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訴衷情,恨別時
人界以九州定論,東南為揚州,正南為荊州,河南為豫州,正東為青州,河東為兗州,正西為雍州,東北為幽州,河內為冀州,正北為並州,冀州乃是皇城之地。
此時冀州皇城首都,一片繁華。
喧鬧的酒樓內,兩位如玉公子款款而坐,對酒論談。
“人間美酒果然有醉人之禍。”離淵執杯淺歎,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眉宇間的不羈隱隱染上愁緒。
“離淵也有這般愁悶之時?”妍雙似是驚詫,這離淵從來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現在這般愁容倒是難見。
“白妍日日在本君耳邊念叨,怎能怪本君!”離淵嘴角勾勒一抹意味,嘴角的歎息已經無蹤跡可尋。
“我何曾這般憂愁了。”妍雙神情有幾分滑稽之意。
“恩。”離淵輕抿紅唇,笑而不答,執杯微啄,眼眸落在窗外。
酒樓外車馬往來,販賣聲不絕如耳,人流熙熙攘攘而過,天邊雲霞緩緩散去,黃昏已然在蠢蠢欲動。
“白妍此前可是生活在這皇城!”離淵收回眼眸,似是無意而問,漆黑的眼眸一片沉寂。
為了不引人注目,離淵的金色瞳孔已經化為常人無異,金色長發亦是被烏黑色取代,一身白錦,腳踏銀白長靴,腰懸短笛,甚是富家公子模樣。
“並未!”妍雙微微頷首,掩去眼眸漣漪,他這是疑惑她為何來這冀州?隻是他又為何不由分說便跟著她來了。
“尋一位舊人。”妍雙神情稍有幾分恍惚迷茫,繼而消失殆盡。
“看來白妍這位舊人很是重要,竟得白妍親自上門尋之。”離淵話不知意。
“想來應當是重要的吧!”無他亦無她,雖短短幾年相處,她卻永遠不會忘記腦海中那張英容的麵孔,忘記那教她識字,告訴她古今,闊談六界的老家夥!
自一別七年之後,紫雲山五年時光,天界一日,地上一年,她在天界呆了十多日之多,如今一算她與那老家夥竟是有將近三十年沒見了?
撲捉到妍雙話中酸澀,離淵執杯的手頓了頓,“你此前都是一人生活?”
“算是!”妍雙爽朗回道,掩去了眸底的暗淡。
“並未有其它親友?”離淵蹙眉問道。
“此前常年居於竹海,甚少下山,友自是沒有的,至於親。”妍雙言到此並未再言,親,她至今也不知他在哪。
離淵亦沒再問,隻是眼角的沉凝卻是如雲而聚。
“沒有也罷,本君亦是無親無拘!”離淵話音帶有失落孤寂之意。
二人不再多言,窗外是喧鬧,窗內是靜默。
“今日我有事要去皇宮一趟,這幾日連日行路,想來你也是累了,便先呆在客棧休息吧!”
“恩。”離淵眸底動了動,他仿若已經猜到了一些事情!軒轅上公?嘴角滑過一絲冷淡之色,他就說六界他都差不多尋便了,竟是沒有尋到她一絲消息,看來這上公消息隱得很好啊!隻是軒轅上公和魔域王大戰之事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她竟是一點消息也不知?
這夜,燈火一夜燃盡。
妍雙平淡看著桌子上的信,眉宇間已然是沒有情緒,眼眸無色彩可言,麵容稍顯倦怠之意,身子久久不見動作。
過了許久,妍雙僵硬的伸出了手,拿了桌上的信,一縷晨曦從窗外透進來,剛好折在那信封上,清淺晨曦把那字襯的灼灼,那字跡已經稍顯幾分模糊!但卻能看出文筆風華,隱隱其華。
“吾女妍雙親啟!”嘴唇微微有幾分顫抖,不見血色紅潤,妍雙仿若看見那老家夥坐在書桌前提鼻揮灑的模樣!
拆開信來,字跡猶如往昔一般熟悉!
“丫頭,當你看到這封信時,為父想來已經遠走,不用來找為父,為父此去,乃是與人為諾。隻是,為父尚有不忍,尤記得你出生之時,眯開的眼逢熠熠生輝,咕噥著小嘴似有指天揮地的張狂,為父才知上萬年來活著一詞為何意,也才知生命中的奇跡,你便是為父生命中的奇跡!”
“後看著你這小家夥日漸長大,牙牙學語,蹣跚學步,咬文嚼字,為父一番興喜,萬載光景匆匆流去,不如與你這小家夥深山竹海空寂,因為那空寂中的你是為父的幸福,為父的生命,隻是,為父尚與他人允諾,絕不能背諾而違,丫頭,為父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職責,若還有緣。……”
“丫頭,要記住,命不由天定,為父雖在遠方,亦會相信,為父的小丫頭,從來都是知想要的東西而拚命進取,愛人者,人必愛之,無心不代表無情,能忍世間之所有,便能享無上之尊榮。丫頭,保重! 軒轅伏絕筆!”
晶瑩的淚珠自眼角滑落,一滴滴落在那信紙上,信紙染得蒼白無力!
從方才到現在,妍雙一片眼眸已經是紅得嚇人,玉手緊緊握住,鮮血滴落在地已是不知,神情一片麻木,渾身不住的顫抖,不對,不對,老家夥是騙他的,
“老家夥,你騙我的對不對!”低沉顫抖之音在房中蔓延,隻是無人來回答。
離淵站在門外沉凝片刻,伸出手正要敲門時,門已經打了開來,接著一道身影快速掠過,離淵大驚,亦是跟著而去。
待不見妍雙的蹤跡時,離淵停在空中,看見的隻有下方蜿蜒曲折的輝煌宮殿,神情似是有幾分明了,忽聞妍雙聲音,離淵急促而去。
“這信到底從何而來,又是何人執寫!”
輝煌大殿之內,女子冷冽質問,整個大殿之內,除了高位上那人,其餘所有人全都噤聲了一般。
高位上的軒轅無痕抿了抿唇,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菲菲公子,眼眸不見驚詫之意。“你可是昨日闖進皇宮宗祠之人!”聲音帶著篤定。
“回答我這信從何而來,又是何人執寫!”妍雙聲音已經沒有情緒,全是冰霜之語,竟讓那軒轅無痕有幾分心驚!隻好伸手接過空中平置之信!
“這乃是父皇生前留下的信!怎會在公子手中!”軒轅無痕接過信來,神情了然,見信上隱有痕跡,垂下的眼眸動了動。
“你父皇可喚軒轅伏。”妍雙再問,氣氛一片沉靜。
“不,朕父皇喚軒轅鏡,軒轅伏乃軒轅一族祖上。隻是公子怎會知道祖上之名,可是昨日翻了我軒轅宗譜!”許是妍雙氣場太過強大,軒轅無痕一派淡然,對妍雙有問有答。
妍雙聞此,麵色有了幾分驚詫,軒轅祖上?並未回答軒轅無痕所問。
那老家夥竟是軒轅祖先?那她豈不是!
“昨日我翻到你軒轅宗譜時,為何軒轅伏一頁全是空白。”
“仙人所問朕亦不知。”軒轅無痕已經猜出身前之人的身份,故而以仙人為稱。
“不知?”
離淵趕來時,見到的便是金碧輝煌的殿內一片肅靜。仿若隻有兩人有生機一般,離淵亦是默默的靜立。
“你祖籍上可有你這祖先的記載。”妍雙再問!
“並未!”
並未?妍雙身子顫了顫,瞳色一片嘲諷,她忽而發現自己對那老家夥的消息竟是一點也不知!
離淵看著前方無措的妍雙,竟覺有幾分恍然,他從未見過她如此模樣,可是因了這一千年的輪回她已經不是當初的她了。
“走吧!”
妍雙聞聲,抬眸看向離淵,那眼眸中的顫意離淵假裝不見,心裏卻是有幾分心痛,他寧願她如初識一般淡漠!也不願看見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
妍雙此時已經不聞外聲,離淵衣袖一拂,二人消失於大殿之內。
軒轅無痕看著空寂的方向,神情動了動。
城外,亂花迷眼,芳草紛紛,蝴蝶翩翩起舞,好一派春意盎然!
離淵靜靜看著眼前沉默不語,麵色無光的人,不知如何開口!若是此時他再告訴她軒轅伏已經消失於這六界之內,那麽!
白日已經被黑夜翻替。
河道旁,柳樹下,二人依然無聲而站!
“我五歲那年,他言外出不久方回,此去再不聞來音,六歲那年為尋他我想修仙,卻知自己身體是廢靈之體!十二歲那年上紫雲山求藝,說是求藝,不過是換個地方生活而已,因為,我不能凝聚仙力。”
“十七歲那年幸得長老相助,故而可以曆劫飛升,我記得,那天雷幾乎毀了我的肉身,差灰飛煙滅隻在咫尺,可我知我不能放棄,因為我還想再見那老家夥一麵。”
“可我曆劫飛升之後,在天界昏迷了整整七日,醒來之後,又被困於天界十多日,用人間的日子算來便是二十多年,到如今我已經有三十多年未見他了,卻突然看見那信言絕筆之意。”
妍雙沉頓了一會,“我從來不曾像今日這般痛恨自己為何如此無能,連他的消息我竟半分也不知!”顫抖之音,赤紅之眸,絕望之神!
離淵眼眸漸起波瀾,摟住妍雙往懷裏去,“想哭便哭吧!我不會笑你!”軒轅上公,我離淵此時竟恨不曾見過於你,你當初寫下絕筆之信時可知她今日如此模樣!你亦然與那魔域王許下生死之戰時可曾想過她今後會為難!
那日,妍雙已經不記得自己哭了許久!也不知自己幾世的眼淚都在此流盡。她隻記得那個一直任由她眼淚浸濕衣袍的少年,未曾言語,隻是默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