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柳暗花明
慕容恪又留下十幾名士兵在原地清理,見時間差不多後,他就帶著剩餘的人往著之前與常德說好的地方趕去。
而他火燒趙營的事,很快地就傳到了趙軍主營。
此時趙營主帳內。
“報——”
石虎正在與幾個將士商量著攻城的計劃,卻不想這時闖進來了一個冒冒失失的探子。
這幾日本就因遲遲攻不下棘城而覺得火大,而這名探子此刻卻在半途打斷了他的話。石虎怒意頓生,睨眼看著來人,語氣森冷道,“何事?”
那探子被他這麽一盯,隻覺身如刀割一般。思及前方帶回來的消息,他不由地顫顫巍巍道,“稟告天王,慕容恪將我方派去借糧的五千名大軍,全數剿滅了。而且借回來的糧食也盡數被他們收走了……還有,昨夜他們放火燒營,趙將軍他們也被活活燒死了……”
“什麽?!”
石虎來到探子麵前,揪起他的衣領,將他徒手提了起來,睚眥欲裂道,“你說,寡人派去的五千精兵,盡數被慕容恪那小兒給燒盡了?”
那探子見他那一副氣得要殺人的樣子,冷汗不住地往外冒,差點就沒當著他的麵失禁了。
“……是……”
聞言,石虎氣得將那名探子一把甩到地上,當場拔刀。
那名探子慘叫的聲音剛剛發出,隨後就在石虎的刀下成了兩段。
而那噴出的鮮血,則將石虎淋了個透徹。
可他並沒有因此就感到解氣,反而拿著刀往那探子的屍體上又是一頓亂砍。最終,生生地將那名探子剁成了一堆肉泥。
旁人見此,一個個地低下了頭,盡量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以免自己被他的怒氣波及,做這第二個探子。
眼見自己派去的軍隊被燕人殺的一個不留,這口氣石虎是怎麽都咽不下去。
於是當天,他也顧不上先前既定的策略,便就率著五萬大軍,直奔棘城外城。也不顧城牆上掛著的免戰牌,而是開始極力攻城。
前邊的慕容霸早已經和常德會合,在外圍等著慕容恪。可在臨時接到緊急通知後,又見慕容恪遲遲不到,於是隻好先帶著手下的士兵趕回了城,隻留下常德等幾十人在原地與慕容恪會和。
等他趕回城的時候,城樓已破。無計可施之下,他隻得率軍退後十裏,與趙軍抗持著。
“殿下,眼下該如何是好?”梁順看著眼前的局勢,心想著大哥他們還在另一頭,一時情急,問道。
慕容霸肅著表情,看著不遠處氣焰囂張的石趙大軍。
如今他手上隻剩七千人,眼看如今這局麵,關靠著手裏的這些人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雖然父王早前已讓人去渤海調兵,可遠水解不了近火。而且城外此時已被趙軍圍的水泄不通,外邊的兵要想進來,還得費不少的功夫。所以眼下隻能從內部試著突破了。
但問題是現在城裏所剩的兵力也不多了,加上宮廷侍衛,最多也隻能湊齊一千人。而城內的人馬,充其量還不夠一萬人。
棘城,他是一定要守住的!可眼下,他卻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另一頭,慕容恪在到達了指定地點後,卻遲遲不見慕容霸出現。正當他暗道奇怪時,便見前邊兒常德帶著一隊人向他們這裏跑來。
“殿下,大事不好了!”常德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忙將此時城內的情況報予了他。
在聽聞他所報的內容後,慕容恪驚道,“怎麽會這樣?那此刻成郡王那邊的情況怎麽樣了?”
“成郡王殿下已帶著人回城了,現在我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怎麽樣了。”常德道。
“該死!”他沒想到那石虎會有這般行為,明明他們已高掛了免戰牌,他竟毫不客氣地無視了,反而還將他們逼到了這般田地。
慕容恪凝眉,隨即厲聲道,“你們隨著本王來,今天之內,無論如何也要將石趙的糧庫搗毀!中途若有叛逃者,一律軍法處置!”
“是!”
語畢,慕容恪便帶著眾人潛進密林深處,借著四處的掩護,朝著趙營後方方向去了。
如今這突發的情況對他來說是極為不利的,所以他更該抓緊時間將敵營的糧草找到並將其銷毀,這樣一來,他才能在最快的時間趕回城援助五弟。
現在的每一分一秒對於他來說都彌足珍貴,他實在沒時間在這裏多做其他考慮了。
而此時,燕宮宣德殿內,慕容皝與朝臣還在等著前方的消息。
如今的局勢於他來說確實顯得極為被動,但並不意味著這場戰他贏不了。早先就聽探子來傳昨夜慕容恪火燒趙營、一舉挫敗趙軍的劫糧軍之後,他就隱約覺得戰事有轉機。所以從早上開始,他便率著大臣在朝中靜候前方捷報。
卻不想,等來了一個滿臉焦急的探子。
“王上!不好了!北麵段氏南下,此刻已將棘城後方的城池攻下了!”
聞言,慕容皝騰地站起,“你說什麽?!”
該死,原先他本以為如今段氏已降,他就可以稍稍將注意力轉到前方的石趙上,卻沒想到段氏竟有那麽大的膽子詐降!
如今棘城的主力軍都在前邊與石趙拚殺,根本空不出多餘的人去迎戰段氏!
“段氏大王子派人送來了戰書,說是明日午時前,王上若不投降,他便要揮軍踏平這棘城……”看著眼前人越來越陰沉的臉色,探子在匯報的時候,渾身都在顫抖著。
“再探!”慕容皝咬牙道。
好個段氏,竟敢給他來這麽一手?果然當日還是對他們太過心慈手軟了!
他擰眉沉思著如今該拿什麽對策應付,就見太尉封奕出列,“子專願為王上分憂。”
聞聲,慕容皝抬眼去看底下之人,道,“孤王知道你有能力,可如今要從渤海調兵也來不及了。”
封奕手下有著他父親手裏的一支精良軍隊,雖為數不多,但少說也有兩萬人。如果有他的幫助,他自是無懼石趙威脅。隻不過此去渤海,路途遙遠,來回最快也要了兩天。而離段氏所限定地時間即在眼前,根本就不容許他多等片刻!
“請王上分派給子專五百羽林軍。子專先前去拖延些時間,屆時為王上提供調兵的空閑。”如今戰況吃緊,雖然知道五百羽林軍與段氏大軍相比起來是蚍蜉撼樹。但以他的三寸不爛之舌,也能將段氏先拖住。
慕容皝皺了皺眉。他並非不相信封奕的能力,相反,封奕是他在這一群年輕人中最為欣賞的一個。但是此行讓他去,到時若有意外發生,他可不好向封釋那家夥交代。
“王上!”封奕見他猶豫不決的樣子,當下自是知道王上他在顧慮什麽,“子專既為大燕的一份子,自當有義務為大燕奉獻一份力量。請王上能夠給予子專一次效力大燕的機會!”
慕容皝見他這般堅決,還有什麽說的呢?
也罷,到時那家夥要怪就怪吧!
“好!子專,孤王就將這延敵的重任交由與你!不論如何,一定要將段氏拖住!”
“微臣遵令!”封奕頷首應下。
……
自葉離醒來後,便聽沈孤鶴的話臥床靜養。隻是偶爾躺不住了便會出來,到太醫署旁的一處涼亭坐坐。
對著眼前的一潭碧波,感受著迎麵徐徐吹來的微風,葉離的心裏有著片刻的沉靜。
她倚欄而坐,手裏拿著一小碗魚食,看著底下因她拋喂的魚食而聚過來的錦鯉,有些片刻的愣神。
因閑悶得慌,所以她便將身上的披風解下放到一旁。而她身上穿的,是蘇木前些日子拿沈孤鶴的舊衣服照著她的尺寸改出來的。
蘇木手藝不錯,那一襲翻改過的皂色對襟窄袖長衫,袖口和衣襟處都繡著淺色祥雲紋。穿在葉離身上,倒是讓她的周身頓生出了幾分儒雅的味道。
她那一頭青絲也沒怎麽打理,早上起來的時候,還是蘇木用了一根檀木簪子幫她固定住的。
而沈孤鶴在負責救醒她後,就把她的衣食起居甩給了蘇木。
此時,蘇木嫻靜地立在一旁,目光淡淡地看著遠方。忽而像想起了什麽事似的,對著葉離的背影,眉頭輕微蹙著。
她在想,要不要把早上棘城外邊傳回來的消息告訴她。
燕軍被倒逼十裏的事情如今在燕宮裏傳的迅速,隻是太醫署的地較為偏僻,她也是不久前才聽師父說起這件事的,現在宮中,怕隻有葉離不知道了吧。
而今不不知道前方的戰況怎麽樣了,蘇木隻知,這件事她或許應該和葉離說。
這麽想著,蘇木於是上前一步,用手輕拍了拍葉離的肩膀。
“蘇木,怎麽了?”葉離問。
蘇木用手比劃道:你隨我來。
葉離雖覺得奇怪,但也沒做他想。於是跟著蘇木就回到了房裏。
等回到房後,隻見蘇木從一旁的書桌上拿來了紙和筆,然後來到葉離身邊。
蘇木把紙張鋪開,在上麵畫了這樣一幅圖:棘城在中間,前後分別被段、趙圍住。
葉離看著紙上娟秀的幾個字,疑惑地抬眼看著蘇木,誰曾想她也正同樣急切地看著她。
“你這畫的.……該不會是如今棘城的形勢圖吧?”葉離問道,心裏莫名地升起了一絲不安。
蘇木點點頭。
見此,葉離眉頭不由地皺了起來。這不過幾天時間,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還沒等她想出由頭來,就隻見蘇木複又在紙上寫到:慕容恪。
“慕容恪?他怎麽了?”葉離試著將蘇木所寫的內容一點一點串起來。
棘城被圍困,前有石趙,後有段氏,而石趙與段氏之間又被一條墨線連接在了一起.……那是不是就意味著石趙與漠北段氏鮮卑聯手,前後夾擊燕,又看蘇木的表情,她是想表達如今棘城是危在旦夕了麽?還有慕容恪……
蘇木又在旁邊添了兩個字:危險!
“所以你是想告訴我,石趙與段氏聯手攻燕,如今棘城不保,而慕容恪也有可能身陷絕境了是麽?”葉離看著紙上的字,神情淡漠地問道。
蘇木點了點頭,不過看她那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不免有些著急地打起了手語來。
葉離看著她的比劃,苦笑道,“如今我連自身都難保,你就算告訴我又有什麽用呢?何況此番局勢,如果石虎能夠將棘城攻下,對我來說反倒是一件覺得可喜的事。還有慕容恪,他是我仇人的孩子,他的死活與我何幹?”
蘇木有些錯愕地看著她,沒想到她竟會說出這般絕情的話來。隻見她繼續比劃到:你不是這樣的人。
見此,葉離眸中的嘲意更濃,“連我自己有時都看不懂自己,你又怎知我不是這樣的人呢?”
見蘇木還想繼續比劃些什麽,葉離抬手製止了她,“你走吧,你隻需知道我與燕永遠是對敵,倘使我真有能力,我還是會選擇坐視不管的。我累了。”說著,她也沒再去看蘇木的反應。
蘇木看著她朝裏走去的背影,無聲的歎了口氣。
葉離她絕對不是一個無情之人,隻是她還是逃不開自己內心的牽絆而已。
算了,見她此般反應,怕一時間是任誰也勸不開了。她還是去找師父,問問他老人家有何高見吧。
蘇木離開後,葉離走回房裏,在床邊坐下。
靜坐一會兒後,葉離從懷中掏出了一塊鏤空祥雲白玉。她將玉翻了個身,看著玉身後刻著的“謹”字,有著那麽一瞬間的失神。
……
昨夜慕容恪火燒借糧軍的事給石虎提了個醒,於是在出事之後,他忙下令調集一隊人馬去將後方的糧草守好。
慕容恪與眾人其實早就找到了石趙糧草放置的所在地,隻是現如今看守的士兵太多,怕打草驚蛇,他也就沒敢貿然出動,隻是帶著手底下的兵藏身在不遠處的,密林裏,以待時機隨時出擊。
“殿下,如今這情況可如何是好?”之前不小心驚動了對方,如今再要又想突破簡直是難比登天。梁孝見著眼下這般局勢,又憂心他那隨著成郡王留在城內的弟弟梁順。
慕容恪自知道石虎帶人破了外城之後,眉頭就一直沒得到舒展。他明知眼下的時間流失一秒就少一秒,可他眼下除了在此靜等時機外,什麽都幹不了。
不過他清楚的是,眼下絕不是該自怨自艾的時候。
就當他苦於思索良策之時,腦袋裏忽然閃過一句話——
船到橋頭自然直,老鼠見糧自然吃.……
那是小時候,有那麽一個人,在插科打諢時說的一句戲言。
老鼠見糧自然吃麽……忽而,他有些暢然地笑了。
他看了眼天際,透過那片天幕,仿佛是在凝望著一個人似的。當腦子裏忽而映現出那張總帶著狡黠的笑意的臉時,那雙褐色的眸子裏便滿是溫和。
片刻之後,他收回目光。
“梁將軍,這附近有老鼠窩麽?”如果能夠借助老鼠天生逐糧而食的特性,讓那些容易被人忽視的小生物進入敵人的糧草庫裏,到那時,鼠患成災,縱使趙軍最後發現了,也怕是無可奈何吧?
梁孝聞言,急得都快哭了。
這殿下,都什麽時候了還.……
不過梁孝還是沉著性子答道,“不瞞殿下說,這一帶向來鼠患嚴重。隻不過眼下還沒到這些老鼠出來活動的時候。之前雖有派了一些人去剿鼠,不過都沒起什麽作用。”
聞言,慕容恪心裏瞬間大喜過望,隨即笑道,“果真是天助我也!”
梁孝被他這般反應弄得有些懵,不由問道,“殿下這是……?”
慕容恪細細地跟他講了一遍自己的計劃。
隨即,梁孝打從心底對他感到佩服。
這桓郡王,真不愧是他們大燕的常勝將軍。普天之下,能想出這種“損招”的,恐怕隻有他了吧。
見事有轉機,全軍上下就像是打了雞血似的,低沉的鬥誌瞬間就昂揚起來了。
於是眾人就在慕容恪的帶領下,轉身進了密林裏,開始進行一場轟轟烈烈的捕鼠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