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 三日畫壁
這些畫都動了起來,飛瀑流水,紫霧彌漫,仙鶴飛舞……猶如仙境般的畫境,籠罩在他們的眼前。他們都被迷了眼,滿眼繽紛,琳琅滿目。
好多他們沒見過的東西!好多一生也用不完的華服和吃不完的美食!好多雕欄玉砌的宮殿和寶馬香車!真是人間至美,盛世繁華。
年紀尚不成熟的幾個小道士全都中招,眼睛就像是被漿糊黏住一樣,緊緊不放那畫中美景,一個個都往自己最渴望的那一幅畫中走去。
顧繁伊展開雙臂,長袍寬袖就像一道屏障,白練像靈蛇一樣從袖中鑽出,兩頭展開,攔住了那些想要靠近牆麵的人。孟長生趕緊拉住幾個涉世未深的小徒弟,一手一個男徒弟,胳膊下還夾著孟等等,十分艱難。
至於第五之狐,對不起,她早就被羽公子擋在身前,剛好撞到他的懷裏。羽公子笑著看了孟長生一眼,意味不明。
顧繁伊一揮長袖,幾個人被撲麵而來的涼風清醒。
第五之狐發現自己居然靠站在羽公子胸膛前,一陣羞惱,大力推開那個人。嘴裏嘀嘀咕咕說著連靠她最近的孟等等都聽不懂的話:“臭流氓!吃我豆腐……還什麽公子?我看是公廁紙的‘公紙’吧!……”
孟等等一向喜歡咋咋呼呼,但是聽到這些,也不敢隨便接話,肯定不是什麽好話。而且以她野獸般靈敏的直覺,這話小狐姐姐可以說得,她卻不能說。說了的下場,看羽公子扇子上曾經沾滿多少妖血就知道了!嗬嗬!還是乖乖地好啊!
孟一瓶和孟二兩不是那種因為一件事就能被打擊的人,現在知道了這些畫還能誘惑人進入他們的世界中去。他們就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興奮。
“大師兄,這麽多畫都有可能是陣眼,我們怎麽可能一個個找完?依我看,我們應該組隊一一進入這些畫,然後就能夠破解了。你們說,怎麽樣?”
孟二兩的話似乎很有道理,顧繁伊也跟著思索起來:“依我看,可以一試。”
羽公子也跟著點了點頭。孟長生也不捋胡子了,改成捋浮塵,過了好幾個呼吸之後,才點頭同意。
“不過!”孟長生在他們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喊了一聲,“不過,分組由我來分!首先是一瓶和等等,你倆一起我放心!”其實意思就是,“等等啊,你大師兄一根筋,你可要幫著他動腦子!一瓶啊!你小師妹現在沒有法力,你可要照顧好她,多聽她的!”
輪到二師兄和第五之狐,第五之狐心中一片哀嚎。二師兄出名的不靠譜,自己還能活著出來嗎?師傅捂住嘴唇,微微清嗓:“二兩啊!你跟著為師吧!我不放心你啊!”他又看向第五之狐,懷裏還摟著小狐狸的她一雙眼睛亮閃閃的,像某個小動物。但是不能因為這樣就給她加分,他不會帶著她一起的!
“小狐啊!你呢,有你的顧先生,樓主那麽厲害的一個人,怎麽可能保護不好你一個小姑娘呢?你就跟著他們吧!這樣也能多分一個組,我們找到陣眼的幾率也會加大了!你說,對不對?”孟長生胖的眯起來的小眼睛,給人以無限親切感,第五之狐隻能在這種情況下答應下來。
“好的!師傅!”第五之狐走向顧繁伊,顧繁伊臉上依舊是那抹微笑,絲毫沒有改變。她站到顧繁伊身旁時,孟長生已經開始挨個指著那些畫,讓他的徒弟挑選。隨著他們一個個的進入,畫卷蕩開一圈圈漣漪,就像一個滴入池塘的水,消失不見,融入了水墨畫,成為上麵的一道剪影。
顧繁伊呼的一聲,瞬移來到清明上河圖前麵,在這幅畫前凝視很久。她扭過頭來,對著羽公子和第五之狐輕輕一笑:“小羽,小狐,我先進這幅畫了,你們倆一起吧!作為劫樓樓主,我居然沒有好好逛過這有著‘東京汴梁’之稱的開封城,這回我想一個人看看走走。你們不用跟我一起了!”說完,不等第五之狐喊出話來,她就沒入正在浮動的畫卷,化為畫中一個影子,聽不到了。
第五之狐啞口無聲,低頭看向羽公子的白靴子,看他也一步也不邁進,心裏微微安心。
羽公子看著低下頭的第五之狐,也看到她腦袋偏移的方向,瞬間明白她的心思。
“臭丫頭,你這會隻能跟我一起了!走吧,我帶你找個看起來不怎麽凶險的,走一趟吧!”
羽公子伸出執扇的手,邀請那個女子走向扇子指向的那幅畫。第五之狐隻能努努嘴,點頭,不情不願地走上前去。看著麵前這幅畫,一閉眼,就踩了進去!
羽公子笑了起來:“有什麽可怕的,還要閉眼,迅速伸手拉住還沒有完全消失在畫境裏的女子左手,也跟著走了進去。”他已經有過進花鏡裏的經驗,不怎麽驚奇害怕。現在這樣說,都是建立在想要嘲笑膽小的第五之狐的心情上。
漣漪蕩開,長生殿主殿再也空無一人。而角落裏,另一幅畫開始劇烈波動,忽然走出來一個全身鋪滿墨汁的男子,他施展一個祛塵術,所有衣衫都潔淨如新。不過依舊是一身黑衣,沒有太多變化。頭上戴著遮麵的兜帽,他笑了一下,看向其它幾幅畫卷,揮袖就刮起一陣狂風,整個主殿的氛圍都變得詭異起來。
外麵,長生殿上空的邪氣更加濃鬱,烏雲一般籠罩著京城大半個天空。
清明上河圖,三天前的京城。
黑白水墨,萬裏無雲。
顧繁伊走在三天前依舊繁華,不知戰火逼近的京城中,街市中央熱鬧喧嘩,跟鬼市一模一樣的人多。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恰巧是這些能夠給商販們帶來金錢的地方,反而是生命力最為活躍的地方,這也是她為什麽最喜歡逛街的原因。掙錢是為了生存,生存是為了生活,而想要過得更好,就必須掙很多的錢。
現在,她很享受這種行走在其中,不被別人視為異類的感覺。在鬼市,她都不能出門,隻要出現在劫樓大門口,大家都以為她是要給他們展示那些違反劫樓禁令的下場。一個個害怕的不得了,以為她會把他們當做一個典型抓。
她偶爾也很無奈,雖然很想樹立一個讓鬼市妖鬼全心敬服的樓主,但是這些妖鬼還是隻認實力,完全不當仁愛政策為關懷。她隻好轉變風格,成為一個鐵血女妖,履行和城隍、土地那些地仙的諾言,鎮壓那些不知好歹的妖鬼。
漸漸地,威壓越來越重,也就讓她在鬼市成為一個不能提及名字的存在。人間京城,也有很久沒有來逛過了。因為她害怕在這裏會遇上仙人或者不知道她身份的大妖鬼,在人間不能施展法術傷害凡人,否則就會遭受天譴!她不能無事生非,也就不能在人間多加逗留。往往都是羽公子命渡閣的下人給她定時送些京城流行小玩意兒,聊以慰藉。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柳永之詞,讚歎的不僅僅是繁華的錢塘關,就連京城都是如此,何況那些處於海邊的錢塘關?
顧繁伊一一看向街市上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十分奇怪。一個個凡人都是隻有一個表情,就是畫上那些模樣,動作卻是流暢無比,沒有停滯。雖然逛的很開心,顧繁伊卻被這些人有些可怕的表情影響了。她開始往人少的地方走,想看看畫卷最終的盡頭是哪裏。
腳步不停,在表情呆滯的人群中穿梭,她覺得自己就像似一個遊魂,心裏迷茫而沉重。忽然,路上出現一個轎子,轎簾被風刮起,露出那半邊似曾相識的容顏,轉瞬擦肩而過,顧繁伊停了下來,轉回身去,目光追隨那個轎子,身體也跟著追上前去。
轎簾後,連漾正在小憩,半邊臉上戴上了黑色麵具,依舊不減當年風采。
他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現在連府,當年詐死風波波及重大,他的死而複生會掀起更大的風波。所以這幅黑色麵具是他出門在外,暫時遮掩身份的唯一方法。
偏偏這塊麵具是黑色,而且和君三臉上的黑色斑紋一模一樣。
顧繁伊,你終究還是忘不了他!
搖搖晃晃的轎子一向是最讓人瞌睡的所在。他今天有點疲憊,隻好在轎子裏休息半刻,回到府中肯定還有很多事需要他安排下去,一刻都不能停,更不能出差錯。他承擔不起失敗的後果!
一路上寧靜無人打擾,連漾睡得還算舒暢。轎子抬進連府,停下來。
連常撩開轎簾,伸手拉出還算輕便的輪椅。連漾在輪椅上安之若素,習慣了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他已經麻木了。
被連常推進連府大堂,他開口問了一句:“二公子送去江南了?”
連常簡短的回答:“是的。”
“那就好,京城太過危險,我不放心他。”連漾自言自語地摸著手上扳指,摩擦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