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1章 你自由了
紀衡言垂下眼帘,他無法回應朝顏的話。
朝顏很快被送進禁閉室接受了幻針劑,幾分鐘后,朝顏再次陷入了幻覺。
白衣的少年站在她的面前,朝她伸出手。
「阿顏,過來。」
這是K洲武學世家,席家的長子,席初霽。
朝顏像過去那些年一樣,將手搭在了他的手心。
少年拉著她的手,指腹撫過她胳膊上的針孔,心疼的問:「疼嗎?」
朝顏點點頭:「疼,我可以不打針了嗎?可以不吃藥嗎?上一次醫生伯伯給我打完針,我吐了好多血,耳朵聽不見聲音了。」
席初霽心疼的摸摸朝顏的黑髮:「阿顏,給我一點時間,你不會永遠都過這種生活的。」
他的眼睛和朝顏一樣漆黑如墨,滿是溫柔的眼眸中盛滿了悲傷。
朝顏抬起皙白的小手,輕輕的摸摸席初霽的臉。
「哥哥,你不要難過。」
席初霽溫柔道:「我不難過,只要有阿顏在,我就不難過。」
朝顏從小就知道,同樣是席家的人,同樣是一對父母生下來的,即便是作為席初霽的親妹妹,她和席初霽的生活也是截然相反的。
席初霽的生活是藝術、文化、武學課程,是和煦的陽光和拂面的春風。
朝顏的生活是吃藥、打針、藥物實驗,是看不到光明的實驗室和帶著消毒水味道的病號服。
而這並不是因為她生病,只是因為她一生下來就被家族的人確定為天賦低劣的新生兒。
各項數據都顯示,她並不能像席初霽這個天才一樣,成為席家的又一個武學精英。
對於席家這樣在K洲生活了上百年的家族,面對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席初霽將和過去的每一任家主一樣,享受最好的資源,承擔所有人的希望,讓人為之驕傲。
而朝顏是個恥辱,從生下來就是。
她出現在餐桌上時,母親總是嘆氣,父親總是憤怒。
一個天賦低劣的孩子會讓武道聯盟的人質疑席家的基因,也會讓人嘲笑席家的軟弱。
只有席初霽,他永遠溫柔的抱著朝顏,對她說:「阿顏是最好的。」
這樣的情況持續到朝顏五歲的時候,K洲的醫學發展又有了全新的突破,許多新藥物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之中,而朝顏在家族的決定下成為了席初霽的「葯人」。
她要用自己的身體接受各種藥物,從而得出最準確的數據。
鑒於她和席初霽是親兄妹,對她有效的藥物都會在席初霽身上發揮到最好。
無論是提高體能的、還是加快速度的、甚至是能開發大腦對身體支配程度的。
簡單來說,席初霽走向王座的路上,要由朝顏來鋪好每一塊磚。
父親將她關進實驗室中時,嚴厲的告訴她:「朝顏,你是家族的恥辱,如果你能為你哥哥做些事情,也算是你報答我們的養育之恩了。」
她的身體因為藥性衝擊對疼痛的感知愈發敏銳,席初霽抱著她小小的身體,安撫她痙攣的痛意。
他溫柔的說:「阿顏,等我坐上家主的位置,你就再也不用吃藥了。」
朝顏想,她會熬到那一天的。
席初霽問她:「等父親允許你走出去,你最想做什麼?」
朝顏握著席初霽的手,聲音軟軟的:「曬太陽,阿顏想曬太陽,還想吃蛋糕。」
席初霽給她編了一個不算整齊的辮子,笑著說:「好,我帶你去曬太陽,帶你去吃好吃的蛋糕。」
席初霽每個月可以來看她兩次,這短短的會面時間,已經足夠讓朝顏忍受這份疼痛。
直到她十三歲那年。
醫生說研發出了一種新型藥物,有可能大幅延緩人的衰老。
如果這種藥物被證實可行,席家將會得到一個如超級英雄一樣的長盛不衰的天才家主。
但是藥物的成分十分危險,極有可能直接殺死實驗體。
父親告訴她:「朝顏,這是你應該為你哥哥做的。」
朝顏提出想在服藥之前見席初霽一面,父親難得的憐憫她,答應了這個請求。
朝顏拉著席初霽的手,害怕的掉眼淚。
「哥哥,我不想死,我今晚吃了葯,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太陽了。」
席初霽緊緊地握著朝顏的手:「阿顏,你要跟緊我,我送你離開這裡,我再也不會讓你吃藥了。」
父親遠比他們這兩個沒成年的小孩子要深謀遠慮的多,家族的暗衛圍追堵截,根本沒有逃出去的機會。
席初霽鎖上了門,他們聽到父親在外面大聲的喊話:「阿霽,你是未來的繼承人,不要做這種幼稚的事情,立刻出來!」
「朝顏,你自己不懂事,難道要連累你哥哥一起陪你嗎?快點出來把葯吃了!」
朝顏眨著懵懂的眼睛,問:「哥哥,阿顏是不是做錯事了?」
席初霽溫柔的笑著:「阿顏還想去曬太陽嗎?」
朝顏點點頭:「想。」
席初霽溫柔的摸摸她的黑髮,輕聲說:「你早就該享受陽光了,是我做的不好,才會讓你難過了這麼多年,我的阿顏應該是個自由的小丫頭。」
他將朝顏的身子轉過去,溫柔道:「阿顏,閉上眼睛,不要轉過頭,答應我,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都要活下去。」
朝顏認真的應下:「好。」
朝顏敏銳的聽覺捕捉到了利刃刺穿血肉的聲音,而後門鎖打開,強光穿透了黑暗。
她聽見眾人驚慌的喊聲,父親憤怒悲愴的呼救,母親痛不欲生的哭聲。
她轉過身,看見一把刀插在席初霽的胸口。
他站在強光與黑暗的交界點,對朝顏伸出手,眼神一如既往的溫柔。
「阿顏,再也不用吃藥了。」
他用朝顏的手握住了刀柄,猛地抽出了刀。
朝顏的臉上、手上、病號服上都是噴洒的鮮血,她看著席初霽的身體轟然倒在草地上。
「阿顏,你自由了。」
他這樣說,而後纖長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一片陰影,櫻粉的唇變得灰白。
朝顏跪在地上,握著那把殺人的刀,聲音從顫抖逐漸變得淡漠。
她的感情好像在那一夜封閉在了大腦的硬碟之中,她僵硬的開口:「哥哥……」
淚珠從朝顏的眼眶中落下,紀衡言聽到朝顏呼喚的「哥哥」二字,像是看見了曾經的紀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