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暗查
聶宣說的確實不錯,我縱然不能相助他們,也不能把自己變成累贅,為今之計,除了安心瞧好頭暈的痼疾,剩下的路,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可是……”我微微沉吟,卻又找不出反駁的任何理由,“起名這種事倒是好辦,可以改作溯玉劍,但劍法確委實難以掩蓋,你的下一步打算是什麽,可否說來聽聽?”
聶宣高興地點點頭,笑的一派天真無邪,“嗯,這名字不錯,隻是江湖狡詐一言難盡,你若使出玉蕭劍的絕學,斷然不能留下活口,否則便要斟酌清楚是否該施展這套劍法。”他指尖毫無規律地敲打著石案,神情忽而變得鄭重起來,“適才我曾提議過,可用長白三老的名號呈奉書信,引起正派注意,倘若不出差池,月餘內十大門派必有動作,屆時咱們借著苗頭自然可有作為。”
他的話擲地有聲,神色認真異常,似乎要將我的心安撫下來,“魔教經由昔年浩劫,早已不複昔年雄厚勢力,縱然若水宮有意將峨眉弟子之事嫁禍魔教,他們便是傾其全力澄清事實,也未必強得過若水宮的實力,何況洞庭湖一代尚有地勢之險可憑,司徒霜何其陰狠毒辣,她若真有心殺你,我們大可利用十大門派與之周旋,最不濟也不至於落得滿盤皆輸的下場,雪若細細想想,此計是否可行?”
察覺到兩道征詢的視線飄落而來,我喟歎道:“如今我已是刀俎魚肉,僅憑一人之力勢難回天,不如此做,又能有什麽辦法。”
“那便這麽定了,”聶宣好似突然想起什麽,伸手在身上一陣摸索,掏出個墨玉色的小瓷瓶塞進我掌心,“這藥是醫絕獨門煉製的護心玄明丹,你先拿去,以備不時之需。”
我不由凝眉,大半個身子前傾伏在案上,錯愕道:“醫絕素來半步不出翠雲穀,手中靈藥更是武林中罕有的至寶,你究竟是如何得來的?”
他半翕著小嘴撓頭望天,回憶半響,俊秀的臉上有一種近似動小兔子般的無辜,“大概最多一個多月前,對!沒錯,就是在茶肆中你們助我脫險之後,最多不過十日,我曾潛入過翠雲山莊一次,這藥嘛,嘿嘿,便是那時得手的。”
聽他如此答複,我忽而想起在穀中沐浴後見到的那抹迅捷白影,立時釋然,至於為何偏偏被盜的是這護心玄明丹,我已經懶得再去深究了。
聶宣對我糾結的情緒能作出這般合理的回應,顯然很是得意,倏而湊近寸許,嗓音誘惑低沉,響在耳畔,“那些小賊的屍體已被處理幹淨,我吩咐過村民不將此事外傳,你若還不放心,不如……”
幾許驚詫止不住滾出胸臆,才稍稍平複的心情霎時又化作澎湃巨浪,我怔怔扭頭,卻忽略了彼此的距離,唇瓣結結實實的印在了他的臉上。
聶宣驚喜莫名,黑睛中笑意簡直快要溢出眼梢,誘人淪陷的黑眸緊緊的盯住我的唇,突然噘起兩片肉嘟嘟的嘴,衝我印了過來。
瞧見兩瓣粉潤迅速放大在麵前,我倒吸口涼氣,掩著唇迅速坐直身體,尖叫著狠狠甩他一巴掌。
“啊!”他慘叫一聲,趴在石案上委屈撫摸著自己的臉,賴皮熊似的憨憨模樣,當真使人心生憐惜,不忍再去蹂躪。
可思及適才那毒辣的口吻,背脊又瞬間攀附上幾分寒悚,若非此人頂了一張精巧可愛的娃娃臉,我簡直不敢相信那番滅絕人道的話竟會從他口中說出。
“本公子一心替你籌謀劃策,隻是說說笑,你便這樣鉚足了勁打我!毀了這張臉,讓我以後還怎麽見人?”
我臉頰漲得通紅,扁嘴不屑一顧,“任你適才那般言論,誰都會想歪的好吧?”
聶宣一撣衣擺,露出副無限委屈的模樣,“你也知道,我這人就是喜歡瞎插科打諢,適才隻不過是想看看你是何反應罷了。”他咳嗽兩下,起身離開石凳,露出不染纖塵的秀雲軟履,仔仔細細查看了半響,再番抬起頭時,笑得一派慵懶自得,“這幾日你先安心待著,我著手辦妥此事,少說也得十日方可返回,這倆小家夥先交給你了。”
我起身相送,頷首不語,見他盈滿笑意的視線複又將我黏住,隻得倉惶得垂下頭,張口說出的話,竟帶著自己說不清道不明的撒嬌意味,“你要走快走,少在這顯眼。”
他輕柔的聲音響在耳際,滿滿當當俱是得意的味道,“愛美之心,我欲阻之,阻之不及,不了了之,我走便是,隻不過,你快些換上農家衣裳我才放心些!”
我垂首上下看看,粉色的裙角略沾泥汙,早已不複初時光鮮,暫居鄉野,看來的確不大適合穿這一類的裙裝。
“屋裏有幾套我平日換洗的衣物,你先將就著穿,等我回來順帶捎幾樣新衣服給你,這段時間便委屈下你了。”
“嗯。”
“別這麽愁眉苦臉的,來來來,笑一個,這模樣讓鄉裏鄉親的見了,還以為我被老婆掃地出門呢。”
我一翻白眼,順手掩住木門,扣下橫閂,一並將那張欠扁的臉關在門外。
可沒來由的,背心剛倚在門扉,心頭又倏然出現他五官嬌嫩而細致的模樣,像個精美的瓷娃娃,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一如和煦溫暖的四月天。
我腦子裏跳出來一闕不相幹的詞,“含笑問檀郎,花強妾貌強。檀郎故相惱,須道花枝好。一向發嬌嗔,碎挼花打人。”
很快到了日暮時分,兩個孩子早已醒轉,我著手準備晚飯,看著漫天的繁星,心裏想,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會發生什麽,奈何對於未來總是這樣的一無所知,甚至都無從揣測。
揣測不到的都叫偶然。
邂逅莫風是偶然,結識聶宣卻早有前因暗伏,此番聶宣極力助我查明身份,單隻為正派提供情報的舉動,便早晚會被司徒霜知曉,來日方長,若水神宮定然與他涇渭分明,勢難兩立。倘若這局麵之中,莫風引起若水宮的注意,追其原委,顯然又同我扯不上絲毫關係,那麽之前的揣度便有失偏頗,距離真相隻怕還遙不可及。
跟聶宣雖然接觸不久,可我也能瞧出此人極工心計,他這般做法並非無稽,隻是單單為了我引火燒身,似乎並無必要,除非他有恃無恐,背後還有更為強大的勢力存在。
我跟手中的芋頭較勁,琪文跟鵑兒也過來一並幫忙。
三個人在柴房裏生火擇菜,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兩個比賽似的想出一個個促狹的,搞怪的,不著邊際的,讓人看了絕不敢下口的古怪菜式,根本欲哭無淚。
床榻上,一波波怪異的感覺不斷襲來,我愕然轉頭,看到溯玉劍在傾瀉入窗的一線月光下,不住反射著耀目的碧螢色虹暈。上層覆蓋的被褥,早已變的通透無物,似無遮無攔的暴露在空氣中。我好奇地起身上前,被拉長的身影擋住月光時,反射著月華的溯玉劍又漸漸減弱了光澤,最終歸於無形。
我俯身掀開被褥,拔劍出鞘,清冷寂靜的房中登時蕩起陣陣激越龍吟。
手中劍柄源源不絕的傳來溫熱,順著雙手脈絡奔行流淌,恍似劍身正在我為渡入些許內息,隻是在這種情形下,卻沒有絲毫外來真氣入體,與本身內力相互激蕩的反應。
我一邊思索,順勢悄無聲息的竄進院中,丹田真氣隱然與外來真氣漸次融合,幾下呼吸之間,周行完畢的真氣悉數沉入丹田泥丸宮裏,立時積聚成一枚似有實質、最多不過銅錢大小的丹丸。
恍惚地走開幾步,我左手領動劍訣,驀地裏翩然起劍,水綢長裙直曳至地,裙下足尖輕靈飄點,熒熒劍光登時流雲般旋展開來,縱未悉見,亦曾可借動作分辨出劍招奇詭莫測,絕非武當與弑雨軒
劍法任何一式。
溯玉劍溢光揮舞,曳開一條流火似的碧虹,在夜色中矯若熾焰,腰肌每一擰俱能帶動起劍勢,虛實無形,須臾之間竟衍生出諸多變化。
我深深呼吸,放鬆身體,任這般奇妙的感覺不斷蔓延。
就著月光補繪,劍勢翩飛,勢如驚鴻,一招一式間皆是淡定從容,這是無法模仿、無法copy、無法刻意製造的招式。
不知不覺中,薄汗涔涔而下,早已暈濕脖頸,滿腔的興奮仍未見得絲毫消減。
我收好溯玉劍,盤坐運功,檢視起內息,之前入體的溯玉真氣如浸冷水,涼涼地十分舒爽,丹田中似乎有一麵風扇在不住轉動,近幾日來,練劍造成的諸般酸痛也都順勢一掃而光。
接下來幾日裏,一切都順理成章,像是小溪繞過了一塊巨大的石頭。接著就開始叮叮咚咚的歡快流淌。
我穿了行李中換洗的男裝,腦後以玉冠束成馬尾,尋思著反正早晚足不出戶,也未帶裹胸一類的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