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拜師學藝
斜陽落寞,晚風淒淒,他的身影被拉的很長,站在清風裏,衣袂飄飄,甚是好看,我覺得他是這世上最好看的人,但是以後的卻際遇告訴我:沒有最好看的,隻有更好看的,任何定論都不要下的太早。
他兩手在簫上毫無規律地動著,抿著唇吹出動聽的曲子,讓人安心。他神情專注地看著我,眼神柔出水來,有種我讀不出的味道。
不消一會兒,四周氣溫驟然下降,我下意識雙手抱於胸前。忽然有幾個人聚集而來,我嚇了一跳,腿腳發軟,身子向後倒去,這次完全是被嚇到的,因為那些人是透明的,正是和我一起走了幾天的鄉親。
他突然出現在我身邊,伸手扶住了我。另一隻手依舊保持著吹簫的姿勢,而且簫聲未斷,我由衷慨歎:這不是高手,是高手中的高高手。
終於,一個小小的身影浮現在我麵前,是丫丫。“丫丫”,我激動地衝她跑了過去,完全忘記了害怕。
“姐姐”,她看到我很高興。
“對不起,丫丫,姐姐對不起你”,我僅僅抱住她,泣不成聲,似乎這樣就可以挽回發生的一切。
“姐姐不哭,”她伸手為我擦去眼淚,“姐姐對丫丫最好了”。
聽到她這話,眼淚更加洶湧,姐姐哪裏就好了,不但保護不了你,還要自己一個人苟且活著。想到這我轉身拽住那個男人的衣服,拚命求著他,“求你救救她,求求你好不好,你說什麽我都會答應你”。他既然可以召喚出這些相親和丫丫的魂魄,肯定也有方法救她。
他蹲下身子,將我扶了起來,拍了拍我身上的塵土,歎了口氣,聲音裏透著一分無奈,“小悅,世人皆有命數,縱是神仙也改變不了。”
我想也是,他也不過是一個凡人,如何救得了已逝之人。
“姐姐,”丫丫弱弱的聲音響起,我回頭看她,此刻她變得更加透徹。
“她需要離開了,”那個男人開口提醒了一句。
我不解地看向他,他解釋道,“一般魂魄聚集需要七天,這還不到一天,我強行把她的魂魄聚集對她傷害很大,況且她本身也比較虛弱,若再逗留下去,恐怕魂魄難以保全。”
怎麽不早說,要是我早知道的話肯定會多等幾日了,現在才剛見麵就要分開,我怎麽會舍得。
“就你方才那情況,我就算說了你也不會相信我,反正她都是要走,你又何必非要強行留下她”,他倒是把我的心思看了個清楚。
我沒有理他,轉頭看丫丫,“丫丫怕嗎?”
她點了點頭,“怕”。
我更加舍不得她了,“姐姐陪你好不好?”我覺得我當時真的願意陪著她去,就當還了她一條命。
她搖了搖頭,“我舍不得姐姐,姐姐以後想著我,我就不怕了”。
耳邊又響起一首曲子,有些傷情,丫丫的身體忽明忽暗的,隻聽她最後說,“姐姐再見,丫丫不怕了,姐姐要好好活著”。
我想抓住她的手,最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消散,丫丫,下輩子,不會再遇到我這樣的笨姐姐了,真好。
“小悅,別再傷心了,”他又蹲下來將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安慰我。
我這滿心的愧疚,但是還是要帶著丫丫的那一份一並活著。我此刻又升起了求生的念頭,與其說是求生,不如說是嵌入人性的貪生怕死。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便也有了防備,他是誰?他認識我嗎?他為什麽對我這樣好?可是我竟然相信他,從他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相信他,這種對對方很陌生而又很信任的感覺很不好。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憑我的智商也猜測不了,所以我能做的隻有防備,便後退了兩步,動作表現的很明顯,就是讓他主動表明來意。
他一副受傷的表情,好像被我傷害了一般,我覺得他這個表情很不可思議,他不怕群狼,不怕鬼魂,怎麽可能被一個六歲的小姑娘傷到呢?然後他說,“小悅,我不是壞人,你不要怕我?”
你不是壞人怎麽知道我的名字?你敢說沒有對我進行過調查嗎?還是說你是胡亂猜的?我長得就這樣讓人心情愉悅?還有一點,我現在的表情動作不是怕你好嗎?是戒備,戒備。“你怎麽知道我叫小悅?”
他露出一副吃驚的表情,隨後又好像覺得我說的有道理,我們第一次見麵,他不該知道我的名字,“你不是叫虞越嗎?”
愉悅?他果真是猜的?或者是認錯人了?還是說他能看穿我的心思?也是,他那樣厲害的人,還真有可能看穿別人的心思吧,那我真該考慮考慮要不要繼續信任他了。
“那你姓什麽?”他又問。這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曲”,我回道。
“取悅?”他表情更加誇張,嘴角都在抽抽了,是很想取笑我吧,“誰給你改的名字?”
改名字?為什麽要用改呢?難不成我還有其他名字?我便說道,“爺爺說是我爹娘為我取的”。
“怎麽就為你起了這麽個名字,他們也不怕你回去找事”,他自顧自地說著,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中含著笑意,又說道,“你真是個姑娘?”
我不解他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我長得不像個姑娘嗎?我很鄭重地點頭。
“你爹娘可真是煞費苦心啊,恐怕這天上地下也就隻有我知道你是個姑娘了,恐怕他們瞞得連你自己都不知道”。
他這番話我是徹底不懂了,便問道,“我爹娘也不知道嗎?”
他被我挑出毛病,估計麵子上有些掛不住,很假地咳了一聲,說道,“他們除外。”
“你認識我爹娘”?我終於能肯定這個猜測了,而且看得出他們關係很要好,“他們是不是還活著?你能帶我去找他們嗎?”
“額,這個”,他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是真的還是假的呢?他這樣厲害,總不至於帶我去找我爹娘也做不到吧,“現在還不方便,以後你定能見到他們。我來這裏也是受你父母之托帶你走的。”
我可以確定他那些為難是騙我的,你能受他們的托來帶我走,就不能帶我見他們一麵嗎?我隻是想見他們一麵,隻是想知道自己還有父母,能記住他們的樣貌,我懇求道,“你能帶我見我爹娘嗎?隻見一麵就行,遠遠地見一麵也行”。
“這個要求我做不到”,他一口回絕了我,好無情啊,見我不高興,他又說道,“我沒那個能力做到讓你隻遠遠地看他們一眼”。
“你騙人,你那麽厲害,肯定可以做到”,我當時真的以為他是無所不能的,畢竟都能讓我見到死人,見兩個活人還會難嗎?後來我才知道他說的不是沒有能力讓我見到爹娘,而是沒有能力做到帶我偷偷見他們而不被他們發現。
“小悅,別讓我為難。我保證你以後能見到他們,你現在隻需好好的活著就行”。
我不明白他什麽意思,但是看他誠懇的樣子不像騙我,我便點了點頭,“你叫什麽名字?”
他想了想,說道,“你喊我師父就好。”
我以為他的名字就叫做師父呢?便也十分聽話地喊道,“師父叔叔”。
誰知道他又一副被雷劈中的樣子,我心想難不成喊錯了?便換了個稱呼,“師叔叔?”他無語。
我繼續,“父叔叔?”他愕然。
我再接再厲,“師父叔?叔叔?叔?”
看到他接近抓狂的臉時,我停了下來,不敢再亂喊,心想沒有喊錯啊,爺爺說了見到他這個年齡的人應該稱呼叔叔的。難不成他怕我把他叫老了?要真是這樣,你直接對我說一聲不就行了,至於表現地這樣隱晦嗎?要不是我聰明,估計今天喊到你吐血你也不會滿意了。以為猜中了他的心思,我便又喊道,“師父哥哥?哥哥?哥?”見他臉上不但沒有喜色,反而有種驚恐的樣子,我實在忍不住,脫口而出,“大爺?”
“行了,行了”,他實在受不了了,估計是怕我最後喊他祖宗,便出口打住我,“你隻管我叫師父便好,不許添加其他字。”
原來喜歡別人直接稱呼自己的名字啊,這癖好,雖然有些不尊重人,我還是滿足他好了,便喊道,“師父。”
“乖”,他看著倒挺高興,原來他真的喜歡別人直呼自己姓名啊,這都什麽人啊。
“師父,有件事我不懂”,我小心翼翼地說道。
“什麽?”他很有耐心,估摸著我一個小孩子不會問出連他都解決不了的問題。
我指了指地上躺著的狼屍體,說道,“它們為什麽不咬我?”那些狼很凶殘,但是對我又很有耐心,耐心到讓一向粗心的我都發現了,真不懂為什麽會這樣,若是讓不知情的人看到,肯定會以為那些玩意是我養的,而我就怕他是那個不知情的人,便急急說道,“它們不是我養的。”
“我知道”,這次輪到我不解地看向他,隻見他眼中含著笑,估計被我糾結的樣子逗樂了,我還擔心他會以為我是一個壞人再找個隱蔽的地方滅掉我呢?誰知他竟然這樣善解人意。他解釋道,“這些狼身上有一股妖氣,你喂養不了。至於為何又不傷你,我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委,等以後找到原因再告訴你”。
隻要他信任我就好。
後來我隨師父走了,到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他覺得那裏風景好,很適合我成長,我卻覺得一片陰森,因為我們住在一片茂密的森林內,反正我沒走出去過,迷失了不少次,每次都得他親自尋人。
後來他教我識字,抓鬼,除妖,吹簫,布陣,學習的實在太多,再加上我個人有些慵懶,都隻是學了個皮毛。他見我如此不上進,也沒痛罵過我,隻是說我是來曆劫的,必須得有些本事才行。我也沒聽懂,仍舊不上進。他便總是催促我,更加嚴厲,所以用了十年我終於熟練掌握了三首曲子:招魂曲,銷魂曲,安魂曲。他也高興,送了我一支寒玉簫,我以為是他的那支,心裏還一陣感動,他終於舍得把那支寸步不離的寒玉簫送我了。一直等到這一切繁華散盡,劫後重生,我才知道他究竟誆了我多少。我的陣法學得還算可以,隻是從來沒有正經用過,我膽子實在不爭氣,每次他把我一人丟在深山老林內,我都布置一道陣法,然後安然睡覺。他找到我時也隻能無奈搖頭,最後還是歎了口氣:陣法還過關,能保護自己。
後來我知道了原來他的名字並不叫做師父,他讓我稱他師父其實是尊稱,他想收我做徒弟。我問他為什麽時,他隻說:見你天賦異稟便收了。
我覺得那一定是他這輩子最虛偽的話,再多逼問,他也隻說:隻怪當初瞎了眼。
我聽得直跺腳,想和他算帳,可是又打不過他,便擺了一道又一道陣法來捉弄他。可他每次都能一眼看穿,真不知道他是怎樣看出來的。我更氣了,佯裝生氣不理他,他就說:小悅,得學會尊重長輩。
我聽得更不樂意,你算長輩?十年了你居然一點變化都沒有,雖說不要求你長個,起碼你長個皺紋讓我樂嗬吧。我都在考慮再過兩年是不是要喊你弟弟,然後是兒子,孫子。我便問他,“師父,你怎麽不會老呢?”
他笑著回我,“師父修為高,所以不會老,所以你也要好好修習師父教你的那些陣法曲子,對你來說絕對會有益處。”
這什麽邏輯,我才不信他,修習他那些陣法曲子就能不老了嗎?那我這一雙粗糙的手又該如何解釋?
我想既然這一輩子都要和他在這深山老林裏過活,那些東西隻要他會就行了,我會不會並不重要,所以學的不上心,其實心裏還有一個想法:隻要我學不會,他就可以一直教我或者一直保護著我了,在我懵懂的年紀,覺得那應該就是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