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籌錢
但願這個寒玉簫真如大娘說的這麽值錢吧,我喜滋滋地揣著寒玉簫跑向當鋪。
以前我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也不知道老板是不是個實在人,對我們這種窮人來說哪裏還有值錢的東西能當,有的話也是不敢露麵的,否則就會被當成賊,恐怕連這燕都都待不下去。不過看這當鋪規模挺大,應該是賺了不少錢,想來那老板肯定是個識物的主。
我走了進去,裏麵有一個人在櫃台前翻閱著什麽,見我進來,隻是淡淡地一瞥,複又低下頭繼續他的工作。他以為他是驚鴻嗎?瞥一眼就能驚豔天下。
我知道一般像他們這樣做高檔生意的人都看不起人,但是我今天穿得已經很體麵了,還是曲赭汐送來的衣服呢,不過再看看他身上的衣服,流光溢彩,確實比不了。
我取出懷中的寒玉簫放到他麵前,他也隻是淡淡地掃了一眼,仍舊不理會。這樣的好東西他難道看不到嗎?連花樓的那個大娘都認識,他這做古董生意的會不識貨?還是因為我這不是古董,他認不出來?應該不至於啊,一般這種地方不是光收寶貝的嗎?
我把簫向他麵前推了推,他還是淡淡看了一眼,難道是個瞎子,其實他隻是憑著聲音在感知?我把手在他眼前繞了繞。他突然開口,“來這裏做什麽,趕緊說。”語氣真是不善,要不是我急著用錢,才不會和他打交道呢。
“你開個價吧,”我也懶得和他廢話,趕緊去救冬雪要緊。
他拿起簫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才說道,“簫倒是好簫,做工造型皆為上等,隻是不知這是何材料。最多給你一百兩。”
“一百兩?”我吃驚地看著他,有這麽看東西的嗎?寶物又不是按重量來算的,他掂量個啥,更何況他都不長腦子的嗎?誰會在一塊朽木上雕出驚世作品,既然花費了心血,肯定要在各方麵都講求完美啊,這材質能差到哪去?我估計他是看不起我,所以連帶著也看不起我帶來的東西,但是現在我也不好發作,隻好說道,“掌櫃的,你再好好看看,這可真是個好東西。”
“行了行了,我見過的好東西可比你見過的人還多,就你這一身窮酸樣也能有拿的出手的東西?”他一臉嫌棄地說道。
說到底這不還是以貌取人嗎?我也不甘示弱,說道,“你好好摸摸它的材質,是不是能感覺到一股暖流?”
“嗯,身材樣貌皆是不錯”,他點著頭,捋著下巴上幾根須子,又突然向我招手,“來,來”。我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隻好走近他,然後他把手中的筆遞給我,“怎麽樣?它是不是也是熱的?”
我誠實地點了點頭。他突然將筆拿了回去,說是拿,他那動作分明就是奪,語氣也突轉,“廢話,我握了這麽久,能不熱嗎?別以為我沒看到,這簫還不知道你放懷中捂了多久呢。”
怎麽就碰到了這樣不識貨的人呢,我瞅了瞅裏麵,沒有人了啊,這麽大一個當鋪難道是他一個人開的?嗬,就這眼力別說能掙錢了,不關門就不錯了,不過如果真是他一個人在這裏,就說明這人絕對不簡單,我不能像他分析我的寒玉簫一樣來分析他。
“掌櫃的,你再好好看看,我保證這是個好東西。”
他放下手中的筆,拿起一個本子和另一個比對著,忙得連頭都懶得抬,“我就是一個帳房,不是掌櫃的,掌櫃有事出去了。”
難怪這麽不識貨,“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今日碰到了好東西,估計得談一會,你可以明日再來。”
明日?我怎麽等得了啊,看他一個帳房都穿的這麽光鮮,估計在這幹了不少年,多少也應該有所見聞吧,不然少點也行,我再和花樓的大娘商量一下價格,但是一百兩也實在太少了吧,我隻好把寒玉簫又往他那推了推,“不信你摸摸,現在它還是熱的呢,我敢保證你的筆這會肯定涼了。”
他果真又接了過去,這次認真地打量了幾眼,才自言自語道,“看來保溫效果挺好,既然我們公子也愛簫,那便二百兩好了。”
才二百兩,他們公子是真的愛簫嗎?怎麽同是愛簫之人,差別就這麽大呢,花樓大娘願意用冬雪換我這簫,而他才出200兩,我真懷疑他們公子是不是真的愛簫。
難不成花樓大娘是因為不用掏錢,若真的賣給她三千兩她可能也不會買吧,既是如此,她還把冬雪三千兩賣給我?要麽說明那人狡猾奸詐,要麽就說明這支簫真的很值錢。
但是現在我隻能相信這支簫很值錢,也可能是這人不解風雅,隻是將它看作一個值錢的樂器,好吧,其實它也確實隻是一個樂器,又不能防身,雖然對我來說它的用處更大一些,但是又不是我買,現在是我在賣啊,該怎麽把它的價格提高呢?我最值錢的就它了啊,如果連它都廉價了,我就真的無計可施了。所以我還是抱著希望地說道,“你就再好好看看,保證你們公子會喜歡的,花樓的老板都說我這簫能賣三千兩呢,要不你帶我去找你們公子?”
“我們公子也是你能隨便見的?”他突然變了臉色,把我嚇一跳,他們公子是誰啊,還見不得人了嗎?“就這破簫還三千兩?那你怎麽不賣呀,還來我這做什麽?”
“我這不是…”我還想說是我偷回來的呢,可怎麽能和一個外人隨便說呢,我忙改了口,“不是和她有點過節嗎?”
“你也別誆我,我在這都幹了一輩子了,什麽樣的人沒有見過?你老實交代,這簫到底是從哪裏來的?”這人還真是賊精,不過我行事向來光明,今日也實在是被逼急了,如果那大娘直接讓我帶著冬雪走,這簫給她就給她了,我絕對不會偷回來,可是我就進去了一會,腳還沒站穩就離開了,她卻說這簫已經歸她了,我怎麽能咽得下這口氣。所以我也義正辭嚴地說道,“這是我師父送我的。”
“你師父?”他又表露出一臉懷疑的神色,“既是你師父贈你的,你怎麽能隨意賣了?不怕讓你師父寒了心嗎?”
“如果不是被逼無奈,我才舍不得拿出來呢,大叔我和你說,這支簫真的很值錢的,我保證你們公子會喜歡。”
他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動容,“不知你師父是何人啊?”
這可真把我問住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何人,更要命的是我連他姓名都不知道啊,我一時竟是無言以對。
“既然你師父有這樣的寶物,那說明他定然不同凡響。”
我聽到這使勁點頭,師父確實本領高強,就算不知道他是何人,但那一身仙風道骨就告訴我他不是普通的凡人,我說道,“他還會飛呢。”
“難道是鳥?”他疑惑地看向我,我對他表示極度無語,會飛的就一定是鳥嗎?蒼蠅還會飛呢。
他又去看櫃台上的賬冊,愛理不理地說道,“你師父要是真那麽有本事,你就去找他,別來打擾我做生意。”
這店裏現在根本就沒有客人,做什麽生意,更何況我不是在和他談生意嗎?我解釋道,“我師父雲遊四海去了,這一時半會的我也找不到他。要不我便宜點賣給你?”
“那你說說要賣多少?”
“兩千…”兩千多少好呢?我家裏沒有錢,要不先把那個宅子賣出去吧,應該值個五百兩,那就兩千五百兩好了,可是我還沒說,他突然厲聲喝道,“兩千兩?你怎麽不說兩萬兩呢。我最多給你三百兩,還不知道你那破簫值不值呢,要是不值的話,還得我自己掏錢補上,你要是不願意賣的話就趕緊走。”
“大叔,”我還欲求他,他說道,“你要是再不走,我可就要報官了。”
看來這支簫也沒有那麽大的用處嗎?我隻得拿著它垂頭喪氣地離開,那大叔在後麵又說道,“你要是真有那麽厲害的師父就想想辦法找到他,一般師父離開時都會給徒弟聯係的方式。”
這倒是個提醒。我一邊走一邊仔細回憶師父離開時的話,時隔幾年,我都忘記的差不多了,該怎麽找到他呢?
“你說的下次見麵是什麽時候?”
“等你死了後。”
我好像記得他說過這麽一句話。難不成我現在自殺?可萬一我死了也找不到他該怎麽辦,這得多虧啊。我怎麽就拜了這麽個師父呢,不知道他的姓名,不知道他的年齡,不知道他的來曆,除了性別,我對他好像一無所知,現在我甚至懷疑他連性別都是蒙我的。做他的徒弟可真是不幸。
可現在我還能怎麽辦呢?唯一的一支簫也不值錢了。秋沫,我腦中突然蹦出這個名字。
這個人也是住在西街貧民區,我們兩家中間還隔著幾間房子。說來這人也怪,他可算是我們西街最富有的,私下找人做著一些小生意,雖然掙到了錢,卻也不見他搬離這裏。我敢說隻要這裏的人一有錢,第一件事就是脫離西街貧民區,所以我覺得秋沫這人很奇怪,當然還不止因為這一點。
我們這整條西街就冬雪長的好看,我來到燕都的這幾年經常和冬雪在一起,他們家上門提親的人絡繹不絕,我仔細留意了一下,差不多整條西街年輕男子都來過,而且來的不止一次,所以我才能和他們混個臉熟,雖說冬雪生的好,可因著出身不好,卻還是入不了大戶人家的眼,也來過幾個紈絝子弟想要求娶她,連我都看得出他們的虛情假意,冬雪自然也知道,所以在我的幫助下,雖得罪了不少人,但還是可以安穩度日。當所有人都看上冬雪時,有一日那個秋沫竟然向我提親,雖說那是我生來第一次被人追求,可我卻覺得很不爽,便當場被我拒絕了,不說年輕人看上的是冬雪,可年紀略大的寧可看上大娘也不見得會看上我,所以我斷定他肯定打著什麽壞心眼。
我後來打聽了一下,這個秋沫已經年近四十,娶過一妻,可沒過多久妻子卻得了病,那時他家中還很潦倒,請不起大夫, 妻子拖了一年便去了,聽說他也算一個好人,待他妻子極好,即便妻子病重,他也不離不棄,變賣家中所有值錢物件為妻子看病,可能就是因著心地好,便有了後來的際遇,如今成為整條西街的首富。這麽些年他從未再想過續弦,可三年前突然向我提了親,那時我已經變得麵黃肌瘦,實在不知道他究竟看上我哪裏。
我那時拒絕他後,他又來過幾次,我無法,每次見到他都喊他大叔,羞得他再不敢前來。
但願他不會記恨我,我踏進他家院內,大聲喊道,“秋大哥,你在不在家?”
不一會他便走了出來,見是我,麵上掛著笑,久久散不去,還友善地同我打招呼,“是小悅來了啊,快進來坐。”
這幾年我從來沒有仔細端詳過他,雖說他已快四十,不過看起來也就三十,估摸著比其他人過得滋潤吧,我說道,“秋大哥,我記得你以前向我提過親。”說到這,我見他臉上紅了起來,低下看我的目光,難為情地笑著說道,“那都是我的非分之想,小悅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我說道,“如果我現在答應不知道晚不晚?”
他似是料想不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猛然抬起頭,眼神雪亮,語氣中盡是歡喜,“小悅姑娘此話當真?”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心裏卻是極度地不情願,當年看到那麽多人追求冬雪時,我十分羨慕,那時還對自己說,總有一天會遇到一個真心待我的人,隻是我都二十了,也未見到哪個人瞎了眼地看上我,除了麵前的大叔。隻是每當看到這張可以做我父親的臉時,讓我喊他一聲夫君實在是為難。
他臉上的笑意更甚,伸手邀請我進屋裏坐。
我拒絕了他的好意,心裏經過一番爭鬥,最後還是覺得就這麽把自己賣了吧,身價甚合我意。我十分為難地開口,“秋大哥,你能借我一點錢嗎?”
“想要多少你盡管開口,和我就不必這麽見外。”
他這一番話讓我突然間對他另眼相看,看來他這人也是可以依靠的,最起碼對我不吝嗇,我毫不客氣地說道,“三千兩。”
“多少?”他突然露出更加難以置信的表情,臉上所有的笑意瞬間收回,可憐我的笑隻能僵在臉上。“你這是想賣了自己啊,可我也沒有那個錢來買。”
“我日後會想辦法還你的,”我說道,底氣有些不足,那麽多錢,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還。
“小悅,難怪你今日會對我這般熱情,隻是我年紀大了,恐怕承受不起你這盛情啊。”
“秋大哥,以前是我年紀小不懂事,如果得罪了你,你也別和我一般見識,我今天來是真心考慮過想和你在一起…”
“別別,”他出口打斷我,“你還是喊我大叔吧,三千兩,你把我賣了也換不來這麽多錢。趕緊走吧,別說我沒有,如果真有三千兩,我早就妻妾成群了。”
“活該你孤身一人,摳死你算了,”我在心裏罵道,可麵上還得表現出客客氣氣的樣子,“秋大哥,我以後真的會還你的。”
他朝我擺了擺手,轉身走進屋內,突然扔出一個鼓囊囊的荷包,“拿去用吧,我能幫你的就這麽多了。”
我氣得一腳將荷包踢遠,“誰稀罕你的臭錢,哼。”
我一邊跑一邊對自己說,“你還真是看得起自己,三千兩,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麽樣子,就你也值三千兩。”我討厭自己的無能,竟然連個人都救不了。
真不知道今日之後我還怎麽有臉再去見冬雪,連她最後的希望都沒有了。我突然覺得好想哭一哭,分明自己沒有那能力,但還是想護著身邊所有人,曲悅,你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我站在屋外不想進去,不想讓悅悅看到她這麽沒用的娘親。
我真的沒有辦法了,還能找誰幫忙呢?這裏我認識的都是窮人啊,怎麽辦好呢?
突然我看到幾片雪花落下,嗬,下得可真是時候,連你們也同情我了是嗎?那為什麽不下點雪花銀呢?我扶著牆穩住身體,如果救不出冬雪,我明日拚了命也會鬧一鬧花樓,一定將她帶走,可悅悅該怎麽辦呢?把她留在這裏安全嗎?曲赭汐會不會念著相識一場的份上幫我照顧一下她呢?
曲赭汐…對了,曲赭汐,他是將軍,是個有錢人吧?
可這一去,也開啟了我的另一種人生,我常常在想, 倘若人生未相見,願時光繾綣,流水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