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從前一直到現在

  倫敦的早晨十一點，已經是北京時間的下午六點了。

  當倫敦的人們正沐浴在早晨的陽光里的時候，國內很多地方已經是暮色四合。

  冬天天黑得快，晚霞沒在天上流連多久，層層的夜色就渲染開來。

  顧鋒從酒店裡出來，身後跟著小周。他的臉色有些發紅，應該是喝了酒的緣故。

  小周在後面攙扶了他一下：「顧總，沒醉吧？」

  「沒事，」顧鋒搖搖頭，涼涼的夜風讓他的神智更清醒了一些，「喝得不多，沒醉。」

  小周沒說話。

  顧總約了稅務局幾箇舊識一起吃了頓飯，說是聯絡感情，其實還是為了這段時間的事兒，打通打通關係。就剛剛幾個人歡談和暢飲的程度來說，小周覺得，顧氏的稅務案子應該不會拖著，很快就能順利解決了。

  就是顧總看著有些喝高了。

  「我喝酒不能開車，你來。」顧鋒閉著眼睛把鑰匙丟給小周，讓小周坐進駕駛座里，自己鑽進後座，靠在車椅背上，腦子就變得昏昏沉沉的。

  小周一路把車子開到了顧家大別墅。

  他攙扶著好像已經陷入了昏睡的顧鋒，從他身上掏出鑰匙來，扶著顧鋒在床上躺下，累得滿頭大汗。

  顧總可真不愧是練家子，這結實健朗的身子，夠沉的。

  小周看著顧鋒就這麼倒在床上，滿身酒味，想想也不是辦法，咬咬牙推了推顧鋒：「顧總，我去給您買點解酒的東西吧。」

  顧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只覺得喉嚨里乾澀得厲害。他扯著嗓子道：「不用了，你回去吧。」

  「要不我叫人來讓他們幫您……」

  「什麼都不用了，」顧鋒半睜著眼睛，「我自己來就行。你先回去。」

  既然顧總都發話了，小周也沒法多留，點了點頭，轉身離去了。

  聽到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顧鋒才卸下一口氣來。

  黑黑的房間裡面，他只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窗戶開著條縫，冬日的夜風灌進來，冷得很。

  他費力從床上起身，耳邊只有滴答滴答的鐘錶的孤寂聲音。一瞬間，他有一種徹底與世界隔絕的感覺。

  酒精讓他的腦袋有些發痛，可他不知怎麼的，毫無意識地走到酒櫃旁邊，隨手拿出幾瓶昂貴的名酒，往喉嚨里灌。

  他想喝個痛快。

  顧鋒另一隻手捏著自己的手機，他反覆看著手機里余寶元發來的那兩個字的簡訊，就像是能帶來救贖的寶貝似的。他打開了撥號界面，手指還沒按下去，又把手機丟在了一邊。

  他想和余寶元說說話，可是他卻猶豫著，不敢把電話打過去。

  顧鋒把酒瓶子隨意地放在了桌子上，眼光一轉，看見了柜子上放著的東西。

  前面一大堆，都是別人贈送的各種禮物。有名表、頂級煙酒，奢侈品……

  真正吸引顧鋒的注意力的，是後面的一個積灰的小盒子。

  他雙手顫抖著取出了那個盒子，借著月光把上面的灰塵撣乾淨了。慢慢地打開了盒子，一枚戒指在微弱的光芒下閃著黯淡的光。

  這是某一年，余寶元在他生日的時候送給他的。

  盒子里還放著一張小小的卡片，顧鋒仔細一看，是余寶元的筆跡。

  上面寫著，這枚戒指是他親自設計的圖樣，請了一個傳統工藝老師傅打造出來的。卡片的最後，余寶元除了寫了生日快樂四個字外，還有三個字——

  我愛你。

  隔得太久了，墨跡都有些褪了。我愛你這三個字，顏色都快褪沒了。

  顧鋒的腦子忽然開始轉起來，他不停地回憶著，想起來那一年，余寶元單獨給了他這個小盒子，讓他一個人的時候打開。而他，對這禮物根本不屑一顧，隨手就放到了雜物柜上。

  之後的幾天，余寶元似乎每天都在期盼什麼，都在悄悄地打量什麼。

  當初顧鋒不知道，現在卻是清楚得很了。

  他在期待那枚戒指出現在顧鋒的手指上，在期待顧鋒發現盒子里寫著的「我愛你」三個字。

  顧鋒握著那枚冰涼的戒指，一下子整顆心都痛得抽搐起來。

  他曾經擁有很多很多餘寶元的愛，曾經余寶元的所有愛、所有關心和體貼都是他的。這愛太深了，深到顧鋒已經絲毫不察覺，反而隨手揮霍著這些愛和關心，一點兒也不覺得心痛。他可以把余寶元準備了好久好久的禮物隨手就丟進雜物櫃，看也不看一眼，任由它們在雜物櫃吃灰。

  但是現在他明白了，愛和一切事物一樣，都不會是無限的。

  有減無增的話，它總有耗盡的一天。

  顧鋒把那枚戒指輕輕地戴在了手上，手指顫抖著伸到唇邊，他輕輕吻了那戒指一下。

  曾經被他丟在一邊的東西，現在他瘋狂地想得到，想找回來。

  也許現在蔣昊已經見到了寶元，他們兩個正在一起欣賞倫敦早晨的美景，顧鋒心中自虐一樣地想著，可是他，現在只能淪落到在冷寂的房間裡頭喝酒麻痹自己，用一枚或許連它的設計者都已經遺忘了的戒指，來瘋狂地思念著那個人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