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決議已定
在屋子裏尋了幾樣可以作畫的草紙,我自製了一副撲克教他們倆鬥地主。
琪文顯然不得要領,攏著眉頭問我:“姐姐,什麽牌是最大的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當然王最大!下麵依次是2 1 K Q J 10 9 8 7 6 5 4 3。”
“三可以帶一?”
“嗯哼!四可以帶二也可炸。”
鵑兒嘻嘻直笑,“哥哥真笨,順了!我又贏啦!”
琪文一攤排,小臉上滿是鬱悶,起身又去準備晚飯,我拉著他坐下,決定要趁有時間有力氣操練一下廚藝。
唯一拿手的葷菜是密製大盤雞。蒜瓣拍碎,生薑切塊,隻是在這個年代沒有辣椒,隻能多放些香蔥跟蒜苗代替,少時入油鍋爆香,加少許豆豉翻炒,再用豆麥醬上色,加糖,屋子裏沒有白酒,隻好加一大碗水代替,然後蓋上鍋蓋,減至小火,等著收汁。
另一邊鍋裏煲著牛肉湯,蒔蘿放得太多,幾乎蓋住肉香,比較鬱悶,忙不迭放了很多的白蘿卜,也是小火,慢慢的熬。
然後泡杯柚子茶,蹲在院中石凳上接著鬥地主,對著輸掉的人臉上猛貼紙條。
半個時辰不到,食物的香氣開始慢慢的從廚房彌散至院中,愈加濃鬱。
用文火烹煮食物的過程就是這麽美妙的,精華被一點點的提煉,味道一點點的滲進去,香氣一點點的散發開,直至最後讓人食指大動,欲罷不能。
少時盛盤上桌,我盤算著時間,聶宣自離開之後已經整整十日光景,隻是不知該說某些人守時重諾還是鼻子太過靈光,還未動筷子,院門口突然傳來幾下咯咯輕笑,一貫死皮賴臉的口吻,讓人恨得牙根癢,偏生瞧見他笑,有氣也撒不出來。
“大老遠便聞道這油爆肉的香味,我隻吃過炒雞,尚沒見過這種做法,不想雪若亦有些門道呀!”
我撇著嘴又給他添一雙筷子,夾了幾塊肉給琪文和鵑兒,瞧聶宣一個勁流涎吞口水的樣子,不禁皺眉,“你是餓了多久,一副餓鬼投胎的樣子,我這一手除了自己,還沒人嚐過,你口福總算不淺,還請自便吧。”
他迫不及待的夾了快土豆跟肉一並塞入口中,嘖嘖稱讚,“不錯不錯,倒有幾分西域風格,不過你做的比他們要好多了。”
我聽得好笑,偷眼觀察,聶宣鬢角的頭發微微有些散亂,似乎趕了很久的路,衣擺上還沾染了幾點泥星,隻是那雙秀雲軟緞履卻始終嶄新如初,傳言妙手無影輕功超凡,可謂冠絕天下,日行百裏亦算不得什麽稀奇,看來此言當真非唬。
心中略略有些歉然,我夾了菜添進他碗裏,又撕了幾塊饅頭泡肉湯放在石案對麵。
聶宣高興的眉開眼笑,瞳眸黑得發亮,“還是雪若善體人意,往後若是娶了你做老婆,讓我少活二十年也願意!”
鵑兒一臉天真的瞧著聶宣,不解問道:“為什麽大哥哥願意少活二十年,難道是因為姐姐有些門道?”
琪文低頭跟牛肉較著勁,突然一通亂咳,“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情,快些吃飯。”
我掩唇輕笑,卻惹得聶宣黑眸流轉,波光詭魅的盯在我臉上,喉結上下滾動,像是狠狠吞了吞口水,“說實話,光享用雪若的國色天香,我肚裏大概就沒地方裝菜了!不出幾天,一定會餓死的!一定的!”
唇角的笑意陡然轉寒,我狠狠剜他一眼,懶得跟他貧嘴。聶宣興致勃勃的跟我們講一路上的見聞,我隻是聽著,緘默不語。淇文跟鵑兒嘴巴不停,雙眼露出極感興趣的神色,小臉上滿是敬仰崇拜,惹得聶宣幾乎忘乎所以,一時嘴快,竟將自己做的一些蠢事也說了出來。聽到有趣之處,我也不禁莞爾,襯著鄉野間的鳥語稠啾,一頓飯滿是明媚歡快的味道。
聶宣大飽口福之餘亦深受觸動,搶著要去收拾碗碟,我瞧著那張笑眯眯,外加殷勤市儈的臉,突然覺得他似乎也沒想象當中那麽討厭。
一條薄被輕搭在淇文跟鵑兒身上,等安頓他們倆睡下,漸入酣眠,直到發出細小的,均勻的呼吸聲,我才輕手輕腳的走出屋外,盯著碧空當中的半輪殘月發起呆來。
恍然中,聽到一個輕飄飄的嗓音自上空蕩下,一慣調侃似的口吻,還夾帶著幾分流裏流氣,“雪若溫柔的模樣,當真讓人癡迷心醉,適才比起你平素來的嬌憨,簡直就像我的夢中仙子,如夢似幻。”
我抬頭瞪眼,瞥見聶宣毫無形象的仰躺在屋脊上,眼角餘光痞子般落在我臉上,咧嘴笑道:“要不要上來陪我坐坐?”
“這有何難,你等等。”礙在之前未習輕功,我繞了院子大半圈,搬了把梯子搭在牆邊,也顧不上什麽矜持高雅,手腳並用三兩下上了房頂。
輕盈地落座在聶宣身邊,那張唇角噙著一絲好看的弧線,笑意如漣漪般輕輕泛起,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樣,既可愛又討喜。
漫空月輝恍似一層透明的薄冰,悉數披瀉在他身上,逸散出柔和圓潤的顏色。
他忽然伸起手掌,高高探進深邃的夜空,聲音變得格外空洞,“世人皆稱我妙手無影,摘星探月無所不能,可誰知道,即便以我之能,星星又豈是輕易便能摘得下的?”
我一陣默然,隻托腮無語地看了會月色。雖曉得不該隨便插嘴,這事不同小屁孩無病呻吟,卻還是忍不住想探究一番。
好一會兒,我長舒口氣,終於搭話,料想此事大致是與兩個小孩有關,“江湖中送你天下以第一神偷的名號,卻也算不得什麽讚譽,對你平日裏溜門撬鎖的勾當,我亦曾有過耳聞,可自打結識你之後,發現你做的又俱是俠義之事,小孩子不會騙人,眼睛更不會說謊,是非曲直,這些我還分得清。”
聶宣抽回手掌,笑的雲淡風輕,“我若希望隱情大白天下,又何苦去做這勞什子神偷,有道是少年子弟江湖老,混跡江湖,無非俠義為懷,鏟盡人間不平事。”
“江湖甚多不平事,單隻你我管不了的,又有何其之多,如此做法,當真可行?”
他淺笑莞爾,渾不在意的模樣透著七分灑脫,“此事想必隻有上天知曉,你亦曾麵臨選擇時問我,最壞的結果會是如何?那時我也不知如何作答。”
是的,最壞又能怎樣呢?
都說經曆,無論好的壞的,亦是財富。隻是,有時會但願自己的過去,能如一張泛著微光的白紙,未著一字,潔靜如雪,也總好過名聲狼藉任人唾罵。
素淡淨然的一彎溶月,此刻和光穿透了雲層,立時變得分外明亮耀人。
聶宣眼皮微微耷拉下來,腦袋嗲嗲地枕在我腿上,我一愣,本能似得本想抽脫,可晃眼瞥到他少見的肅然表情,一時又變得心軟起來。
他眉尖一挑,一絲惑人的波紋在眸中蕩漾開來,“你雖然失憶,性情卻未見得有多大改變,仍是麵寒心善,一派單純。”
我垂頭與他對視,話到唇邊竟隻化作了一聲喟歎。
他睫毛輕顫,細瓷般的臉膛上又盈滿了無賴似的笑意,“雪若可是覺得,我此番諸般作為,並非對你真心實意,而是另有計較?”
我眼角不受控製的一抽,無奈頷首,“前事與我來說都是飄渺雲煙,你隻拿出證據來說咱們相識,可人心叵測,你又何故為了利益不相幹的人,費這許多周折?”
手掌突然被他托起,輕柔細致地不斷摩挲,“我傾悅愛慕與你,難道也有錯?本人吃的俗食講的俗話,一身俗氣,隻除卻一雙不俗的眼睛,我就用那雙眼睛認識雪若你的。”
我抽回手,接著話頭直入正題,“吃俗食講俗話的天下第一,今宵居然有心情邊看月色邊撩妹,看來事情進展的不錯了?”
“撩妹?”他抬頭瞧我幾眼,瞪著賊兮兮偏又很無辜的大眼睛,瞬間釋然,“這意思是說調戲良家子吧?哈哈哈我懂我懂,恩,不過話說回來,正派的反應委實有些出乎我的預料,前幾日秘呈書信,楚浩淩反應極大,顯然是長白三老身份太過持重,是以使他們十分重視,當日立時廣發英雄帖,邀集武林中仁義之士與下月初七共聚飛雲堡,商議大事。”
我將聶宣前半句話自動過濾,指著問題關鍵處追問:“那英雄帖上並未說明是何大事?”
他搖搖頭,憋不住險些笑出來,“正派中人行事總是神神秘秘,若論謹慎,簡直不輸魔教!看來江湖上的確需要一位人物來統攬大局了。”
我不曉得他是否意有所指,也沒時間探究,忙不迭的掐指一算時間,頓時愕然,“今日已是四月初五了,還有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你是如何打算的?”
“此刻形勢,恐已非花毅大壽可比,那時洛陽魚龍混雜,可是如今不同,武林中各大門派俱有高人趕來,此事為期尚早,我們大可先到襄陽,謀定後動,等暫緩幾日再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