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回憶
什麼起風了，顧禾只是讓酒井花青扯上一句屁話而已。
如果潘多拉和這個末日族男人真認識，就搞得有什麼事態變化似的。
沒想到，還真的管用了。
「看來洛娜說得沒錯。」顧禾在腦海中說，「末日族同時出現，就是有古怪啊。」
酒井花青更加緊張，竭力不讓面具的神態有什麼變化，跟著那個白色防護服男人一前一後地走去，在喧囂街道上走過一段路，步進了一條破落的小巷。
這裡只比主街道不那麼熱鬧一些而已，還是會有路人來往走過。
空調外機發著嗓音，老舊凌亂的電線暴露在外，兩邊店鋪的牆壁滿是繽紛卻發舊剝落的塗鴉，遠處有應召女郎倚在牆邊抽煙。
「怎麼了？」趁旁邊無人，末日族男人這才終於問了句，與潘多拉似乎真的認識。
「錢。」顧禾讓酒井花青淡淡地說。
潘多拉賣程序段都是為了錢，如果與末日族有什麼關聯，那應該也與錢有關。
而且她的車子里沒有錢箱，她那些錢去哪了，存進銀行嗎，街狗都不把錢存銀行，那跟送了差不多。以潘多拉敏感的身份，她也不會那樣做吧。
「錢還夠用。」男人說道，「你最近哪來那麼多錢？有些事要適可而止。」
顧禾聽了一怔，潘多拉給這個男人錢？不對，給末日族錢？
男人接著一聲嘆息，防毒面罩里的也許是一張愁容。
「只要是在城內，巨型地下設施的租金都只會越來越貴。我們一族三十年了，原本是自己挖建的地方卻成了租的，銀行把這盤生意也都做了，有什麼辦法。
「還得弄了個什麼全能者巴克，搞得像個邪教，才能繼續存在下去。可就算這樣，也還是要被迫拆，多拉，如果地下室真的保不住，你也別勉強自己了吧。」
酒井花青在腦海中疑惑地問：「禾桑，這什麼意思。」
先理一理！顧禾亦是沒完全聽懂，但得到很多信息：男人與潘多拉一族，他們的地下室快要保不住，需要錢來支撐租金和運轉，潘多拉在找錢……
而且，什麼「全能者巴克」，連這個男人自己都不信，那只是一句口號。
為了顯得他們是末日族，讓他們的地下室有個「身份」，好繼續在這座城市生存。
自己這回應該沒有誤解什麼吧……
「我已經找到新的一筆錢了。」顧禾讓酒井花青試探說，「我賣了些東西。」
防護服男人頓時望了潘一眼，待幾個水手路人走過去了，才道：
「你已經賣很多東西了，這就是我說的不要勉強，別再賣了。你父母給你留下的遺物，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對你必然十分珍貴，如果你連那都賣掉，那地下室是為了什麼而存在，我們不都是想對抗這座城市嗎。」
「我已得到一個不正常卻又相對正常的童年。」潘的語氣徐徐，「人長大了，就該做起生意了。我最近不只是在賣那些遺物，我還賣了些別的。」
男人聽著一驚，聲音都低沉了些：「你賣人格原料了？」
人格原料也可以賣嗎？顧禾讓酒井小姐先沉吟著，問起她來。
「應該可以！」酒井花青在腦海中連忙道，「我在蔡斯先生那整容的時候聽他提過，三腳區那邊有做人格原料買賣的。普通人的人格原料沒什麼價值，提取又需要成本，所以一般是超凡者的買賣，做科研，做程序，很多用途。」
顧禾轉念一想，沒錯，創造新程序就需要相應的人格原料數據。
這個男人怎麼一懷疑就是懷疑潘多拉在賣人格原料？她以前就透露過這種意思？
那麼，既然是賣人格原料，那造成人格完整度不足，精神障礙什麼的就很正常吧。
「我不記得了。」潘說道，望向狹窄的上空，「我忘記了一些事情，我記得一個叫芙林的名字，但我想不起她是誰，我只是感覺她對我很重要。」
顧禾不知道那男人知不知道芙林-達勒，這句話也是個試探。
而酒井花青演得賣力，不得不說臉部戴上一個半遮臉的金屬鏤空面罩，有助於提升她的演技，讓神態看上去十分自然。
很重要的人？她邊演邊想著，如果自己忘了魚塘里的大伙兒，會很難受的吧。
「多拉，你賣了跟芙林的記憶原料嗎？」男人嘆道，「你不應該賣，真不應該。」
男人知道芙林！顧禾剛確定這點，又聽到對方沉聲說：
「如果把不好的回憶都拿掉，把痛苦的情感都取走，那剩下的是什麼？是一個空殼。你找誰賣的？能夠這麼精確地提取某些記憶，雷擴的人？」
雷擴？顧禾怔了怔，雷擴集團，之前剛從索菲婭那裡聽說過，還有希德-雷擴。
「雷擴」是個譯名，Cecall，意思是「使人回憶起來」「回想。」
銀行的各大財團都有擅長的業務領域，即使三藤和賽思也是，三藤比賽思的娛樂業就發達，賽思比三藤的電子產品業又發達。
而蓋斯博因是汽車業，雷擴是醫療，這種醫療業務不只是對於身體，也對於心理。
顧禾因為以前是心理醫生，所以對此多加了一些留意。
在這樣一個有著超凡力量的世界、一座信息過載的城市，精神疾病有很多。
據說雷擴家族最早並不姓這個姓，但掌控這部分力量與業務后，就冠姓雷擴了。在對醫生系超凡者的資源方面，雷擴集團是超人研究協會的重大支撐。
「我不知道……」潘說道，「應該不是，我為什麼要找雷擴的人呢。」
他清楚潘多拉沒忘記芙林，不像有賣人格原料，估計也沒找雷擴的人。
但他想知道，末日族男人為什麼提到雷擴，就不興是街頭的超凡醫生提取的嗎？
「多拉……」末日族男人長嘆一口氣，「別找雷擴的人，永遠都別，希德-雷擴不會忘什麼舊情的，別忘了芙林是怎麼死的。」
顧禾一怔，媽的，居然真聽到希德-雷擴這個名字……
等等，索菲婭說希德-雷擴從小到大，身邊總是會有一大群姐妹，芙林和潘多拉都是奧秘局前高層人員的女兒，骨血運動爆發的時候，潘多拉起碼有七八歲了，芙林應該也差不多。
她們小時候還能去伊甸湖區度假，那跟希德-雷擴認識也不奇怪。
只不過那是當年的事情，而後來，現在……芙林的死，跟希德-雷擴有關？
「芙林是誰，你能告訴我嗎？」潘茫然地問道，「我感覺，我需要回憶起來……」
「我沒辦法告訴你全部，我只見過芙林幾次，都是你和她一起的。」
男人想著這些往事。「你們得罪了人，也錯信了人，芙林犯了傻，去找雷擴的人幫忙，她出席了希德-雷擴的一個派對，就那麼沒了。
「多拉，你比芙林還要危險，因為你有罕見的精神特質，那是珍貴的人格原料，如果你往雷擴那種地方去湊，你的腦袋只會被掏個清空。
「你去三腳區亞當那裡問問吧，也許是他給你做的提取手術。」
「亞當？」潘更是疑惑，「我連這個人也忘得七七八八了，他在哪裡？」
「為了不讓客戶回憶起來做過手術，連診所和醫生的記憶都取走，常規操作了。」
末日族男人說著，給了潘多拉一個地址，就搖搖頭走去了，「多拉，原諒自己吧。」
顧禾沒讓酒井花青追上去繼續問，問得太多，對方就該生疑了。
他只是記著這個地址，讓潘轉身往小巷另一邊走去，洛娜就在巷口那邊等著，一身緊身的黑皮衣皮褲，正罵著一個試圖搭訕問價的男人。
洛娜看到潘回來了，就抬步走去，她和潘一邊走，一邊聽著潘的複述。
好在酒井花青別的沒什麼擅長，記劇本對白卻是專業的。
她幾乎是一字不漏地把剛才的那場對話全部講了出來，連那個男人的語氣口吻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要知道語氣也是一種信息。
「漲了！」酒井花青突然驚喜道，面具程序從特級37%剛剛漲到38%。
「唔……」洛娜聽罷，淡綠的眼睛里神色不定。
「信得過嗎？」顧禾問道，他是信了很多。
這座城市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潘多拉當然也有。不曾了解的話，那看上去就是個高冷的人，但她呼出的熱氣，都被那個金屬面罩遮擋著了。
「我們先去問問老蔡。」洛娜不作什麼評價，「看老蔡怎麼說。」
當下，他們向著老蔡診所的方向走去。
在路上，顧禾向洛娜問了些關於人格原料提取的事情，如果連整段記憶都能被拿走，那不是很可怕嗎？銀行利用這種手段，大家哪還有什麼秘密可言。
「所以，首先你不要落入銀行狗手裡；然後，我聽說這種提取不是拔牙那樣。」
洛娜一邊走，一邊回答說：「得你自己意識上的同意，酷刑拷打強來反而不行，否則只會導致人格崩潰，提取出來的就只是一堆亂七八糟的垃圾，裡面可能會有幾個畫面片段，但算不上整段記憶。還不如溯視、觸視、問視那些玩意呢。」
顧禾聽了，這才稍微心安一些。
如果雞不願下蛋，直接搗，雞蛋會碎，大抵是這種意思。
怪不得他怕，在這個世界，什麼都可以是原料。
不管是人的身體器官，還是人的靈魂，都是能買賣交易的原料。
他們走了不多時，便來到老蔡的那個地下室小診所，裡面燈光明亮，牆壁上張貼滿了各種明星名人的海報，老蔡下午沒什麼生意，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
一看到有兩位女性客人走進，老蔡頓時起身，一個是洛娜，另一個很面生。
「歡迎光臨，這位美女……」老蔡感覺怪怪的，「是要整容嗎？」
「整個牛子。」洛娜上去把地址給了老蔡，「知道這裡不，有沒有什麼名堂？」
老蔡瞧了瞧那地址，「亞當心理健康診所」，三腳區非常大，但老蔡去過足夠多的地方，還是煉金工會認證的朋友，見多識廣的。
「不是大地方，可我聽說過，這地兒表面上是做心理諮詢，實際上交易人格原料。如果出得起錢，還能玩超夢體驗；如果願意冒精神風險，還可以植入編造的虛假記憶。」
「那行，我們去看看。」洛娜打聽到那不是什麼黑窩，就要轉身走去。
「洛娜，別怪你蔡叔說話直白。」老蔡卻叫住她，推推中年面容上的眼鏡，「最好別拿自己的人格折騰。
「賣人格原料俗稱『賣魂』，比賣血還要完蛋；植入虛假記憶呢，一時半刻是爽了，但過久了，就會損傷你的人格完整性和神經，跟嗑藥沒什麼分別。
「你們要知道，人格五項原料里，記憶是第一項，主要是記憶創造了一個人。記憶帶來情感、塑造特質和變調，如果你的記憶亂了，就不是你了。」
「老蔡你真聰明，我是要去賣記憶。」洛娜打哈哈說，「你看到顧禾就幫我對他說，我要把關於他的記憶全部賣掉，因為我煩死他了，全部忘掉最他媽好。」
顧禾不敢吱聲，繼續當著大群的次人格。
「呵呵。」老蔡一聽知道對方在開玩笑，那就不是要去賣原料了，不用管啦。
洛娜和潘離開診所走回街頭的時候，老蔡想起什麼，頓時又叫道：「對了，洛娜你回頭看到花青，告訴她，我這裡新進了一批美容材料，可以讓肌膚更年輕更有彈性。」
「酒井小姐，老蔡知道你有餘錢。」顧禾在腦海中嚴正說，「你把錢包捂緊了。」
他共感到酒井花青有點心動動，她猶豫說：「不是整容，是美容的話……」
「不需要！你的肌膚很好。」顧禾繼續勸道，「都顯得有點太嫩了。」
「芙林能讓人極樂。」與此同時，洛娜正自顧自嘀咕著說，「這可能是指玩偶造成的某種超夢體驗，跟這個亞當診所說不定也有關係。」
潘沒有應話，半晌沒說話了，洛娜猛地轉頭看去，有點發嗔。
「你們又在說什麼，敢說沒在說話？我就說我討厭大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