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遊樂
那場鬧劇過後,宋文理收斂了不少,雖然陰陽怪氣的話沒少說,但是相比於以往,知道了她的底線又受到了宋秘書的警告,許多事兒也沒往外說,倒也算是識得分寸,隻是偶爾說些諷刺中傷人的話,牧落也鮮少和他計較。
一周過去後,牧落自知再怎麽樣的演習都會結束的,南度並沒有來找過她,她失落的同時反而有一絲慶幸,原來對於小胡來說,私房錢這麽重要。
代明洋一到禮拜天就慫恿著一夥人四處吃喝玩樂,北京城的哪條大街大道都給摸得清清楚楚,活活的就一京城公子哥的形象,幾個人無意間閑聊,牧落就說了句“沒去過北海”,不僅僅招來了代明洋的鄙視,代明洋和盛樂陵還在第二天放假就帶著她上了去北海公園的路,順帶還捎上了一個李信。
當天早上她就被幾個人踢門給踢醒了,懵懵懂懂地開了門就看見這仨站在門外一身行頭,頓時就給整懵了。
她不願意去,盛樂陵少不了軟磨硬泡,她沒辦法隻好哆哆嗦嗦地收拾好,一路公交又步行,昏頭漲腦地到了目的地,代明洋拿著一個數碼相機,非央著別人給他們四個人在北海公園大門前合體拍了一張照。
照片上代明洋勾著盛樂陵的脖子兩人親密無間,盛樂陵牽著她的手高高舉起,李信也笑得如同少年。後來代明洋從相館裏將那一張照片洗出來後,那一張屬於他們少時第一張合照就一直被她好好地珍藏放在床頭,一放就是許多年。
00年的北京旅遊業還沒有十年後的那麽昌盛,這個時間段的北海公園還沒有那麽多人,代明洋和盛樂陵從來沒有安靜過,兩個人談情說愛根本不在乎她和李信倆人。
“牧落,很抱歉。”
李信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正打了哈欠無力地行走,腦子裏還反反複複地想起代明洋一開始就滔滔不絕帶著略有傲氣的語氣向她介紹北海公園,“這北海公園啊,可是打20年代起就留下來的皇家園林,別的不說,就那輝煌的曆史和痕跡,可不是一般園林能學得來的,小爺打小時候起就沒少遊過這園子,這北岸、東岸、瓊島、團城四大景區處處都有自己的特色,你今兒跟著小爺來玩兒,那可就是有福了嘿!”
代明洋說要帶著她去好好觀賞觀賞,最後卻牽著自家女朋友把他們兩人給走丟了。她茫然地扭頭問李信這是何處何地,李信卻冒出了這樣一句無厘頭的話來。
她撓撓頭,頗有些不解,“你這話什麽意思?”
“宋文理的家裏有行跡不良的記錄,被我爸盯了好幾年都沒抓著,他們兩個人拉鋸了很久,宋秘書想要除去我爸,我爸想將宋秘書伏法,白白連累了你……我爸讓我,怎麽也得好好向你道歉。”
牧落瞥了李信一眼,嗤笑一聲,“是你爸想讓你給我道歉,還是你自己覺得過意不去?”
他和他爸的關係,怎麽看也不像是李信願意聽他爸話的那種親密父子關係。牧落用手扇著額頭上的汗珠,麵對李信的口是心非,她覺得很有意思,“你之前替我出氣,這回就當是咱們倆扯平了。”
湖麵上波光粼粼,陽光刺眼,她找了一處綠色草叢安放自己的視線,卻正對上李信認真而深沉的眼睛,她愣住,對視了三秒鍾後她忽然感覺到了尷尬,她倉皇地別開眼睛,莫名地想起了上次在操場上她聽見的李信的心跳。浮躁的空氣之中帶著神秘的氣息,感覺李信的視線始終停留在自己的臉上,她告訴自己,就算是第一次遇見這樣失控連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的場合,一定要在對方失控之前穩住自己。
隻不過,牧落沒有等來李信的失控,李信隻是淡淡地說,“就當是我自己過意不去吧,我和我爸,從來就沒有意見統一過。”
“事在人為,”她朝水裏扔了一塊石頭,石頭濺起水花湖麵漣漪,石頭在水麵上打起了水漂,她笑著說,“沒有誰是無辜的。”
宋秘書想利用她要挾李信,以此達到要挾李檢察長的目的,所以宋秘書費盡了心思地想要挖出她的過去。她的過去,無一不是助長了宋秘書的火焰,滅了李檢察長的威風。
“我就是不明白了,為什麽你在學校裏喜歡一個有不良記錄的女孩子,就能影響你爸的工作。”
她說完這話以後就沒等來李信的下文,等到她察覺不妥望向李信的時候,李信正眼裏含笑地看著她,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的什麽話,慌忙解釋著,“我不是那意思,不是宋秘書聽了那些流言覺得你……我不是說真的。”
李信明了,也不和她較真兒,“為官不僅要求自己本身清廉,對其自己的配偶及兒女要求從道德的層麵來說,也比一般的人家高。”
她聽得稀裏糊塗,一正聲色,“哦,這樣啊。”
“咱去那邊的亭子坐坐,他們和我們走散了,一準兒要自己回來找我們。”
李信就著最近的一處石凳坐下,她跟著坐過去,坐在石凳尾,隔得老遠,她不自然地摸了摸後頸處,隨意找了一個話題,“小學時候的教科書上,北京總是帶著紅色政治的色彩,北京裏生活的那些孩子,也總是有悠閑緩慢的。那個時候我在雲南,就想著以後長大了,一定要到北京看看,等到我有一天回了家,我就給他告訴他們,我也算是去過大城市的人了……”牧老三的女兒,也不是個廢人。
那個時候年紀小,總覺得去過大城市的人有出息,她最為執著的念想,就是不要別人看輕了她。
莫名地被帶入了這個話題,李信突然覺得自己對牧落一無所知,譬如她為什麽會從雲南一路到了北京,舉目無親,孤寂寥寥連個親人都沒有的北京,怎麽能比得上從小生活的城市。
當李信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牧落的神情頗有些奇怪,他從小生長於那樣一個家庭,形形色色的人見過了不少,他分明瞧見,牧落那一刻眼睛裏流露出來的柔軟脆弱和希冀向往融雜,就像是個一個及其複雜矛盾的舞台劇,哪怕是一秒鍾的轉瞬即逝,也依舊是她始終如一冷淡的雙眼中那一刹那的煙火。
“北京這地兒,地大物博,發展前景一片大好,我覺著比我家鄉那一小破地兒有前途,然後就來了。”
李信是不信她的那些胡言亂語的,她不願說,他也就不問,人生在世,誰都那麽一兩三個難言之隱。
“還有一年了,你想過以後的路嗎?”李信突然問道。
她心頭微跳,突然開始懷疑李信是不是小胡派來的奸細,她搖頭說,“沒呢。”
“這樣,”李信話裏試探著,“見你總是在學校大廳門口的曆年學榜上盯著南學長,還以為你想從軍。”
她擺手,“沒有的事兒,南度是我叔。”
“我替你打聽過了,武裝部裏的人,都說著要隔絕一個名叫‘牧落’的女孩子,說是要有一天她吵著要進隊伍,一定要給攔下來,這指令下的人,是位上校。”
那一刻,牧落第一個反應就是南度。就像是在平原之上突然踩進的一個巨大的沼澤,也像是在萬裏無雲的晴空之上突然響起的一道驚雷,“心猿不定,意馬四馳”,她匪夷所思。
她以前也猜度著南度是不是不願意她幹那些職業,講真,南度要是沒有讓她察覺一絲不情不願,她一定不會這樣閃爍其詞。可誰知道他明裏暗裏還給她使絆子!她甚至猜想,南度認得方山,是不是也和警校警局打過‘招呼’了?
一股悶然的氣流堵在了胸口處,烈日炎炎之下,李信的那些話就像是一個迷霧炸彈,簡簡單單的語法句子,使她昏頭漲腦眼前發黑。
氣死了。
就……非得依著他的想法走下去嗎?
“你說的都是真的?”她問李信,殘存的理智讓她下意識否定這個消息。
“我舅舅是武裝部副部長,應該是沒有錯的,”李信見她麵色不善,問道,“你還好嗎?”
“沒事兒,”她勉強一笑,強行轉移話題,“代明洋這半天都沒找著咱,咱就自己去找他們,行吧?”
李信不放心,又問了一句,“你真沒事兒?”
牧落就好像是沒有聽見,自顧自地往前走,這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她沉浸於自己的思想,李信是為了照顧她的情緒。
那一天回去的時候,就連一向粗枝大葉的代明洋也察覺到她的冷漠,還以為是李信惹毛了她,當時就一拳頭揮過去,“牧落你別難過,你是爺的偶像,你受欺負了,爺一定給你欺負回來!”
牧落和他們道了別就匆匆離去了,很快就消失在大街上,代明洋還是好奇,問起兩人發生了什麽,李信隻是說——
“說了一些實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