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重重翠幕密遮燈
“我好心將她救了出來,她非但不感謝我,還埋怨我為何多管閑事去救她,還說什麽絕不會讓手下敗將去救她的命,這樣還不如讓她死了。”
“所以我隻能將她打暈扛了回來。”
“綏綏,你不知百裏家的偽裝軍,那是陳國的上卿信北君一手訓練出來的,若我一個人自然能來去自如,可偏偏遇到個不聽話,不讓我動手救的她,還滿腹牢騷地打了我,你瞧我的手還受了傷。”
少公子將拉扯夜火璉時,手掌上磨出來的傷口展現給綏綏看,綏綏滿臉心疼地看著他的手,翹起她櫻桃一般的小口輕輕地吹著風:“疼不疼?”
少公子委屈地點了點頭。
綏綏起身,連忙去櫃子裏麵拿出了棉布和藥,輕輕地為少公子擦拭著手掌,完全忘記了惦念頔夜公主時的心驚膽戰。
“等骨碌醒過來,莫要對她說是我救的她,否則我怕她磨不開麵子,”少公子與頔夜公主撕扯夜火璉的時候,就已經想到用這種方法來騙取綏綏的盟誓了,“還有如果她對你說,我沒有救她時,你也不要反駁她,否則她又要與你爭的麵紅耳赤,說我壓根就沒救過她。”
“左右骨碌已經性命無憂了,我也就不在乎這些事情了。”少公子一本正經地大言不慚道。
“小白,你真好,我為白日說的話向你道歉。”心思單純的綏綏,就這樣被少公子騙住了。
“我接受道歉。”少公子撫摸著綏綏絲滑的臉蛋,神情喜悅。
“那盟誓是不是可以取消了?”綏綏試探著少公子。
少公子看著她小鹿兒一般的雙眸莞爾一笑:“你許我的盟誓不可取消。”
綏綏噘著嘴,悻悻地轉向頔夜公主身邊,不再與少公子說話。
少公子挑著眉毛,看著綏綏的背影,這小丫頭以為說兩句好聽的,給他個甜棗吃,就能要回之前她盟誓的手帕不成?他君執可不是那種不圖回報的君子,既然為她做事,他就要她回報他,最好用整個人去回報他。
少公子摸了摸綏綏的頭頂,然後與她道了晚安,出了藏經閣,又跑到了山下的小鎮上去了。
尋到了官家的驛站,少公子潛入到了百裏家那位少年的房間,那少年正倚在小榻上看著竹簡,少公子這位不速之客出現的時候,他隻是輕輕地放下了書簡,並沒有表現出任何驚慌。
“少年信北君名不虛傳,深夜在自己房裏見到了陌生人,還能這樣鎮靜。”少公子坐在身側的椅子上淡淡地說道。
“我為何要慌張,公子未帶任何刀刃,顯然不是來取我性命的,既然不是來取我性命的,我幹嘛要慌張。”今日帶領這些偽裝軍出現在山上的少年,正是百裏家的信北君,百裏肆。那枚一點紅心的玉佩,正是百裏家的族徽,玉的形狀是一隻白貂,一點紅心正是白貂的眼睛。
“到底是周王親封的信北君。”少公子悠哉地靠在椅背上。
信北君見他不語,索性也不說話,再次拿起書簡看了起來。少公子抿著嘴笑:“公子這樣放心與我共處一室嗎?”
“又非孤男寡女,我有何不放心的。”信北君甚至比少公子更加放鬆。
這信北君完全出其不意地與他對話,使得少公子不知怎麽接下去了。
“我想知道,你明知道山匪是誰,為何放棄了剿匪,是不是有人和你說了什麽?”少公子試探地問道。
信北君放下了手裏的書簡,坐起身,與他麵對麵相視。
“公子既然知道這麽多事情,不如你幫我分析一下,我到底是為何放棄剿匪呢?”信北君將問題拋回給了少公子。
少公子垂眸試探道:“我隻想知道陳國與宋國之間是否有什麽關係,否則一個落難的公主,信北君怎會對她如此恭敬,丟回宋國交給剛剛繼位的宋國公不就成了嗎?”
“你跟蹤我們?”信北君眼神不再如方才那般友善。
“受人之托,掌握頔夜公主的安否而已,不過讓我猜不到的是,信北君和頔夜公主談事的地方,會是在那種香豔的聲色場所。”少公子意味深長地說道。
信北君捂著嘴笑了起來“公子怎會知道那個地方是聲色場所,難不成是去那裏找過姑娘?”
少公子啞口無言,回答是或者不是顯然都不是最好的答案。信北君見他被自己話嗆的一聲不響,又道:“公子既然去過就應當知道,這些茶樓戲院,聲色之所通常是消息傳播最快的地方,你既然知道她是頔夜公主,自然也會知道春紅館與頔夜公主的關係。”
少公子被信北君的話繞的糊塗了,春紅館與頔夜公主又有什麽關係?少公子突然想到了今日那位身穿灰色衣衫為頔夜公主通風報信的年輕女子,他記得這女子是回身跑回了春紅館的。難不成頔夜公主是這聲色之地的執掌之人?
少公子不寒而栗,一個才及笄之年的姑娘,掌管著這種地方。
“夜深了,我就要休息了,就不留公子在這了。”信北君側臥在小榻上,盯著少公子看。
少公子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之前編排的那些話也都沒說出口,才要起身離開的時候,卻見不遠處竄過來一團白絨絨的物體。在沒看清那一團白絨絨是一隻白貂之前,少公子險些抽出含光劍將它劈了。
看著爬在懷裏的這團白絨絨,少公子想丟出去又有些於心不忍。
“這小東西一聞到沉香的味道就異常興奮,公子身上怕是有沉香的熏香吧。”信北君從小榻上起身,接過少公子懷裏的小白貂,將它放在自己的手臂上。
小白貂打著哈欠,通紅的眼睛盯著少公子看。
傳言百裏家的祖先被一隻白貂的妖仙所救,因此百裏家的族徽就是一隻紅眼白貂,而每一位封君的繼承人身邊都會養一隻作為自己的守護神,這也是百裏家幾千年傳下來的習俗。
少公子回到終首山上的時候已經是月到中天,他回到自己的木屋,稍作清洗後便入睡了。
第二日少公子去藏經閣去找綏綏的時候,正遇到頔夜公主醒了過來,氣急敗壞地與綏綏爭辯。綏綏坐在一旁,滿臉微笑的聽著頔夜公主說的事情,並且極為讚同地點著頭。
少公子躲在窗外麵暗自笑的開心,她們兩個爭論的問題,無非就是少公子救頔夜公主的事情。昨夜,少公子對綏綏說了那樣的一番話,想是頔夜公主現在無論說什麽,綏綏都會認為頔夜公主為了自己的顏麵在逞強。
綏綏的一味認同,更激起了頔夜公主的怒火,氣急攻心之時,頔夜公主大口地喘著粗氣,也不再與綏綏說些什麽了。
“骨碌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怎麽可能會讓別人救出來,肯定是自己跑出來的。”綏綏見頔夜公主反應這樣強烈,仍舊順著頔夜公主的脾氣說道。
頔夜公主麵色鐵青地錘著胸口,無奈地搖了搖頭:“綏綏啊綏綏,你若將來喜歡上他,一定會被他吃的死死的,逃都逃不掉。”
少公子自然知道頔夜公主說的是誰,可綏綏自己卻當局者迷,一直在問頔夜公主說的是誰。
誰知頔夜公主又將扒牆角偷聽的少公子叫了出來。
少公子裝作十分巧合的模樣,說自己剛到的藏經閣,就聽到了頔夜公主的呼喚,果然是心有靈犀。
少公子才說完這句話,手臂便被頔夜公主甩出的夜火璉纏住了,他抬頭看著微怒的頔夜公主,依舊談笑風聲地道:“這才一大早,你就想和我過兩招不成?”
綏綏見狀,連忙拉架。
頔夜公主死死地盯著少公子看,眼神如刀,恨不得刀刀劈向少公子的死穴。
綏綏見兩邊劍拔弩張,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不刻,頔夜公主猛地放開了少公子,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藏經閣。綏綏又要跟著一起去的,卻又被少公子拉回了自己的身邊。
他拿出給綏綏的銀釵,插在她的發髻上邊。
花蕊之間傾瀉出的串珠流蘇,不停地隨著綏綏的晃動而發出陣陣清脆的聲響。綏綏興奮地拔下那隻銀釵,放在手裏自己端詳。
“真好看。”她美目流轉,顧盼生輝。
“綏綏喜歡就好。”少公子看著她的豔美,卻覺得怎樣都看不夠。
“很喜歡,謝謝小白。”她眉眼含笑,將步搖捧在手裏,不舍得帶在頭上。
“那如果我和骨碌打起來,你幫誰?”少公子想是用一個銀步搖賄賂綏綏站在他身邊。
“骨碌。”綏綏不假思索地回答。
少公子尷尬到渾身挫敗,伸出手對綏綏道:“把我的步搖還回來,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小丫頭。”
綏綏將步搖放在胸口的衣袋裏麵,嬌媚地朝他做了個鬼臉:“給了就是我的,你要不回。”
她說完便跑出了藏經閣,生怕少公子追上她,將她那隻漂亮的銀釵拿走。
少公子笑了笑,這姑娘長的這般嬌豔欲滴,確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這種妖媚之中參雜著清純,確實是人間少有的佳人。
與頔夜公主和綏綏廝混了一段時間之後,少公子在年關之時回到了蝴蝶穀。自從那次崖洞捕蛇之後,君綾就被君婀姑姑禁足在彩蝶山上了,幾個婢女寸步不離地照看她,以防止她再次亂跑下山。
少公子回到了淩霄居之後,沒有趕到彩蝶山上邊去,依舊飛鴿傳書給姑姑,告訴姑姑他已經回到了淩霄居。
這次君綾和妃舒都沒有來他的淩霄居,而是她姑姑君婀親自來了淩霄居來看他。
如今的海棠花已經謝了,樹上的紅果也已經被婢女們摘走醃製成果脯了。少公子坐在樹下的涼亭裏,緊鄰著溫泉湖,並不覺得冷。
君婀今日穿了一身妃色對襟小襖,配著灰色緞麵長裙,頭戴著灰色的銀鼠毛皮小帽。少公子十分不解,自他記事以來他的君婀姑姑可從來沒帶過帽子,這淩霄居雖然高,卻不至於這般寒冷。少公子暗自留了心思,為君婀添了一杯熱茶。
“白老頭在我的彩蝶山上住著,今年的守歲你怕是在淩霄居呆不得了,十多年了,這個除夕你且和白老頭去纏情島與你母親一同過吧。”君婀身邊的婢女在石凳上加了厚厚的一層皮毛,君婀才坐了下來。
她手捧著熱茶,渾身發抖,似乎異常怕冷。這並不是平時的君婀姑姑該有的狀態,他離開這些日子一定發生了什麽。
“姑姑這是在趕我走嗎?”少公子平靜地看著君婀問道。
君婀搖了搖頭,少公子這才發現,她的麵色慘白的毫無血色。
“君執,姑姑勸你莫要再惹事,尤其是不相幹的人。”君婀話裏有話,卻不點開談。
“何為不相幹的人,是澹台家,還是燕國君?”少公子聽出了君婀姑姑的話外之談,遂而問道。
君婀姑姑神情愕然,顯然不信少公子能想的這樣通透,她閉著眼睛搖了搖頭,她的君執已經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小小的模樣,心地純良了,他繼承了他父親的所有,唯獨純良的秉性。不過自私一些也好,若是步步為營,總好的過君邵,最終卻落得那樣的下場。
“君執,我不是你娘親,所以並不能限製你,我隻是希望你做好萬全的準備再出手,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同你父親一樣的結局。”君婀姑姑捂著肚子,輕輕的咳了咳,露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
少公子猛地站起身,抽出腰間的含光劍抵著君婀身邊的婢女脖子,狠狠地道“說,姑姑怎麽了。”
小婢女嚇得撲騰跪在了地上,瑟瑟發抖著不敢說話。
“君執,你當著我的麵威脅我的婢女,這是不把我放在眼裏,是嗎?”君婀想要起身攔,卻因渾身疼的厲害,無力站起,隻能瑟瑟發抖地裝腔作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