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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花非花

  我輕撫劍鞘,答得截釘斷鐵:“我大宋天朝以武開國,曆代百姓俱以修習武藝為榮,盡皆圖報天下,隻因大宋民風崇尚武勇,自是人人會武,英傑輩出!聖使不若放眼天下,除我天朝之外,可還尋得到如此尚武之第二國度?”


  中年人見我不願相示身份,卻又礙在場合有別,不欲失儀,轉頭衝門人附耳吩咐幾句,用的竟非漢語。


  我正在暗中分析翻譯,卻見他回過頭來,衝金甲人一揖到地,“某家技不如人,自甘認敗服輸,當世中原各派劍法,某家雖未逐一討教,但卻悉數了然於胸,此番卻唯獨不見這位姑娘劍法出處,可見某家眼界狹隘使然。”


  中年人複又衝我見禮,目中攢著幾叢怨憤,沉聲道:“數十年來某家開宗立派,設立天機院,雄踞釜山一帶,姑娘若有閑暇,大可賞光指教一二,今日承蒙姑娘指教,另某家大開眼界,委實不勝感銘,今昔絕技,某家留待日後再行討教,就此告辭!”


  我抱拳還禮,目送他策馬掠出兵營,一回頭,恍然察覺全場寂然,氣氛肅穆異常,千餘名將士紛紛對我行注目禮,滿臉崇敬之色溢於言表。


  將台上,金甲人長身而起,負手昂然,衝我含笑點了點頭,當下同身邊的侍衛吩咐道:“傳本王口喻,民女無名氏獻計有功,特此賞金千兩,封田百頃,以獎勝擂之功。”


  我一愣,忙著拒絕,“且慢!在下性若遊鶴,素不喜這身外之物,將軍若執意相贈,豈非有違待客之道?”


  “這……”金甲人略一遲疑,微微點頭:“縱使不論姑娘的劍術,單憑這份胸襟氣度,已無愧當世巾幗之稱,但姑娘與在下今昔共抵高手,為鑒你我高誼,在下願以信物相贈,聊表微意。”


  自他手中接過一方精致小巧的羊脂玉佩,我垂目一掃,趕忙遞還給他,“此物想必是世傳之寶,請恕在下難以接受。”


  “但此物在我眼中,雖屬無價之寶,卻是唯一能幫襯姑娘的物事,尚望姑娘笑納。日後若需相助,但憑此物相示鄂州兵部,在下定當戳力以助。”


  我猶豫片刻,終於賴不住糾纏,放棄了推脫,依言將玉佩收入囊中。


  金甲人突然想起什麽,衝身邊侍衛招了招手,沉聲問道:“適才來使同他的弟子講了些什麽?”


  “距離太遠,請恕屬下無能,未能聽清。”


  我翹唇淺笑,憑著記憶將中年人的話衝侍衛重複了一遍,金甲人聞言微微蹙眉,“哦?竟是高麗語?”


  那侍衛眼珠子一轉,躬身應道:“他在吩咐侍從弟子,回國之後定要守口如瓶,萬勿張揚此事。”


  “想來也是如此。”我垂首輕撫金劍,轉眸凝定大營北門,忍不住猜忌:“此人言談斯文,舉止之間隱含威儀,大有皇親國戚之姿,不知我說的可有幾分根據。”


  金甲人不禁莞爾,低低的道:“高麗國與我大宋斷交已近十載,這幾日以來,適逢高麗仁孝王身罹重疾,父皇擔心以北諸國各具心思,才命我在此恭候仁孝王親信,明中比試武藝,暗中卻是借此事為由,一窺高麗虛實,來使顯然亦有此意,隻是武人好勝之心作祟,故而才生出今日之事。”


  敏銳捕捉到他言辭中最驚人的部分,以及適才以‘本王’自居,我這才想起詢問他的真實身份。


  我抱劍當胸,湊近適才翻譯的侍衛,“你家主子是王爺?尊諱可否見告?”


  那侍衛一臉惶恐,扭頭去征詢端坐的金甲人,得到對方的應允,這才衝我躬身道:“稟姑娘,將軍正是當朝越王千歲,不知姑娘可有耳聞?”


  越王?


  我努力在腦海中搜索有關元豐三年神宗子嗣的詞條,無奈曆史學的太差,愣是沒總結出一條像樣的信息。


  雖說神宗膝下多子,十之七八卻盡皆早殤,其後金人脅帝北行,燕王亦受牽連而死。我對這個時代的大部分認知,隻是停留在王安石輔君變法的階段,宋神宗趙頊耗盡一生心血試圖要變革,卻在死後不久被他的母親高皇後廢除,好在哲宗上台後又陸續恢複,算是未曾辜負神宗的夢想,諸多措施直至南宋仍在實行。


  我越想越是頭疼,以致瞧著越王的眼神都變得有些憐憫起來,金人滅宋是天意使然,大勢如此,我實在很難再去改變什麽。


  “姑娘?姑娘!”


  我從沉思中扯回神識,反手將金劍出鞘半寸,赫然見到劍身末端清晰的刻著一個‘偲’字。


  周遭侍衛一陣緊張,紛紛手持刀兵,遮護在越王身前。


  越王臉上一陣錯愕,旋即瞬間盈滿怒容,衝身邊侍衛喝道:“你們幹什麽!通通給我收起來!”渾厚的嗓音挾著幾絲內勁送出,震得眾人脖子一縮,依言撤回掌中兵刃。


  “偲?越王千歲莫非單名一個偲字?”


  “不錯,在下正是趙偲。”


  我蹙起眉心,一時間思慮重重,滿腦子都是金人滅宋的場景。對越王趙偲往後命運的話語,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說出口。


  越王目光悉數定在我身上,探尋的意味愈加濃厚,隱然瞥見他目中始終徘徊的仰慕,我暗暗打定主意,心生一計。往後行走江湖勢必再逢相見之日,這話倒也不必急著相告,大可日後再顯絕學,以求贏得越王更多好感,如此行事倒可事半功倍,不愁換不來他的信任。


  回過頭時,我裏已轉過無數念頭,將金劍遞還給他,“今日目的即成,請恕在下尚有要事待辦,勢難相陪,這便告辭了。”


  越王仍有相留之意,卻隻化作淡淡一笑,捧劍當胸,衝我深施一禮,“此番大恩不敢言報,恕在下不作俗套了,但望能賜告芳名,在下亦好留個念想。”


  “你我不過萍水相逢,何苦執念於此。”我展顏輕笑,轉身躍下將台,自某個表情癡傻的騎兵手中抄過韁繩,跨上馬鞍,“往後我若有事少不得要去鄂州尋你,江湖路長,自然不愁相見,咱們就此別過。”


  我徑自縱馬離營,三千整肅槍兵複又讓開通路,有人帶頭猛力在兵車上擊起鼓點。四下整齊分列的兵士也以槍盾捶地應和,沉厚的鼓聲緊慢相參,同槍盾混合成一種震人心悸的雄渾氣魄。未幾,我策馬行至山南高丘,回目遠遠望去,刺目的陽光下,營頭王旌迎風招展,數十點人影奔湧出來,隱約可見黑壓壓的人潮簇擁中,有人單手持劍,金甲宛然、綴著絲絨的猩紅披風如流雲般在風中飄揚。


  回到襄陽城後,仍是晌午時分,整個遁影門像被一盆清水洗過,異常清晰安靜。


  循著林蔭一路回到書房,還未進門,隱然聽到屋子裏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響。我一陣好奇,放輕腳步將門扉輕輕推開一線;卻發現某個少女背對著我,正在紮束腰帶,全身被月白色的長裙裹出曼妙的緊致曲線,裸露的脖頸帶著細膩的白,柔逸的黑發散在粉頸香肩,被穿入窗紙的強光映照,益發顯得肌膚雪白如脂,溫潤生輝。


  我瞧得有些發怔,愕然發現她雙手塞進小衣,也不知使了什麽手段,單薄的前襟立馬凸出兩座傲人的曲線,峰頂兩枚嬌嫩的突起,瞧來分外惹憐。


  忍不住推開門扉,我跨進房中,替自己斟了杯茶,她竟似十分認真,垂頭繼續搗鼓衣衫,連有人進來都沒發覺。


  我叩指敲敲桌子,作勢咳嗽兩聲,那少女渾身一個激靈,慢悠悠轉過身來,居然露出一張格外熟悉的臉。


  “咦?雪若你回來了。”


  一杯茶水剛入口,沒控製住,噗的一聲全噴了出來,我瞪大眼睛死死盯著聶宣的前胸,又將視線落在隻有女人才有的腰線上,顫聲道:“這是怎麽回事,你到底是男是女?”


  她掩嘴噗嗤一笑,動作柔美卻又十分自然,毫無絲毫偽作諂媚,滿滿都是少女嬌慵無邪的味道。


  “是男是女,說出來豈非不好玩了。要不,我此刻脫光衣服,讓你驗明正身如何?”


  我眼角不斷抽搐,腦子裏某跟弦有斷裂的跡象,他,或者說是她,適才說話喉音與之前絕然不同,好似憑空多了幾分輕靈柔媚,甜膩膩的,雌雄難辨,卻足以令人發酥。


  “那倒不必,你隻需要告訴我,這究竟玩的是哪一出?”


  她索性在繡墩上坐了下來,舒服地伸個懶腰,配上那張可愛的娃娃臉,竟透出十二分的嫣然有致,教人無論如何都無法將之前男裝的聶宣聯係起來。


  “襄陽城怕是待不成了,早些時候我出門尋你,在東市發現被人跟蹤,來人武功不弱,我擔心多半是衝著你來的。”


  自對麵兩枚精致的鎖骨上收回視線,我淡淡一笑,摩挲起手中的紗巾,“你能順利甩脫尾巴,倒也大可不必如此疑神疑鬼,說說看,都是些什麽人?”


  聶宣肅起神色,認真的撐著下巴看我,“或許是我太過多疑,但這些人男女盡有,顯然絕非若水神宮的爪牙,城中路寬街長,人又太多,反倒瞧不出什麽可疑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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