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穿進暴君夢裡6(第五個夢)
商臨因為過於震驚,而從夢中驚醒。
他震驚又茫然,腦子裡紛亂如麻,夢境與現實交織在一起,讓他一時分不清真實和虛幻。
「陛下,您醒了?」守夜的太監察覺動靜,輕手輕腳的過來詢問。
這個聲音終於讓商臨回過神來,他揮了揮手讓人退下,腦中仍然是一片混亂。
她……竟然入了自己的夢。
他早該發現的,從來一成不變的夢魘,突然出現了一個她,將他從那些噩夢中拯救出來。
可是他卻因為怨恨沒有細想這些反常的原因。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對了,是從她昏迷不醒的那天開始的。那一晚她第一次進入了他的夢魘。
難道是她的昏迷導致了她的入夢?
不不,她以前也昏迷過,卻只有這一次才進了他的夢。
這次昏迷前發生了什麼?是不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
想到這裡,商臨慌忙起身,赤腳奔向正殿,從一個匣子中翻出一堆密函,找到雲棠昏迷那一日的。
[巳時三刻,出門在院內散步。行至梨樹下,落淚,昏迷。]
商臨修長的手指在這一行字上頓住。
行至梨樹下落淚昏迷?
最初他以為,她是因為看到了滿樹梨花,想到了昔日羞辱他的場景,怕他報復,因此心中驚懼,以至於落淚昏迷。
當時他一心認定她有罪,所以先入為主的有了這樣的想法。
可如果是害怕,又為什麼會在他夢裡拯救他?會為他的受傷而心疼,會為他的遭遇而憐惜,會為了救他而奮不顧身,會因為沒有保護他而悲傷流淚……那些濃烈的感情是那麼炙熱,像是飛蛾撲火一般一往無前。
那不是一個害怕他的人會有的表現,反倒像……
滿心滿眼的喜歡一個人。
商臨怔忡了一瞬,但隨即就否認了自己的猜測,怎麼可能呢?她怎麼會喜歡他?
她親口說過的,不喜歡他。
可如果不是害怕落淚,那是因為什麼呢?
人在害怕時落淚的幾率,遠遠比不上傷心難過時落淚的幾率大。所以有沒有可能是她因為傷心難過才會落淚?
看到梨花樹傷心難過?為什麼?
是想起了曾經在梨花樹下對他的絕情嗎?後悔傷害了他,所以要在夢裡補償他?
似乎勉強解釋的通。
可是這些終究只是他的猜測,究竟是不是,他也無法確認。
商臨滿眼複雜,他很想去找她問清楚,可是天色已經亮了,並且他現在心亂如麻,一時半會兒也睡不著,自然也無法入夢。
他心不在焉的穿衣、洗漱、上朝,下了朝之後立刻去了重華宮。
他來時,正有宮女給雲棠擦臉凈手,擦完臉后,又細心的給她塗上桂花香膏,保持滋潤。
商臨皺起眉頭,「她不喜歡桂花香,換梔子花香。」
宮女們心驚膽戰的跪了一地,慌忙請罪。
商臨不耐煩的趕走她們,自己拿了一盒梔子花香味的香膏過來替她塗。
床上的人依然昏迷不醒,下巴似乎更尖了一些,皮膚蒼白的近乎透明。
他指尖挑了一點香膏,輕柔的塗抹在她臉上,手指擦過的地方,肌膚泛出淡淡的紅暈,蒼白的臉上終於帶了點靡艷的色彩。
商臨塗完臉后,又挑了一點香膏給她塗手。
她的手小巧玲瓏,柔若無骨,像夢中一樣漂亮,只不過此時卻不會主動牽起他的手。
他像夢裡一樣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裡,緊緊攥住,靜靜地看著她的睡顏,低聲輕喃:
「為什麼不醒?是害怕我,還是真的不想見到我?」
「不要害怕我,只要你現在醒來,以前的事情我們一筆勾銷。」
「我不生你的氣了,不要再睡了好不好?」
……
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宮殿里迴響,被他呼喚的人卻沒有反應。
孫福侯在門外,聽不到裡面的動靜,只知道這次陛下在裡面待的時間比哪次都長。
等到午時,陛下才從裡面出來,依舊面無表情的模樣,讓人看不出情緒。只冷漠的吩咐他,「讓永定侯府把她的丫鬟送來。」
咦?
讓魏姑娘的丫鬟也進宮?宮裡不是有宮女嗎?
孫福想起先前陛下說魏姑娘不喜歡桂花香的那一幕,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真相。
這是嫌棄宮裡的丫鬟不知魏姑娘的喜好啊。
連她的喜好都記得如此清楚的陛下,似乎也沒有那麼恨魏姑娘? -
永定侯府,自從雲棠進宮之後,府上眾人一直惶惶不安。誰能想到陛下讓雲棠進宮,是因為曾經有過過節呢?
看看其他那些得罪了陛下的人的下場吧,哪一個得以善終?只怕他們侯府也被陛下記了一筆。
因此闔府上下,這些日子一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又替宮裡的雲棠擔憂,生怕傳來噩耗。
沒想到今日卻又接到陛下口諭,讓雲棠的丫鬟進宮去照顧她。
「這應該是好事吧,若是陛下真的要至雲棠於死地,又何必讓她的丫鬟去照顧她呢?」
這樣的猜測讓眾人稍微鬆了一口氣,只有秦氏實在心憂女兒,始終放心不下。但再如何,也只能乖乖將人送進宮裡。 -
夜色漸深,萬籟俱寂。
商臨第一次如此期盼著黑夜的到來。不到戌時就躺在了床上,期待著夢境快點到來。
然而越是期待,越是難以入睡,他轉輾反側,直到下半夜才終於睡著。
他又陷入了夢魘。
翠微宮中,身著明黃龍袍的老態龍鐘的男人,怒氣沖沖拿起一隻茶盞,朝著跪在地上的單薄少年砸了過來。
少年容貌昳麗,姿容絕灧。此時面無表情的垂著雙眸,讓人看不清眼中情緒。他不躲不避,任由茶盞砸中自己。
眉骨被砸破,瞬間血流如注。
「孽種!跟那個賤人一樣,當初就應該把你一起弄死!來人,把他拖出去亂棍打死!」
他已經老了,發了這一通火就變得氣喘吁吁的,被旁邊的女人扶著坐下。
女人上了年紀,但依稀可以看出曾經艷麗的容貌,她語氣溫柔又體貼,柔柔的勸慰道,「陛下息怒,您跟他生什麼氣,再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雖然他犯了錯,但你們總歸是父子,打幾下讓他知錯也就罷了,何至於打殺了他?」
一番溫言軟語,總算將男人勸住。
「那就拉出去打三十大板!」
商臨被拖了出去,淑妃面含擔憂跟著去了。
他們將他拖到殿外,架在長條凳上。
淑妃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不復在殿內的溫柔,神色譏誚,又帶著隱秘的快意。
身邊的忠僕小聲問道,「娘娘,您不是不喜他嗎?剛才陛下下令將他杖斃,您為什麼阻止?」
淑妃漫不經心道,「活人可比不過死人。活著的人會變醜變老會犯錯,而死去的人卻會不斷被記憶美化。就像麗妃那個賤人,通姦被陛下抓個正著,可是她死了,還是死在最美的年華,你看,陛下現在不也開始懷念她了?
若是讓她的兒子也死了,那她在這世上就徹底死去了。陛下會在記憶中美化她的一切,會後悔殺了他們兩人的孩子,到時候本宮這個幫凶,便要承擔他的怒火。所以他還不能死。
更何況,有時候活著可比死了更痛苦。」
她目光落在商臨身上,笑容滿含惡意,「除衣再打。」
商臨不怕身體上的疼痛,無論他們怎麼打他罵他,他都沒有反應,這讓他們感受不到快意,所以就開始踐踏他的尊嚴。
將他扒光衣服,在大庭廣眾之下仗刑。宮女太監都在肆意圍觀,對他赤·身·裸·體的身體指指點點,肆無忌憚的嘲笑。
當時他確實憤怒,也滋生出了滿腔恨意。
但後來他踩著這些人的屍骨登上帝位,他們臨死前的驚恐表情和飛濺的鮮血已經撫平了他的恨意。
他已經不在乎這些過往,他現在最迫切的是去找雲棠問個清楚。但是不行,他被困在了身體里,無法掙脫。
他隱隱期待雲棠再一次過來,打破他的夢魘,也害怕被雲棠看到他如此不堪的一幕。
架住他的侍衛已經開始脫他的衣服。
他的身體在劇烈掙扎著,意識也在掙扎。
快一點,快一點出現……
彷彿聽見了他的祈禱,翠微宮的大門被猛然推開,熟悉的身影向他奔跑而來,像一團火焰一樣耀眼。
「阿臨!」
商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心跳聲在加速,血液在奔騰。有什麼東西彷彿裂開了,有光透了進來。
棠棠,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