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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穀立勢突然想家了

  讓我們認識一下流浪鬼——穀力勢,這個兩條腿向外彎曲的矮個男人,少了他哥哥穀立艾漂亮的外表,臉上不缺乏的是玩世不恭的神情,世間的喜怒哀樂仿佛與他無關。母親去世那年,他不到7歲,他不相信媽媽去世了,他總感覺的媽媽拋棄了他們。至於爸爸說的“媽媽死了”,那隻是父親欺騙他們的伎倆,可憐哥哥卻堅信無疑,好多次穀立勢偷偷地跑到村頭,蹲在別人看不見,但他能看到路上行人的地方,靜靜地等待著媽媽,可是每次都讓他很失望。流著淚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著心事“我一定去把媽媽找回來。”


  八歲那年的春天他悄悄地離開了這個生他養他的小山村,開始了尋找媽媽的生涯,媽媽沒有找到,自己卻養成了流浪的習慣。


  穀立勢算的上一個見過大世麵的人,北到哈爾濱南到上海他幾乎都光顧過,吃飽了就流浪,困了就睡,看到在地裏忙忙碌碌的人群,還有大冬天光著膀子喊著口號,走在大路上的人們,他就想笑,“整天鬧革命的這些人,把自己鬧的人不人鬼不鬼,真的好可笑。”


  穀立勢感覺自己很幸運,吃飽了就睡,在一個地方待長了,就去另一個地方流浪,誰也管不了自己。更讓他感到欣慰的是,小時候因為缺鈣造成的羅圈腿,逐漸恢複了,自己雖然長的不像哥哥那麽帥氣,至少走在路上不會因為生理缺陷,遭到別人的指指點點。


  他沒有媳婦,但他有家,他的家很多,流浪到那裏,那裏都是他的家。他沒有對金錢的渴望,別人不會與他斤斤計較,他不在乎謙虛和氣,他不愛慕虛榮,他是一個活動的自由體,思維單純,要求又那麽容易滿足。有時候他偶爾想起自己的家鄉,那個到處都是石頭的小山村,心裏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渴望。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已經明白了媽媽是真的死了,爸爸沒有欺騙他,他不會找到媽媽,可是他真的下不了決心回到自己的家鄉。


  這年春天穀立勢流浪到河南蘭考境內,蘭考是沙的故鄉,活潑的沙子卻不可愛,它喜歡隨風起舞,恬不知恥地摻雜在空氣裏,到處玩弄著它的惡作劇。那裏的女人一年到頭圍著圍巾。穀立勢來到這個地方覺得這個地方十分的好玩,細細地沙子被風甩到樹上,牆上,發出悅耳的沙沙聲,仿佛進入了古戰場,讓人驚心動魄。心裏有些膽怯,但多了一份讓人向往的神秘。他決定在這個地方住下,起碼要住些日子。


  因為流浪,他忘記了自己的年齡,在他心裏永遠是他出走時的8歲,其實他已經32歲了,又髒又亂的頭發,加上已經打著卷的胡子,一身“永久牌”的衣服,被灰塵覆蓋了一層又一層,被汗水留下來的灰塵,忠實的保護著他的皮膚,虱子在這肮髒的皮膚上,快活地繁衍著後代。


  大風刮起來的時候,細沙肆無忌憚地飛了起來,每當這時他就躲在蘭考李莊村旁的橋底下,龜縮在哪堆玉米秸稈上,有一種膽怯,更有一種渴望,至於渴望什麽,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人就是這麽一種古怪的動物,正如人們對並不存在的惡鬼有一種天生的膽怯,偏偏愛聽鬼的故事一樣。不管怎麽說,容易滿足的穀力勢覺得這個5孔橋,是他最值得留戀的安樂窩,有臥室,還有下雨天不淋雨的廁所,穀立勢覺得自己過上了城市人一般的生活。值得慶幸的是在這個橋的北麵是一個小小的水庫,能夠隨時滿足他解渴的願望。


  橋附近的溝裏,堆滿了玉米秸,他用玉米秸把橋的一端堵死,再在裏麵鋪上一層,這就是一個能夠遮風避雨的家了。他欣賞著自己這個完美的設計,高興地幾乎跳起來:“天呐——,想不到我能設計出這麽高檔的房間來,彈簧般的床鋪,睡在上邊實在是舒服極了。”他又跑到另一個橋洞,圍著四周轉了一圈,在橋洞中間的沙土上,打了一個滾,拍著手嬉笑著“啊——,天堂——,這裏就是我的天堂,可憐的仿佛在地獄裏苦苦掙紮的人們啊,你們卻那樣的瘋狂,說著就連自己都聽不懂的話,做著糊裏糊塗的事情,可你們偏偏說我是瘋子。”他突然跳了起來拍著那雙張兮兮的手“我瘋了,我是瘋子,我瘋的自在,自由,瘋子多麽邪乎的稱呼,又是多麽難得的稱呼,難得一瘋,難得一瘋啊”


  突然他發現,有一群人這一群人裏有婦女,也有男人,有年老的,也有年輕的,手裏拿著農具,笑嘻嘻地看著他,穀立勢用髒兮兮的右手,理了理同樣髒兮兮的淩亂的頭發,瞪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睛,趴在地上,衝這群看熱鬧的人群“汪汪…”學著狗的樣子,連續叫了幾聲。


  “哈哈哈”人群裏爆發出開心的笑聲。


  “瘋子”人群裏有人大聲喊道“在表演一次,我們給你拿飯去。”


  “對,再表演一次”很快有人隨和。


  “汪汪…”穀立勢,用左手支撐著上身的重量,把右手放在屁股的位置,左右搖擺著。


  “哈哈哈….”人群裏又是一陣笑聲。


  李莊人對穀立勢並不排斥,他的到來讓這個死氣沉沉的村子,有了一個共同的話題,橋底下住著一個瘋子,有個愛學狗叫的瘋子,瘋子每一天的所作所為,都成了他們最愛談論的話題,許多人給他送吃的,有人出於一片好心,也有人想看看瘋子到底在做什麽,以便成為“瘋子”新聞的第一報道者。


  穀立勢心裏明白,將學狗叫的小把戲不厭其煩的演下去,他吃飯的生意會越來越少,每天應當換換花樣。據說很久有一個叫祥林嫂的女人,一不小心她唯一的兒子,被狼吃了,她不厭其煩的向人們講述著“真的,我不知道春天裏有狼…,真的…。”


  “真的…我不知道春天裏有狼,真的”聽眾馬上隨和著。穀立勢不能讓自己像祥林嫂那樣沒有市場,沒有市場就代表將會餓肚子。穀立勢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出現,至少這種情況不會出現這麽早。


  村裏人不厭其煩地談論著瘋子的趣事,很多的趣事竟然是他們胡亂編造出來的。“你們知道麽?我到橋下想看看瘋子在做什麽?你們猜猜,哦他竟然抓虱子吃,一口一個,嘴裏發出蹦蹦的響聲,鮮紅的血液從嘴裏噴射出來。”


  “是真的麽?明天我也去看看,但願虱子不會讓瘋子抓了了。”


  這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對他們一點傷害也沒有。穀立勢的到來給李莊帶來了快樂。聽說村裏一對夫妻正在吵架,突然有人談論起穀力勢,夫妻兩馬上心平氣和起來。


  “哈哈”一想到別人叫他瘋子的時候,穀立勢就想笑,“我瘋嗎?要說瘋了你們最合適,大冬天光著膀子喊革命,到底革誰的命都不知道,這不是瘋子是什麽?”他不願意對別人這麽說,因為在別人眼裏自己是瘋子,瘋子說的每一句話,哪怕很有道理,在正常人眼裏,也是瘋話。既然別人叫自己瘋子,那就是瘋子,一個逍遙自在的瘋子。現在他突然覺得自己很了不起,給村民帶來沒有風險的開心一笑,這是多麽難得啊!那些長著嘴,卻整天像夢遊的人們,也該笑一笑了。


  暮春四月天氣慢慢地暖和起來,金燦燦的陽光,叫醒了熟睡的小草,那些看上去有些幹枯的樹枝,吐出了新蕊,燕子嘰嘰喳喳地在空中飛舞著。令穀力勢欣喜的是在他居住地橋洞裏,竟然住進了一窩燕子,天一亮小燕子就開始嘮叨起來,穀力勢躺在雜亂的秸稈上,饒有興趣地聽著,顯然他一句也聽不懂,可是他覺得是那樣的快樂。到了中午,穀力勢很懶散地坐在橋旁邊的太陽底下,脫下他那髒兮兮破爛不堪的衣服,很認真地抓起虱子來,這些不請自來的東西,沒白沒黑地折磨著他。狡猾的虱子,也許感覺到末日的來臨,看見陽光,拚命地逃跑,穀力勢很麻利地把虱子捉住,得意地把俘虜送進嘴裏,一聲清脆的響聲,從他嘴裏發出,鮮紅的血濺滿了他那滿是汙垢的牙齒,他得意的笑著“你們喝我的血,我吃你們的肉,哈哈”。他抬起頭突然看見,在自己麵前站著幾個穿著破破爛爛的孩子,他們笑嘻嘻地看著穀力勢的表演。


  “唉—”這個從不知道憂愁的流浪漢,這時候不由地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突然有一種想家的感覺,心想“如果我哥哥娶到老婆的話,孩子也該這麽大小了,不知道父親身體還好麽?家!我一定要回家,自己再也不再為了填飽肚子的願望裝瘋賣傻。”


  “回家。一定要回家”他在心裏呐喊著,他放下破爛的衣服,用手理了理髒兮兮的頭發,笑嘻嘻地衝對麵的孩子們說“孩子們,我要回家了,因為我打算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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