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飛雪初相見
我一邊向東街曲府跑去,一邊在心裏合算著,憑我和曲赭汐的關係,他會借我多少呢?但是怎麽都覺得挺別扭,我與他沒什麽關係吧,唯一的關係就是我冒著危險幫過他幾次,而他冒著生命危險救過我幾次,這怎麽說都是我欠他,萬一他反過來向我討債該怎麽辦?這不是雪上加霜嗎?
不過他身為將軍,應該不會這麽小氣吧,可誰規定將軍就一定得大度了?
我跑著跑著隻覺得雙腿沉的慌,我這去找他究竟是福還是禍呢?俗話說福不雙至、禍不單行,現在去找他定然不會發生什麽好事,可是還能發生什麽事讓我的處境比現在更糟糕呢?還真有,就是曲赭汐向我索取救命錢,反正我的命也不值錢,他若想要那便先欠著吧,三千兩是欠,三千零一兩也是欠。
算了算了,現在想這麽多也沒用,指不定他會幫我呢,實在不行,我再把自己賣給他,他要是嫌棄,那正合我意。
萬一發生什麽不愉快怎麽辦呢?我打不過他,陣法困不住他,嗯…先想好退路再說。有沒有既能讓他願意乖乖借我錢又能保住自己的法子呢?我邊走邊思慮起來。突然一個念頭閃現在我腦中,我既然願意為我在意的人冒險,那麽他呢?應該也有在意的人吧。那我就把他爹娘逮起來,到時候再把他手中的劍拿走,看他還有什麽本事。
早上他還救過我一命呢,我這樣的算計他會不會不太好呢?不想這麽多了,反正這也隻不過是他順手做的,就如同四年前我順手救他一樣,我也沒向他討什麽報酬啊。
不知不覺間我便已經到了將軍府前。將軍府果然氣派,就前麵那兩座大獅子看起來都特別雄壯威武。再看那牌匾,怎麽是“曲府”?不應該是將軍府嗎?想起來了,好像本朝有兩個將軍府,可能是為了區分吧。還有那朱漆大門,在這雪天的映襯下紅得透光,感覺像是,像是剛剛被人潑了兩盆鮮血。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這都什麽審美呀,果真是被錢糊了眼睛,辨不清美醜。
我走上前去,被兩個小廝攔住,左手邊的那人厲聲喝道,“哪來的乞丐,去去一邊去,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
怎麽這些人說話都這麽橫,好像他們多有身份一樣,不過是替別人守大門而已,一個個比主人還要蠻橫,總讓我有種錯覺:他們看守的東西最後都會變成自己的。
現在我也不好和他們爭論什麽,畢竟想要進門還是得看他們的臉色,雖然他們沒有這個決斷權,但是能不能見到那個有決斷權利的主還要靠他們。
我對他們友善一笑,“我有事找你們將軍,麻煩兩位小哥通報一聲。”
那兩個人噗嗤一笑,其中一個佯裝收斂笑容,可我分明看上他那掩不住的笑意,他問道,“不知你和曲將軍是什麽關係?”
我和曲赭汐是什麽關係呢?生死之交?一起經曆過生死的未必就有交情。可除了這層關係,我想不到我們之間還有什麽聯係了,那便退一步,我說道,“我是曲將軍的朋友。”朋友,應該不為過。
誰知他們笑容更盛,完全不帶掩飾的鄙夷從眼神中赤裸裸地流露出來,難不成他們將軍的朋友都很不堪?剛開口的那個人又說道,“你說你是將軍的朋友,那麽你了解將軍嗎?”
雖說我和他相處了接近一個月,我對他也算略知一二了吧,比如他雖然冷漠但是待人友善,特別是自己的屬下;再比如他雖然不喜言語,可是心細如塵,考慮的比我還要周全.……但是我又不確定我看到的這些究竟是不是假象,所以回答的語氣並不確定,“還好吧”。
“了解?”那個人輕哼一聲,“你若真了解就當知道曲將軍此生隻有一個朋友。”
此生?這個詞是不是太嚴重了些,曲赭汐現在才二十歲啊,就算他之前沒有朋友,但是以後幾十年誰又能說的了呢。難道曲赭汐已經時日不多了?不會吧,早上看到他還是活蹦亂跳的,額,是容光煥發、精神抖擻。難道他們口中的將軍不是我說的這一位?我再次抬頭看了看門上掛的匾額,“曲府”兩個字遒勁有力,帶著一團殺氣地站在高處俯視著門前的一切,沒有走錯。對了,按照官位世襲的原則,他們府中還有一位將軍才對,他們說的應該是曲赭汐他老爹。
“我找的是你們小將軍”,我解釋道。
“你竟敢辱罵曲將軍,”這兩個人齊齊發飆,嚇的我趕緊後退,可實在想不明白我哪句話辱罵到他們將軍了。
我站在雪地裏,任由大雪飄落在身旁,可是隻看到他們眼中的狠戾,沒有一絲一毫對弱者的憐憫,我氣急,“我找曲赭汐,你們讓他出來。”
“將軍也是你能見的嗎,再敢大聲喧嘩,休怪我不客氣”。
不客氣就不客氣,我從來到這裏就沒見你們客氣過,我心裏憤憤的,說好的我有事就讓我來他呢,連個人就見不到,一點誠意都沒有,現在還要看兩個守門人的臉色,真是氣死我了,我也不和他客氣,翻臉就翻臉吧,反正也見不到人了,說不定這一鬧反而能將人鬧出來,“不客氣就不客氣,我還怕你不成”。
俗話說先下手為強,我不動聲色地默念兩句法訣,然後看著這兩人緊緊握著劍走近,我連連後退,心中默數著還差三步,兩步,完成。
看著他們被困住動不了,我得意一笑,“怎麽突然又和我客氣了,繼續過來啊”。
“你對我們做了什麽?”他們兩個在陣法內使勁撞擊,卻感覺撞到了一堵牆上,怎麽都出不來。
這次該我斜睨著他們,這種感覺真好,難怪他們都喜歡用這種眼神來看別人呢,我得意地走到他們麵前,“你們將軍現在在哪裏?”
“休想讓我告訴你”,他們惡狠狠地看著我,感覺像是在看仇人,是在仇視我還是認為我是來尋仇的?
“那我就自己進去找好了”,我也懶得理會他們的想法,反正小角色不會影響大局。
“來人啊,有人擅闖將軍府”,身後那兩個人又開始不老實,怎麽把他們的嘴堵上呢,這個我不會啊。看來隻能來一個人困住一個了。
我還沒做好準備,突然從房頂上躍下一個黑影,手中握著一把寬刀,從房頂上躍下竟然還這樣泰然自若,肯定是個高手,我得在他沒有出手時先出手,否則等他一出手我就完了。
“曲姑娘,將軍有請”,他突然向我低下頭做了一揖,然後起身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我可以進去了?感覺有些不太真實,剛剛那兩人死活攔著我,這會怎麽突然冒出來一個就說曲赭汐請我進去,他怎麽知道我來了?定是這人騙我,然後再趁我不備將我拿下,幸虧本姑娘聰慧,否則還不讓他們得逞了。
雖然並不相信此人,但是也不能表現的太明顯,萬一他說的話是真的呢,那我到時候得有多窘迫,於是我問道,“你們將軍怎麽知道我來了?”
“有人稟報”,他說道,神情自然,不像是說假話,不過也不能排除他是一個騙子高手。
“那他們怎麽辦?”我指了指那兩個被我困住的人,如果曲赭汐知道會不會生氣呢。
“但憑姑娘處置”,他連看都不看那兩人一眼,一副真的要我處置的模樣。
啊?這句話著實讓我吃驚,這不是說笑嗎,他們將軍府的人怎麽能任我處置呢?我看了看那兩個人一副受怕的樣子,也知道得罪了我不好嗎?算了,還是應該給曲赭汐兩分薄麵,不然我也不好有求於他,我輕輕念了兩句法訣將人給放了。
“左侍衛,還不快將人拿下”,那兩人說著竟舉著劍衝了上來。我暗道不好,果真不該輕易相信了他。可此刻已經無法,我還是先護住自己再說。我還沒來得及動作,這個左侍衛動作更快,也不見他拔劍,隻是將劍連著鞘在我麵前一橫,攔下了兩人砍向我的劍刃。
我驚訝地看著他,這是什麽意思,不是翻臉了嗎,怎麽還救我?再看那兩人,同樣是疑惑的表情。
這個左侍衛隻是側著臉,身上溢出一股寒氣,語氣突然冰冷,“將軍的人你們也敢動手?”感受到那兩人的怯意,隨後又對我說道,“姑娘請。”
看來曲赭汐真的知道我來了啊,虧我剛剛還懷疑來著,不過還好我沒有動手,不然真的沒臉見到他了。那麽這兩個人肯定也是和我想的一樣,本來以為這個左侍衛是來相助於他們的,結果卻沒想到我真的與曲赭汐認識。看到他們兩個臉上露出難堪,我很得意,讓你們看不起人。
左侍衛領著我左拐右拐的,才來到一座庭院前,“誓不離兮”,怎麽取了這麽個名字?是給一個人的承諾嗎?那個人應該很重要吧。
“姑娘請進,”這次他沒有再在前帶路。我正欲推門進入時,那個左侍衛突然腳尖一點,身子向後飛去,片刻功夫消失了身影。
“你別走啊,我找不到路,”我站在原地喊他,又不敢真的太大聲,畢竟這是別人的地盤。
“沿著青石向前走,將軍在亭中等候姑娘,”也不知道從哪飄來的聲音,我確定是那個左侍衛的聲音,可怎麽都看不到人影。
這府裏都是些什麽人啊,我拂去心頭的訝然,推門而入。
沒想到從外麵看隻是普通的一座庭院,裏麵還挺大,不過想想也是,他身為一個將軍,是這府裏的老大,住的地方自然不會寒磣。
我順著一條青石板路向前走去,蜿蜿蜒蜒的還挺長,路上鋪著一層厚厚的雪,有點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沒人給我帶路,這不是逼著我亂闖嗎?
遠遠的,我看到前方一座亭子,亭子中像是有人,我便加快腳步過去,離得近些,我看到那人一身黑衣,端坐在一方圓石桌前,靜靜地看著遠方,這人不是曲赭汐又是誰?
“喂,小將軍”,我興奮地大喊,腳下的步子也急了,終於見到他了,容易嗎我。
待走的近了,我突然看到亭子內還有一個白色的身影,手挽在身後,正笑意盈盈地看著我。
“啊”,我嚇了一跳,腳下一滑,摔了下去,剛剛見到曲赭汐太過高興,隻顧著趕緊跑到他麵前,並沒有留意這裏還有他人。更何況那人還一身白衣,站在亭子邊緣,被一根柱子擋住了些許身影,才導致我並沒有察覺到這人。
我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繼續向庭中走去。而那個白衣身影依舊在對著我笑,我看清了他的臉,這世上怎麽能有人長得這麽好看呢,直覺告訴我,長成這樣的肯定不是正常人。
本來以為曲赭汐就是這個世上最好看的人,卻沒想到還有人能長得比他好。曲赭汐是那種冰冷的人,縱然好看,可是卻讓人不敢直視,所以我隻能偷偷地瞄一瞄他,再加上他從來沒有笑過,即便是瞄他,我也隻敢偶爾瞄兩眼,再多看就覺得渾身冰涼,感覺會被他帶入冰窖之中。
而這個人的臉很溫暖,仿佛能夠融化人心的寒冷,再加上他那暖暖的微笑,真是看一眼就不想再挪開。按理說這樣的兩個人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即便有交集便也該是相互仇視,就如同水火無法共存,不是你被我燒幹就是我被你澆滅。可此刻怎麽看這兩人都不像是敵對,反而更像是心心相惜一般,而我便是破壞這和諧畫麵的第三者。
那個人對我輕搖兩下頭,不知是何意。
“你在看什麽?”曲赭汐的聲音突然響起,將我的思緒拉回,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直盯著那個人看了這麽久,麵上有些發熱,原來他真的能給人帶來溫暖啊,但是曲赭汐怎麽還會這麽冷呢?
這麽個大活人站在那裏,看一眼應該不為過吧,為什麽曲赭汐要問這麽個問題?在我剛動嘴角間,那個白衣男子再次對我搖了搖頭,我心裏大撼,難道他看不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