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班輸矩橫,縮頭龜
鐵鏈顯然是許久未曾使用,那股在陰暗中積聚的鏽味有些嗆人。
陳玉知透過縫隙縱觀戰局,曾黎叔仍是一手負於身後,勢與態都淩駕在了沈括之上。
句容深巷的那一夜,他可是親眼看著曾黎叔突然吐血遠走的。想當日在茅山,白衣道袍險些命喪王束殿之手,雖說逃過一劫,但傷勢可沒那麽容易好……
少年知道曾黎叔定是來救小雜毛的,但沈括頗為棘手,今日勝負難料,被裹成粽子的少年甚是擔憂。
沈括笑得輕蔑,當年被喚作“野種”的小子,今日竟要找自己算賬,說來真是可笑……
莫約百名弟子自殿後而出,聚集到了尊主身後,沈括森然道“不錯,當年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小野種,今日竟找上門來尋仇,茅山果然人才輩出啊!”
曾黎叔朝前邁出半步,九龍山弟子皆倒退數十步,他平淡道“我與茅山已無任何瓜葛,今日到此乃是與你的私人恩怨。”
沈括輕挑眉鋒,如今還未到與茅山決裂之時,但曾黎叔既已叛出山門,那便不用顧慮太多了,他言道“哦?我怎麽不記得與你這野種有什麽恩怨。”
半步之後又是半步,九龍弟子被先前那股氣勢震懾,見白衣道袍又邁出步子,齊齊運氣抵擋,就連沈括都沒有例外。誰知這半步就是普普通通的半步,沒有任何氣勢與壓迫。
曾黎叔嘲笑道“看你一驚一乍的樣子,哪裏像個尊主?莫不是真的以為自己當年所做的齷齪事沒人知道?”
沈括戟指怒目,欲辨已忘言,索性不再多言,祭起雙拳便朝曾黎叔掠去。他雖不在乎弟子的死活,但卻十分在意自己的臉麵,若真讓對方說出了什麽不堪之事,自己如何安坐尊主之位。
“嘖嘖嘖……狗急跳牆了!”
曾黎叔仍是未動那負於身後之手,以單手接雙拳,遊刃有餘。
一股熊熊火焰蓬勃而出,沈括避之不及,灼傷兩手後暴退驚道“三昧真火?”
陳玉知此時要比八字胡的沈括還要驚訝,曾黎叔的三昧真火早已被王束殿廢去,今日卻又憑空出現,其間所透韻味又讓他有幾分莫名的熟悉之意。
曾黎叔言道“沒想到吧?九龍山引以為傲的煉器之火卻被我修成了。”
老嫗百感交集,這煉器之火已有數百年未能問世,山門中的男弟子之所以要練拳,皆因拳法乃是真火之法的鋪墊功法,她挺直了脊背,歎道“潤秋,你若泉下有知,也該為黎叔感受自豪……”
白衣道袍袖手一揮,四團火焰將鎖鏈根部的石雕統統煉化,一地稀爛鋃鐺,男子言道“你先去救溪揚出來。”
“師叔!”
桑稚與侯岑顏扶著一瘸一拐的小雜毛自轉角而出,小道士這一句師叔叫得親切,從句容到九龍山,白衣道袍一直在保護自己,就算他曾經犯過錯,也都隨風而去了。
聖女跪在了四方平磚之上,愧疚道“尊主,他們是我帶上山的,於情於理山門都不該如此行事,所有責難桑稚願一人承擔,還請尊主手下留情……”
沈括捏緊了雙拳,赫然而怒,他厲聲斥責道“你拿什麽承擔?真是沒想到紅杏飄香,曆代聖女都喜歡胳膊肘往外拐!”
提到聖女,曾黎叔衝冠眥裂,三昧真火一疊又一疊,腳下四方平磚承受不住熱浪寸寸龜裂。
“沈括,當年我尚且年幼,無法與你抗衡,但今朝歎往昔,我便來說一說你的罪狀!”
“兩麵三刀為其一,做事不擇手段,當年挑唆你師傅以聖女為籌碼與老君閣聯姻,今日又恬不知恥,不但對後輩出手,更把山門弟子視如螻蟻隨意踐踏!”
“作惡多端為其二,當年那幾位長老和尊主雖說死不足惜,但十病九痛無藥可救的狀況,皆是你在暗中作梗!”
“人麵獸心為其三,以尊主之位輕薄山門女弟子,將後輩當作玩物禁臠,人在做天在看,你以為能瞞天過海?最可惡的是當年你以我的性命為要挾,終日去找娘親行苟且之事,導致她精神崩潰而死!沈括,你連畜生都不如,有何資格坐擁九龍山?”
老嫗長歎了一口氣,家醜不可外揚,今朝曾黎叔在大庭廣眾之下言明此事,九龍山朝不保夕,日後定會淪為江湖中人唾棄之地。
陳玉知與李溪揚終於看到了白衣道袍心中的秘密,他奪取茅山掌教之位,絕對是為了報仇!曾黎叔不但想要懲戒沈括,還想毀掉九龍山!
沈括一臉陰狠,想不到自己在暗中所做之事對方竟然了如指掌……
曾黎叔將負在身後的手臂收了回來,怒喝道“沈括,今日我要你血債血償!”
白衣道袍此時的氣勢要比在茅山還強上幾分,三昧真火也更是得心應手,完全沒有不能控製的異狀。正午時分本就豔陽高照,九龍山門高聳入雲,一片交輝映襯下白雲變火燒,如同神仙打翻了煉丹爐,亦或是仙女祭出了萬裏紅霞緞。灼燒之下白霧繚繞,唯獨曾黎叔一人白衣如霜,冷峻深沉。
三昧真火的狠辣沈括已經深有體會,他無法與曾黎叔硬碰硬,隻得另辟蹊徑。
一把黑木傘憑空出現,沈括撐開傘扣,無數鐵製黑鱗鏢襲向白衣道袍。鏢出收傘,沈括以領花木尖直刺向前,氣勢如虹。
黑鱗鏢不懼火焰煉化,曾黎叔一腳輕跺,兩指探出,九龍山為之一震,大殿外的四方平磚皆成了碎石,鱗鏢紛紛墜地。
瞬息間,有兩指抵住了領花木尖,白衣道袍輕言“班輸傘可護不住你!”
水火不侵的班輸傘被九龍山視作珍寶,而就在兩指微折下,鬼斧神工碎成了木屑。
沈括身形暴退,而白衣道袍似閑庭百裏般風輕雲淡,任憑對方如何迅捷,都掙脫不了緊扣喉間的索命之手。
生死關頭,平日裏“趾高氣昂”的尊主顧不得顏麵,當即暗掐法訣,道道黑木憑空現,嫁接處黑鱗符文為界,霎時將沈括保護了起來。
陳玉知看著如龜殼一般的機關,問道“這是何物?”
“班輸傘、矩橫盾,兩者一攻一守,乃是當年那位天之嬌女所鑄,傳聞若非玄穹頂,矩橫不可破。”
這幾塊黑木黑鱗加上些符文就能如此厲害?還非得洞玄之上的境界才能破開,少年詫異下有些不敢相信。
“怎麽當起了縮頭烏龜?真以為躲進去就能平安無事了?”
一陣無言,沈括顯然打算躲他個地老天荒,海枯石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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