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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夜觀星象,趙昏年

  盤陽城,醉仙居與憐香閣的生意慘淡了不少,江湖中人對此處已是敬而遠之,國子監初建時人丁不旺,但其下鐵牢中,卻是人滿為患。鬼仙在廣陵郡之舉,打破了原有的平衡,俠以武犯禁,廟堂之上自然不願意瞧見江湖獨大的場麵。


  這一來二去,盤陽城中的江湖人士便遭了殃,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國子監亦是如此,若不能在短時間內造勢,作為監院的王陽明也無法向晉王交代。


  那一日國子監借了皇城禁衛,七律領軍橫豎橫,清剿盤陽江湖之士,僅半日光景,就將城中翻了個底朝天,哪還有什麽江湖之人,統統都進了鐵牢。雞飛狗跳的一日後,整個江湖都知曉了廟堂要肅新風的決心。隻是可憐了那些無辜之人,喝杯小酒被抓還算幸運,有些攢了許久錢銀的遊俠,好不容易抬頭挺胸去憐香閣裏充一回大爺,還未能與心儀的姑娘風花雪月,便遭了國子監毒手。


  有幾位朝中從三品官員的公子,整天穿著青衫招搖過市,模仿著九公子,也自稱是個江湖遊俠,運氣著實是差了些,在洗劍池旁遇到了親自帶隊的王監院,饒是如何自報家門與求饒都是無用,有些百姓恰巧瞧見了這一幕……


  “院長,王院長,我們陽明學府下三堂的學生,您不記得了嗎?”


  這不說還好,提到陽明學府,老院長一肚子怒氣,恨這群小子學不至用,不仿書齋求學風,偏偏要穿上青衫做個遊俠兒,老者豈會瞧不出他們在模仿陳玉知,可那青衫黑劍尋常人怎能模仿的來?老院長嫉惡如仇,打心眼裏佩服之人少之又少,陳玉知能算一個,還是拔尖的那種。


  行軍打仗一馬當先,視為忠義。


  危難關頭挺身而出,視為仁德。


  如此經國之棟梁,卻成了廟堂權謀的犧牲品,王陽明亦是可惜萬分。老者與李延山是舊識,知曉他那臭脾氣與茅坑裏的頑石一般,若不是想替青衫討回公道,隻怕這輩子都不一定會回盤陽。


  幾個臭小子不學無術,一心想成為第二個青衫,老院長懶得去數落他們,浪費口水,全當江湖中人抓回了鐵牢,還格外開恩,賞了一人十五大板,盡了院長義務。


  數日後,盤陽成了江湖遊俠的禁地,叫人談之而色變。王監院見頭把火燒得如火如荼,便派遣陽明七律入江湖,一人梳理一州地方勢力,若半數臣服於廟堂,便能消除晉王的顧慮。


  而在這節骨眼,徐州伏牛山又發生了大事,繼廣陵後又一支地方守軍遭遇屠戮,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晉王勃然大怒,不但請出了龍虎山的老神仙,更通過群臣進諫招攬了許多能人異士,欲將整座江湖踩在腳底。


  而琴卉最是驚訝,她隱隱覺得此事與陳玉知有關,卻沒有與任何人談及。自己隻負責揚州而已,此事發生在徐州,全然與自己無關,而她也沒有見過陳玉知,隻是認識了陳小九而已。


  國子監建於盤陽東郊刑場之上,此處地勢平坦且空曠,就算再擴建十次,也不成問題。其下鐵牢更是頗具規模,能容下千人而不顯擁擠。


  太康十二年,國子監設立觀星樓、氣運監兩處機構,直屬晉王統轄,與王監院率領的七律三足鼎立,明麵上一片祥和,暗中卻都想執掌這日後有望左右江湖的國子監。


  觀星樓高聳入雲,裏外皆以黑石所砌,外界看來,此樓如一座黑塔,故而以黑石塔流傳於坊間。龍虎山張昏年坐鎮其上,以大六壬與紫薇鬥數之法預測皇室凶吉。


  老道士乃是當代張天師的師兄,按輩分而言,列於江湖穹頂,若不是鎖龍井與三五斬邪劍的變故,他絕然不會輕易出山,故而在這國子監內,王監院也得敬他三分,更別提七律這些小輩了。


  對於常人而言,氣運監則更是神秘,裏三層外三層,禁衛日夜堅守,卻不允許閑雜人等入內,陣法中有一座九龍聚藏,青銅灼煉而成,晉朝氣運盤踞其上,便於術士觀測。而大鴻廬中走出的儒生包馱馱,更是妄圖將江湖氣運與之相融,完成前無古人的壯舉。


  觀星樓之上,張昏年立於人前,國子監核心首次齊聚,無茶無酒甚是單調,老道士觀星不語,術士們則打量起了這座黑石塔,說起這黑石,放眼整個中原都是稀有物件,也不知何人用了通天手段,竟能單憑黑石鑄成一塔,晉朝底蘊之強,讓這幾個大鴻廬之人歎為觀止,想想前些天還在為溫飽流離奔波,如今已是位高權重,言語間便可定奪許多江湖人士的性命,“權利”二字,大鴻廬之人皆看淡不齒,頗有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意思,但這些儒生術士平日裏也常掛於嘴邊,一心隻求聖賢道,權謀富貴皆浮雲,而真正將權利握在手中後,天下有幾人敢言可以視若浮雲?


  塔頂黑石柱二十有八,柱前四麵石牆高過了柱子,興許是被雲霧所遮掩,叫人望不到頂。四麵牆上刻有四象之紋,二十八根黑石柱則掛著對應星宿的畫卷,術士精通氣運之道,對天上星鬥亦是熟悉得很,明白其中隱晦,這觀星之術有許多,龍虎山的大六壬與紫微鬥數可稱其間翹楚,但無論什麽法門,皆以星鬥與四象為推演基礎,而每一象都對應七大星宿,這便是石柱與石牆所隱藏的含義。


  張昏年伸出右手掐算了許久,言道:“對於徐州守軍被屠一事,諸位有何看法?”


  王監院對著手捧棋罐之人點了點頭,示意七律之一的棋律不必隱瞞,這男子前些日子在徐州各地晃悠,但這一方貧瘠之州確實沒什麽宗門,唯獨一處老君閣還有些底蘊,隻是這山門早已依附廟堂,聽聞還是太師一脈,故而棋律樂得清閑,索性走遍了大街小巷,不斷與人對弈棋局,最後實在找不到對手,更是在街邊擺起了殘局攤子,樂在其中。


  齊一手怔了怔神色,言道:“稟道長,我在聞訊趕到伏牛山脈時,已見血流成河,後經過一番打探,聽聞乃是刺史司徒謀突然召集了守軍,不知所謂何事……那些地處偏遠的小隊,沒能趕上大戰,因此逃過一劫。伏牛山上有處老君閣,也算有些底蘊,乃是太師一脈在江湖中的勢力,不知遭遇了何種變故,閣主慘死林中,閣樓被燼燃,如今已是人去樓空,一片狼藉!我瞧過那些屍首,有一小部分隕於雷法,剩下的皆是一劍斃命,那殘留的劍意……我不知怎麽形容,鋒利到刺人眼眸。”


  “能否推測出是何人所為?”


  齊一手搖了搖頭,言道:“尚且不知。”


  老道士沒有繼續詢問齊律,而是對著一臉淡然的琴律言道:“我推演的卦象乃是凶主東南,青龍入亢角,而這亢角之地當屬兩州交界,你在揚州可有發現?”


  背著箏琴的女子心中一驚,想不到老道士這般高明,僅觀星推演,便能揣摩一些端倪,女子言道:“並無發現,歸來前我在十八連環塢,還與那舵主方之乾大戰了一場,敗於他手後便返回了盤陽,別的一概不知。”


  方之乾是誰,天下第十一!妥妥的江湖高手巔峰,想不到琴卉竟敢去十八連環塢找茬,當真是女中豪傑,王監院瞧著一臉淡然的丫頭,言道:“小琴,以後注意分寸,這些老一輩的高手都有兩把刷子,你還年輕,莫要操之過急。”


  張昏年已過百歲高齡,人老成精,他眯著眼問道:“亢角兩卦交錯,分明在暗示其中交集,你確定沒見到什麽可疑之人?”


  琴律大可說出遇見青衫黑劍之事,隻是當日瞧他說得決絕,擺明了不想卷入廟堂權謀之爭,想起那日海邊一幕,弦伴劍舞滿江紅,一賦盡退十重浪,如此青衫若被廟堂束縛,實在可惜,更何況她清楚北莽戰事原委,若他此時回朝,必然危難重重,與其如此,倒不如當個閑雲野鶴,豈不瀟灑愜意?


  琴卉決心替青衫隱瞞,仍舊麵無波瀾,直視老道士言道:“沒有,若道長不信,小女子也無可奈何。”


  王陽明有些不悅,若非張昏年輩分與年齡都高於自己,隻怕早就惡語相向了。老道士暗自思索了一會兒,沒有與小丫頭糾纏,胸有成竹,冷笑道:“當朝有九顆命星,其中八顆黯淡,掩藏禍亂。而有一顆卻熠熠生輝,但其位處七殺,若仍是高懸於空,中原這屍山疊血海的局麵,難以扭轉……”


  包馱馱一身窮書生打扮,儒冠褶皺不堪,方才默默聆聽,此時講到了星宿之說,方才言道:“道長與我所窺天機一般無二,這九顆命星應屬晉王九子,隻是我聽聞九皇子早已喪生北莽,為何仍高懸於空?”


  張昏年沒有言明此事,在場之人心中都有了明悟,王陽明最是激動,他可不信老道士說得無稽之談,什麽屍山血海的局麵,什麽位處七殺,若不是那小子保家衛國,漠北與胡人大舉來犯,那才叫屍山血海,老院長連夜入宮,欲尋晉王言明此事。


  禦書房內,王越、顧蠡、具恒、王前羽齊聚一堂,這些人皆是晉王心腹,老宦官為眾人沏茶,還去添了些燈油,燃上熏香後才回到了晉王身後,一副謙卑恭敬的神色,與傳聞裏一人屠一城的形象大不相同。


  書房內精簡,木是黃花梨,磚是官窯金磚,別無其餘礙眼之物,連綠植都不見一盆,晉王翻著手中奏折,問道:“王陽明,什麽事竟能讓你如此著急?”


  王監院思索了一會兒,不知該如何敘述,又琢磨了許久,言道:“陛下,九皇子可能還尚在人間……”


  奏折墜於台麵,晉王折了手中竹筆,立起身子,言道:“你說什麽?”


  王前羽最是激動,他當日護送陳玉知入涼,一路跌宕起伏,從最初視他如紈絝,到最後肝膽相照,自打聽聞陳玉知的死訊後,他便悔不當初,早知如此,晉王宣他回盤陽那會兒,就該五花大綁將那小子擒回盤陽,總比死在北莽強。


  “陛下,張昏年觀星象推演……”


  王監院話音未落,老宦官一道殘影閃至晉王書桌前,撚出了幾支繡花針,劍聖直視門外,一動不動。


  禦書房大門無風自開,卻又顯得柔和,未曾發出撞擊聲,張昏年步入書房內,直挺脊背,言道:“陛下,老道不請自來,還望莫怪。”


  瞧是這位剛入盤陽的老神仙前來,曹宣兵便將繡花針收了起來,晉王此時急切,擺手言道:“無礙,快說說是怎麽回事!”


  對於老道士的境界,王越頗有感觸,方才有一瞬間勢如潮水,卻僅僅隻針對自己與曹宣兵兩人,而能將勢運用到如此火候,單論境界恐怕要比張天師還強上幾分。


  張昏年知無不言,正色道:“陛下,當朝九顆命星高懸於空,雖有明暗之分,卻可證皆尚在人間。”


  “那小九在何處?快去將他接回朝中!”


  老道士說罷,書房眾人麵帶笑意,他們對陳玉知寄予厚望,聽聞其死而複生,皆是喜出望外。


  張昏年搖了搖頭,森然道:“陛下絕不可再讓他歸於廟堂……而是應該讓這顆命星消失!”


  此話一出,除了晉王與曹宣兵外,眾人皆怒視張昏年,若不是此時身在禦書房,斷然要去找一找他的晦氣。而最是無情帝王家,比起一條性命,萬裏江山與黎明百姓才是重中之重……晉王直視老道士,話裏帶著三分怒意,“張昏年,別賣關子,把話說清楚!”


  “陛下,當朝氣運與九顆命星緊緊相連,從前氣運遮蔽命星,叫人難以揣測其上隱晦,而此時廟堂氣運已歸九龍聚藏,方才老道以大六壬之法觀星,推演出八顆命星隱匿禍端,最後一顆更是暗藏七殺,若不將之抹去,中原將血流成河!而剩餘八顆命星也不得留於盤陽,如若不然,晉朝必破!”


  這話說得言簡意賅,尋常人就算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在晉王麵前如此言語,但張昏年算個例外,不說輩分,就說一身通天修為,普天之下有幾個人能攔住這老道士,算就晉王心中有怒意,也不會表現出來。王陽明性子急,忍不住怒拍木幾,震得茶杯哐啷作響,他喝道:“張昏年,你這般危言聳聽是不是有些過分了!且不說其餘八人,陳玉知在北莽以一人之力救下了多少黎明百姓你可知曉?怎可憑借一夜觀星揣摩當朝運勢,實在兒戲!”


  晉王思索了一番,在心中衡量事態緩急,繼而沉聲說道:“你們先退下吧,朕與張昏年有話要說。”


  一眾人走出了禦書房,連曹宣兵都沒能例外,大家心裏都清楚,晉王是動了惻隱之心,打江山容易,守江山卻難,登上帝位,必然會失了初心。老話說得好,狡兔死,良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晉王也算是個心存仁義之人,從前東征西討的老部下,都沒有死於非命,去留全憑本心,也算是少有的仁至義盡了。


  眾人不語,紛紛散去,各自在心頭撥起了算盤。那一夜,晉王與張昏年談至深夜,具體如何,不得而知,隻是第二日,七位皇子皆得了一處封地,盡數離開盤陽,就連還不能起身的陳天耀也不例外,在二十多個大漢的輪番費力下,連人帶床被抬出了府中。事後無人再敢詢問此事,亦不知晉王會何如對待陳玉知。


  國子監在各州設立分院,大肆招募能人異士,欲染指浩瀚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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