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安得如鳥有羽翅
宏叔聞聲抬起手臂,自袖口內朝白素放出三道暗器。白素紋絲不動,倒是站在他身旁的人身手敏捷,抽刀將暗器打在了地上。
而後,四周的黑衣人蜂擁而上,護在我身邊的護衛同解發帶,並將武器同手捆綁在一起,奮力地同這些黑衣人搏殺。
他們以命通開一條血路,宏叔拉著我,衝出了包圍,迅速地朝另一邊的山林之中跑去。
我回頭望去,滿眼熱淚的看著那些為我搏殺的人,胸中悲憤。轉眼看到站在高處的白素,他依舊從容地站在原地,微笑地目送著我逃跑。
我心裏一驚,心想到他胸有成竹地放了我們,難不成這山林間還設了其他的埋伏?
我來不及去細思,任由宏叔拉著我一路在林中逃命。
我同宏叔這種武功高強的練家子不同,自回陳國侯,我許久未有這樣奔跑逃命,早已是累的上氣不接下氣,尤甚這冰冷的天氣,每吸一口涼氣,仿佛胸口碎裂一般。
少頃,林中忽然射出一支短箭朝我而來。
宏叔見此竟用身體去擋,我急忙將他推倒在地,隨後準備側身躲開時,箭尖卻劃傷了我的手臂。
林中走出一個身穿火紋黑衣的男子,他的身形高大,麵容陰柔秀美。
我於腦中飛快地回憶,卻發現我之前從未見過他。
可是不知為何,我卻對他有著異常熟悉的感覺。
“這樣一個花容月貌的姑娘被殺了多可惜,一點都不知道憐香惜玉,嘖嘖嘖。”他摸著下巴輕浮地笑道。
我忽然瞧見他的左手上畫著一枚虎首的標記,而這個標記我好像在宮涅那裏見過,隻不過畫在他那裏的是一隻雀首。
原來,竟然是暗影閣的人。
我將宏叔拉了起來,仰起頭對他說:“暗影閣就這般喜歡湊熱鬧,一個朱雀護不夠,再來一隻白虎,怎麽在我四個人湊齊了,是要開上一桌賭局嗎?”
“你這丫頭的嘴倒是厲害,待我抓了你之後,將你的舌頭割了,看你還如何嘴硬。”他手持一柄畫戟,猛地朝我刺來。
宏叔持劍去擋,將我推至一旁,與他糾纏起來。
此時的我抬頭卻見不遠處深林中又現身許多同白虎一般的黑衣人,想來暗影閣為了奪這兵符,連單打獨鬥的優良傳統都摒棄了,我從不知,陳國星穀關的兵符對他們來說,竟然吸引力這麽大。
宏叔再次放出暗器,卻被白虎打了回來。
宏叔躲閃時,白虎出戟一刺,將宏叔的腰腹刺穿,霎時血染滿身。
我從懷裏掏出玉盤,猛地朝白虎丟去,
他一驚,急忙收回畫戟去接。
於此同時,我環住宏叔肩膀再次原路返回,一邊走一邊大聲地道:“暗影閣將兵符搶走啦,暗影閣將兵符搶走啦。”
果然,尾隨著我們而來的楚人就在後麵不遠處,尤甚聽聞暗影閣搶走了兵符,全都蜂擁朝前,與暗影閣的人廝殺起來。
我扛著宏叔的肩膀回到了水邊,但見方才被殺掉的護衛死狀慘烈,我喉嚨裏像是灌了酸水一般,鼻尖一痛,眼淚便流了出來。
“兵符,兵符,公主,兵符。”宏叔已經是危在旦夕,如若不早些醫治,怕是性命難保。
他雖是百裏肆留下來保護我的,可我卻不忍讓他喪命。
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昏死過去的宏叔放在了小舟上,忽而頭頂傳來一聲響,我抬頭望去,見小舟的欄杆之上站著一個人。
烈風將他紺青色的衣袍吹的直響,如墨一般的青絲繞身飛舞,刀刻一般精致的臉龐,濃密眉宇下麵仍舊是淩厲的雙眸。
我注意到他的手裏拿了一把折扇,卻不打開。
“公主怎麽,又跑回來了?”他淡淡地說道。
我低頭看了一眼宏叔,立即後退下了船,一步一步往後退著。
他飛下了欄杆,看了一眼躺在船上的宏叔,便抬起了腳踩在了宏叔的傷口上。
宏叔疼的身軀一震,慢慢地醒了過來,卻沒有任何力氣去反抗。
“白丞相,如今的兵符在暗影衛手上,你不去圍堵暗影閣的人,偏生攔著我做什麽?”自他拿著折扇出現的一刻起,我便證實了早前的猜想。
他才不是白素,他是丞相白堯。
早從一開始他便扮作白素,時刻警惕著我認出他,便是在距我很遠的地方與我說話,也不上前。他極力的學著白素的一舉一動來震懾我,可偏生方才他有一點卻做錯了,讓我確定他根本不是白素,而是雙生兄弟白堯。
若是白素,哪還有閑情逸致地去踩宏叔的胸口,一刀斃命才是他最常用的做法。
“福祥公主到不如傳言中的愚鈍不堪。”他笑著走近我,忽地展開折扇。
我鼻尖略過一股淡淡的清香,心驚到不好,這廝是怕打不過我,用折扇卷了**來偷襲我。
我捂住口鼻,轉身又朝著山裏中跑去。
跑著跑著,眼前便出現了重影和幻象,甚至連腳下的路都變成了蜿蜒曲折的溪流。
我盡量讓自己呼吸保持平穩,可還是抵不過這**的凶猛。
我匍匐於一棵樹下,再也撐不住,暈死了過去。
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每當我毫無防備的暈死過去之後,總會有小白入夢。
他在我夢裏,一身白衣,臨水而立,衣帶繞身,絕世而獨立,蘭芝玉樹,絕美無雙,他言笑晏晏,一雙桃花眸裏麵藏著星海,耀耀生輝。
“小白,小白。”我輕輕的喚他。
他朝我伸出了手,近在咫尺,可我卻抓不住。
他的身後忽然出現一處萬丈懸崖,我努力朝前撲去想要緊握住他的雙手,可他卻笑著仰了過去,墜入懸崖。
“小白,小白。”我大叫著他的名字。
我匐在懸崖邊上,眼見著他的身體如同影子一般碎裂成了幾片。隨後濃霧漸漸將我包圍,小白的身影也被濃霧遮掩,我看不見他,也找不回他。
“小白,小白。”
我猛地張開眼睛,驚醒過來。
隨之見到頭頂上因為顛簸而不停晃動帳幔,我想坐起身子,卻發現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隨著有規律的搖晃,我耳邊傳來的吱嘎吱嘎的聲響,我想應當是位於馬車內。我轉著眼睛環顧一周,發現身旁似乎坐著一個人。
我側過頭,緩緩地朝那人望去,卻見他盯著我看,本是淩厲的雙眸不知為何溫柔了許多,好像在透過我去看另一個人一般。
“一點香這**後勁很大,你雖是清醒過來,可身子在一兩個時辰內是沒辦法移動的。”他收起了剛才柔情似水的眼神,垂下了眸子淡淡地說著。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後,將頭轉了過來,仍舊朝著頭頂的幔帳,不去看他。
“小白是誰。”沉寂了許久,他突然開口問道。
我沒有回答,閉著眼睛,打起了鼾。
“你這一路夢魘都是在叫他的名字,想必他一定是你心裏的摯愛。”白堯的聲音於我耳側響起。
我驚的張開了雙眼,但見他趴在我身旁,溫熱的氣息散入我的脖頸之間。
一股淡淡的香玉鼠姑花的清香竄入我的鼻息之中,我保持鎮靜地盯著車頂的幔帳,目不斜視,也不側過頭與他對視。
他雙手分放在我身側,低著頭居高臨下的看著我。
“看來,她沒有同你講起,她曾經在楚國的舊事。”他扯著嘴角笑道。
白堯口中的她,指的是芊芊,確切地來說應當是東楚木家剩下的唯一之人。
她與白堯曾有婚約,卻因木家被誅而作罷。
我不知芊芊與我講的二人的婚約因此而作罷,是否是真的作罷了,畢竟我在夢中喊著小白的名字時,白堯的臉上卻有溫情脈脈的模樣出現。
“你要感謝自己及時開口叫了‘小白’這二字,否則怕是你早就身首異處了”他神情恢複如初,遠離了我,坐回原處。
小白,亦是芊芊喚白堯的稱呼。
看來他的心裏,並沒有放下芊芊。
我見他坐在一旁,手上把玩著那隻玉盤,看來他們是從暗影閣手中將這玉盤搶了回來。
不過他們並不知這玉盤,是假的。
“沒想到,星穀關的兵符倒是精巧秀氣。”他將玉盤收回錦袋之中,小心翼翼地放在懷中。
我冷笑了一聲,轉過臉去不再看他。
我不知他要將我帶去哪裏,隻不過這一路上,馬車顛簸不堪,險些是要將我的五髒顛出來一般。
終於在恢複力氣時,我欣喜若狂地琢磨要如何逃走。
可白堯卻派來四個人高馬大的女護衛與我一同坐在車內,時時刻刻地盯著我,以防我逃跑。
說是盯著,確實就是盯著,她們四個人一眼不眨,就連我吃飯,睡覺,如廁時都是寸步不離。
眼瞧著我逃跑無望,於是便試著奪刀殺出重圍。
可刀還沒碰到,便被她們綁了起來,待到了楚軍大營,才將我鬆了開。
我被捆的手腳發麻,待被押解著下了馬車,忽地腳一軟,連同馬凳一起滾到了地上。
手心傳來一陣刺裂的疼痛,我緩緩坐起身,撲落手掌上的石櫟,但見手掌已經是被劃破了幾個口子。
一雙黑色金絲龍紋靴出現在我眼前,我順勢抬眼望去,見到一身錦衣華服的楚王就站在我麵前。
他麵容依舊陰鶩,狹長的眸子裏蘊藏著睥睨萬千的孤傲。他抬起手朝我伸過來,而我心生畏懼,急忙地向後躲著。
他並沒有因為我的畏懼而收手,拉扯著我的手臂,將我從地上拽了起來。
“福祥公主,我們又見麵了,想來你上次大難不死,可有想到過今日。”我掙脫不開他的鉗製,隻能順著他的拉扯與他對視。
他的雙眸像是天際裏的獵鷹,凶狠又精銳。
“我從不妄想無關的人和無關的事。”我疾聲厲色,卻隻能虛張聲勢。
他勾著嘴角冷冷地笑道:“你瞧大楚安劄在潼安的大營,可還敢說與你無關?”
隨著他的話,我轉過頭朝四周張望,但見楚國安劄在潼安的大營竟然一眼望去看不到邊。
秋日的豔陽流光下,楚國紺青色的白熊圖騰旗幟正隨著風咧咧作響。
但憑他已經親自出征,跟隨的定都是楚國的精兵強將,我便知道即使是有星穀關那十萬大軍,陳國也可能敵不過楚軍的鐵甲。
“世人皆說,你對陳國宣戰是因我而起,如今我來了,我願意將我自己奉獻於你,你可否能停手。”
他聽聞我的示弱,大聲笑了起來。
“可是昭明君對你心生厭倦,你便想著來委身於孤?”他戲謔地捏著我的下顎道。
我錯愕地看著他,心中不禁疑惑,他是何時得知我與小白之間的關係。
少頃,一位麵容皎皎,頭戴玉冠的少年捧著玉盤朝楚王走來,俯身一拜後道:“父王,這玉盤是假的,不過是兵符是仿品。”
楚王聞此,捏著我下顎的手忽而力量加重。
“福祥公主還當真是有好計謀,引得孤竟然相信了你。”他忽地鬆開了我,將我隨意丟在了地上,而後拿起少年手中的玉盤摔在了地上。
玉盤被摔的粉碎,因我離的近,飛來的碎玉濺到了我的側臉,劃出了幾道淤痕。
“我們彼此彼此。”我捂著臉仰起頭鄙夷道。
“將她關去娼奴營。”楚王厲聲說道。
我被楚國的兵衛一路拖著送去了不遠處的營帳之中,他們倒是沒有再綁著我,而是將我丟進了營帳一角的幹草之上,便出去了。
我坐起身,撲落頭上的幹草,掏出懷中的帕子將受傷的手掌包裹好。隨後開始四處打量起營帳之中的擺設。
於我不遠處的地上躺著大約七八個被綁住手腳的姑娘,她們的嘴被幹草塞住,不能言語。
我見此悄悄地俯身爬過去,將其中一個姑娘扶了起來,掏幹淨她嘴中的幹草。
她咳了幾聲,便嗚咽地哭了起來。
我連忙捂住了她的嘴,向外張望,但見並沒有兵衛注意,便鬆了一口氣。
“莫哭,莫哭,我這就幫你們鬆綁。”我放開了她,繼而俯下身去,將她們身上的繩索一一解了開。
“姑娘,沒有用,我們逃不出去。”最先被我解開繩索的姑娘環抱住自己的雙膝,蜷縮在一處角落,渾身因懼怕而不停地顫抖。
我一開始並不知道這些楚人的兵衛對她們做了些什麽,便拉著她的手問道:“你們是哪裏的人,他們為什麽會抓了你們關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