稍鬆弛了一分:「姐夫,就拜託你了。」

  夏元霸離開后,雲澈沒有任何的耽擱,探知到夏弘義氣息所在後,直接伸手撕開空間,欲往夏弘義所在的黑月商會而去。

  下界的空間太過脆弱,既然雲澈並不擅長空間法則,要強行穿梭這裡的空間也是輕而易舉。

  「你要去見夏傾月的父親?」

  池嫵仸的聲音忽然從後方傳來,隨之她的身影亦現於雲澈之側。

  顯然,她方才全程傾聽了雲澈與夏元霸的交談。

  「是元霸的父親。」雲澈有些不自然的修正道:「他是我的長輩,在我幼年與少年時對我多有關照。拋開答應元霸的事,僅以晚輩的身份,我也應當去拜訪他。」

  「我和你一起去。」

  不給雲澈拒絕的機會,池嫵仸直接拉起雲澈的手,半強硬的拽著他一起踏入那道通往黑月商會的空間裂痕之中。

  黑月商會的各種結界禁制對如今的雲澈而言形同虛設,雲澈和池嫵仸直接現身於黑月商會之內,夏弘義這些年所居身的庭院之外。

  「什……什麼人!!」

  如鬼魅般乍然而現的身影將守在門外的黑月侍者嚇了一大跳,待看清雲澈的面容,他更是驚得險些魂飛天外,足足恍神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的道:「云云云云雲……雲真人!」

  「去,通報一聲,雲澈前來探望。」雲澈淡淡道。

  「啊……是……是是是。」黑月侍者一個邁步,便險些踉蹌倒地,他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進入,很快又沖了出來,出口之音依舊磕磕絆絆:「夏……夏總管邀你們進去。」

  天玄大陸早已皆知夏弘義是雲澈的岳父,因而他在黑月商會的地位與待遇也自然遠非當初可比。

  進入庭院,夏弘義已在等在那裡,多年不見,他的樣貌並無什麼明顯的變化,裝束也依舊簡單隨意,不見半分奢華。一雙平和的雙目細緻的打量著雲澈,臉上露出一如當年般的笑意:「澈兒,一晃多年,你能來看我,我很高興。」

  「夏叔叔。」沒有稱呼岳父大人,此刻再見夏弘義,雲澈內心的複雜無以言表。

  畢竟,無論出於何種緣由,是自己親手逼殺了他的女兒。

  池嫵仸的神識只在夏弘義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已移開。

  因為他實在太普通……不,就體質和玄道天賦而言,他甚至連普通都算不上。

  就是這樣一個人,卻育出了擁有琉璃心和玲瓏體的月神帝!?

  短暫寒暄,三人落座。雲澈顯然並不想太長久的面對夏弘義,他直接道:「夏叔叔,我這次來,除了看望你,還有一些事,想當面向你言明。」

  「是關於傾月的事嗎?」夏弘義笑呵呵的道:「數年前,元霸便與我說過,她與你同在一個叫『神界』的遙遠空間。」

  「是。」雲澈點頭,用儘可能平緩的音調道:「我想告訴夏叔叔的是,就在一年前,她已在神界殞身。」

  「……」夏弘義目光劇動,神情定格了好一會兒,緩緩開口:「何地?何故?」

  「太初神境,一個名為無之深淵的地方,她墜身其中,未能留下遺體遺物。」雲澈用一種連他自己都有些不適的平靜音調敘說著:「至於其中緣由……一段時間后,會由元霸向你言明。」

  夏弘義閉上了眼睛,數息的沉默后,他開口道:「我明白了。」

  「還請節哀。」雲澈只能如此道。

  夏弘義微微搖頭,道:「當年,傾月在與你完婚,正式進入冰雲仙宮后,我便有一種感覺:我們父女二人,已是身在兩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這種感覺很莫名,又無比的清晰。而事實,也的確是如此。」

  「她的人生,很精彩,對嗎?」他忽然道。

  雲澈微愕,隨之道:「是。在很多方面,她甚至可以說……當世女子中,無人可及。」

  下界出身,身兼琉璃心與玲瓏體,十六歲才初入冰雲仙宮,三十歲卻已成就神帝……更是神界歷史上最年輕的神帝。

  拋開罪與惡,她的人生,何止是精彩。

  夏弘義的唇角在這時露出一抹似苦澀,又似釋然的微笑:「那就好。這是她選擇的道路,她自己的人生,雖然過於短暫,但曾如月華般耀世,想來她也無悔無憾,我又何需徒自悲切。」

  「……」雲澈沉默了一下,開口道:「夏叔叔如此胸襟,我倍感安慰和敬佩。元霸知道后,也定然會安心許多。」

  池嫵仸一直在默然觀察著夏弘義的反應,她的雙眉無意識的蹙起,許久未有舒展。

  夏弘義不是為追求玄道可以淡薄一切的強者,更不是妻妾成群兒女無數的冷血帝王,而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且只有夏傾月這一個女兒。

  相比雲澈當年「失去女兒」后的痛苦欲絕,眼前的夏傾月之父……沒有失控的情緒,沒有亂心的追問,沒有切骨的悲傷……

  理智的像是在面對他人兒女的死別。

  這真的是一個普通的、正常的父親會有的反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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