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杏花含露團香雪
“你可否有辦法能尋到八卦門交給你這本冊子的人?”小白問道。
我想了想,便從妝奩的盒子之中拿出一串銅鈴道:“她與我說,拿著這串兒小銅鈴去鈿鉁紅堂找一個啞巴掌櫃,便能見到她。”
“可是,我們為何要去尋她,陳國的繡衣使名冊,你給我不就好了。”我坐在小白身邊獻媚地笑道。
小白抬起手揉了揉我額間的碎發道:“隻有名冊解決不了問題。”
“要確認八卦門的人是否知道這名冊是假的,如若知道,那便沒什麽可說了,如若不知,那便是八卦門裏出了奸細,甚至有可能背著八卦門的門主暗自與他人做了交易,遞了一本假的繡衣使名冊上去。”小白說道。
“當然,這都是猜測,不過若能知道是何人與八卦門做了交易,故意遞出假的繡衣使名冊出來,那便能找到隱藏在陳國之中的細作,到底是誰了。”
我窩在案上,細細地想著小白說的話,深覺這個辦法是最快能找出,隱藏在陳國背後的那隻黑手的妙計。
畢竟這本冊子上,除了使我懷疑芊芊,再者便沒有其他可用的價值了。
這個人,是想掘幹淨我身邊的人,讓我孤立無援。
想來現在,最忌諱的便是懷疑身邊的人,如此下去,在麵對楚國時,我的身後便真的是空無一人了。
小白見天色不早了,便要起身離去。
見他起身要走,我猛地抱住他的大腿忐忑不安地道:“我,有些怕黑,能不能留下來陪著我。”
小白望著屋內四周,雕花燭台上的燭火燒的正旺:“你這屋子很明亮啊?”
“那我怕打雷,你瞧外麵這天色,估計等下就會有電閃雷鳴,傾盆大雨。”我依舊拉著他的衣袂不肯撒手。
我怕今日的他,隻是我昨日夜中的一個夢,夢醒了,他就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身體忽然一輕,我回過神見他將我抱在懷中,往床榻上去了。
“早些休息,明日還要去見八卦門的人。”他將我放在床上,而後在我身側躺了下來,抱著我合衣而眠。
我死死地拉著他的衣袂,生怕他化成羽毛飛走。
想來是今日白日裏睡的太多,月上中天之時,我還都沒有任何困意。
我輕輕地轉過身,看著小白的睡顏,白日的那些烏七八糟的畫麵,便都再次出現在腦海裏。
我嚇得趕緊閉上眼睛,努力的讓自己入睡。
翌日早起,我見身旁已經沒了小白的影子,便起身去問宮內的婢女。
“昭明君令奴婢告知公主,他先行回到善行殿去洗漱一番,待公主朝立議事之後,再來長信宮。”
我這才放下心來,命人為我更衣,一路往勤政殿去了。
見父親氣色稍微比昨日好了些,與他用完早膳,準備去朝立議事麵對疾風。
“綏綏。”父親叫住了我。
我停下腳步回身看他,以為他要囑咐我什麽事情。
“不如,你同昭明君回安陽去吧。”他渾濁的雙眸盯著我看,仿佛如油燈枯竭的燭火,忽明忽暗。
“我的家在聖安,我為何要同他回安陽?”我想著莫不是父親病糊塗了,居然說出這種話來。
“我見他帶你極好,想來在安陽也會將你保護安妥,總比在聖安獨自一人去麵對這樣一個千瘡百孔的陳國要好很多。”父親聲音沙啞。
我笑了笑對父親說道:“我並非一人,我還有父親,還有百裏肆,還有昶伯,還有仲憂阿弟,伯憂阿姐,還有媯燎,還有芊芊,現在小白也來到我身邊了,所以我並不是獨自一人。”
“父親如今要擔心的不是我,也不是陳國,而是自己,你要長命百歲,做我孩子的阿翁。”
今日的朝立議事,李老格外安分,許是認為自己的孫子被姚家邀請做門客,他便對任何事情都不在乎起來,也不再與我爭個麵紅耳赤,是非對錯。
我想著應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屯在餘陵城外的楚軍最近沒有再攻城,這也給媯燎足夠的時間去製作銅網和投網的機關。
朝立議事結束後,我飛速地趕回到長信宮,卻見百裏肆和小白都在堂前,二人對坐煮茶,倒是不如昨天那般劍拔弩張。
“百裏肆,我說今日朝立議事怎麽不見你,你怎會來我這。”我走過去跪坐於他二人身側。
“臣已經同陳候告假,近些日子都不會再同公主朝立議事。”百裏肆麵無表情地說道。
百裏肆一日不在的朝立議事我便覺著空牢牢的,若是他近些日子都不在,我仿佛如同墜入了無底洞。
“要多久?”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預計要十天左右,若是事情順利,可能會早些回來。”百裏肆依舊冷著臉。
我想我應當是在昨日的言行上違背了他,便正襟危坐道:“還請信北君多多保重,本宮等著信北君平安歸來。”
我想這樣說話便沒有差錯了,誰知我說完後,卻被百裏肆白了一眼。
“我不在的這些時日,公主定當小心,守好兵符,莫要被賊人鑽了空子。”
放眼望去,這屋子裏麵隻有我們三人,難不成百裏肆這句話是說給小白聽的。
我覺著自己也許是我多心了,便沒有多想。
待百裏肆離開後,我便起身去內室換了一件水青色常服,同小白一起出宮往城南的鈿鉁紅堂去了。
鈿鉁紅堂目前是聖安王城最大的一家金玉飾品店,裏麵最為知名的就是紫金八寶簪和百花珍珠步搖。
這鈿鉁紅堂既有名貴的飾物,亦有實惠的飾物,千金一擲或是價廉物美都能同時滿足。
不管是平民,貴家,士族,侯爵,鈿鉁紅堂一樣接待。
鈿鉁紅堂會根據飾品的貴重劃分所接待的區域,且內部劃分的相當清楚,從不會出現貴家和平民共處於一室的情況發生,這也是為何鈿鉁紅堂既能安然無恙地賺貴家的錢,又能得平民大眾的喜歡。
我從沒來過這裏,所以待進去前堂時便仔細地四處觀察。
這鈿鉁紅堂倒是稀奇,明明是賣飾物的,前堂卻沒有存放任何金玉之物,反而四處貼著畫,這些畫上大都畫著一些好看釵飾的樣式,畫的落款出寫著釵飾的價格,以及代表天幹地支的文字。
堂前一位老者將我同小白裏裏外外地打量了一番,便起身上前道:“夫人手上的玉環成色十分平常,並不是十分適合夫人的身份,老身這便為夫人尋一款合適的指環可否?”
我抬起手,瞧了瞧我手上的指環,這是小白在蝴蝶穀時送的信物,我記得他說過,這指環是他父親留給他母親的,雖不值錢,可上麵的雕紋是他父親親手刻上去的。
“不必。”我將指環攥在手中。
“我是專程來尋您這的掌櫃,老人家可否引薦。”我問道。
老者俯身道:“老身就是這堂內的掌櫃,夫人有何事情,可與老身說。”
“我尋的掌櫃是個啞巴,可不如老人家這般能言善辯。”我疑惑地盯著他,甚至在懷疑是不是我聽錯了地方,海桐當時說的並不是鈿鉁紅堂。
老者笑了笑又道:“原是如此,還請夫人隨我前來。”
他轉過身,將我們往偏殿引去。
過偏殿出了門,但見一座假山園兒,又經過一處五曲連廊,過了一扇月門後,才到了一處門前開滿了夾竹桃的屋子前。
我瞧著屋前的牆壁上掛了一個木牌,牌子上寫著“庚申”。
老者對我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便轉過身大搖大擺地走了。
我正要往裏走去,卻被小白拉過於身後,他纖長的手指握住我的手,帶著我往屋裏麵走去。
屋內的榻上正燃著香爐,我聞了聞味道,像是普通的沉水香,倒是沒什麽不妥。案上放著一套青瓷茶具,茶碗裏的茶,還冒著熱氣。
我正準備往裏走去,卻聽見腳下傳來“吱吱吱”的聲響。
我低下頭瞧去,但見一隻銀色毛發的老鼠正趴在我的絲履上,正順著向上爬。
我渾身上下泛起一陣惡寒,抬起腳猛地將它踢飛了。
案旁的屏風後麵忽地閃出一位身著灰衣的老者,但瞧他佝僂的身形,卻沒想到能迅速地接下被我踢飛的銀鼠。
待他穩穩落地後,懷抱著銀鼠朝我走來。
我急忙掏出海桐給我的那串銅鈴在他麵前晃了晃。
他停住腳步微怔,片刻之後指了指放著青瓷茶具的梨木案。
我大概是懂他的意思了,便拉著小白跪坐於木案前。
他點了點頭,又繞回到屏風後麵,隨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我似是覺著有些不對,便起身朝著屏風後跑去。
屏風後,早已沒了那老者的身影。
我錯愕萬分地回到木案前,飲了一口清茶壓驚。
倒是小白,風輕雲淡地看著我,好似一切都掌控於他手中一般。
我倚在案上,盯著他看:“那老頭說這指環不值錢,你身為安陽的昭明君,可否送我些值錢的信物。”
小白笑了笑,抬手為我添茶。
“往後整個陳國都是你的,我倒是還未向你索要值錢的信物,你反倒伸手朝我要起來。”小白說道。
“那可不一樣,小白將來可是九州的王,整個九州都是你的,所以陳國也是你的。”我諂媚地說道。
小白沒有再說話,笑容之中參雜了些許苦澀。
我眨了眨眼睛,想著小白來聖安或許並不全是放心不下我,便拉著他的手問道:“可是遇到了什麽難處?”
小白欲言又止,卻最終笑道:“沒有,若是真有,也要等你的陳國安定之後,你才能幫我。”
我還想繼續再追問下去,卻聽門口傳來了腳步聲。
隨後,嬌俏的夜海桐便推門而入。
她見我時明眸善睞,轉眼看到小白時,卻將笑容收斂了起來。
“怎麽是你?”夜海桐疑惑道。
我心中疑惑,難不成小白和夜海桐曾經見過?
小白從容地起身道:“姑娘,別來無恙。”
“你來此作甚?”海桐問道。
我深覺小白的脾氣很好,並不像是百裏肆那廝的臭脾氣容易得罪人,怎地樹敵這般多,而且還都是姑娘家。
我想知道他到底惹了多少女人。
無奈我起身上前,企圖阻斷二人之間劍拔弩張的關係,卻被小白拉過身後。
“這冊子是姑娘從何處得到的?”小白掏出袖袋裏的灰皮冊子問道。
“這與公子有何幹係?”海桐奪下小白手中的冊子道。
“姑娘可知,這冊子是假的?”小白說道。
海桐一臉驚慌,握緊了手上的冊子道:“這不可能,金玲堂怎麽可能會給門主假的名冊?”
“這冊子確實是假的,因為是我親自將這冊子交給八卦門的,包括八卦門內各國繡衣使的冊子,都是我交給八卦門用以換取其他消息。”小白說道。
夜海桐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手中的冊子,又看了看我。
我從小白的身後側身而出,朝著夜海桐堅定地眨了眨眼。
得到了我的確認後,夜海桐顯得更顯六神無主,她手持冊子緩緩走到小榻旁,轟然跌坐於榻上。
小白回頭看了我一眼,似是確定了他的說法,八卦門混入了細作。
“你好好想一想,可是八卦門中有人背著門主同某人達成了不可告人的合作,才故意讓你將這本假名冊交給我?”我走上前去,坐在夜海桐的身邊問道。
夜海桐疑惑地看著我,似乎還未能從八卦門混了細作的消息中醒過來。
“八卦門中都是夜家的人,怎可能會混入細作,況且門內消息都是靠著銀鼠傳遞的,所經手之人亦是夜家多年的忠仆。”想來夜海桐所說的銀鼠,便是方才那老者手中的東西了。
“我記著不久之前頔夜公主被困於天幕雪山,想來那時八卦門中就已經有細作混入之中了,既然不是傳遞時泄露的,那便是有人故意泄露的,而且這個人至少是八卦門之中堂主級別,否則不會得到這樣機密的消息。”小白似是什麽事情都知道,明明夜海桐對他充滿了敵意,他卻善意地幫助她分析事情的真相。
“還有小雨,我記著你上次對我說過,小雨自進入齊國之後便沒了消息,是不是她發現了什麽,便隱藏起來了,否則她不可能不回到聖安來尋我。”我自然也不能示弱,便也講出我心中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