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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綠莖紅豔兩相亂

  少公子站在門外的時候,澹台成蹊正位於案前,他心事重重地看著眼前的帛紙,並沒有注意到門前的少公子。倒是坐在他懷中的女娃娃瞧見了他,咿呀咿呀地朝著少公子笑。


  女娃娃順著澹台成蹊的手臂爬到案上,朝著墨硯就要抓過去。


  少公子眼疾手快地衝了過去,將她抱了起來,此時的澹台成蹊才反應過來。


  他見少公子來,神色驚慌,匆忙起身與少公子行禮。


  “今日莘嬪祭靈,郎中令怎不攜兵衛跟隨守護,反而呆在家中悠閑。”少公子一隻手懷抱著女娃娃,一隻手逗弄著她肉呼呼的臉蛋。


  女娃娃似是從未見過這般纖長又好看的手指,抓住便放在嘴中愉快地吸吮起來。


  澹台成蹊見自家小女這般隨意,便上前從少公子的懷中接過,並叫來了照顧她的乳娘,將她抱走了。


  “可有派人去蔡國見你的幾個姐姐們?”少公子問。


  澹台成蹊不敢直視少公子的雙眸,他背過身,匆忙行至榻前煮茶,來緩解心虛。


  少公子搖了搖頭,想著澹台成蹊雖然已是當爹的人了,可還是同年少時絲毫未變。


  “莘思年胸口上的那把蛇首彎刀可是你補上的?”少公子問道。


  澹台成蹊一個激靈便將手上的茶碗都丟了出去。


  少公子最開始隻是想不通,既然暗影閣的閣主已經確定推朱雀護去頂罪,為何還要讓其入宮補刀嫁禍燕國,這完全說不通。直到前幾日,宋錦書來告訴他,晚宴當天,宮內安全是由澹台成蹊來負責,他當時巡邏至靈秀宮外時,似是看見了一個黑影自靈秀宮門前一閃而過,追了許久卻未有追上。


  少公子這便猜測,莘思年胸口上那把彎刀並非白虎補上的,他們暗影閣的人,可從不會做多餘的動作。


  “師父,我隻是不想讓哥哥被周王送回燕國。”澹台成蹊於少公子麵前,壓根藏不住心事。


  “可是有人故意屬意你這樣做的?”少公子問道。


  “沒,是我瞧見那黑影離開後,掉下了一把蛇首彎刀,臨時起意才拿著刀又跳進了靈秀宮。”澹台成蹊垂著頭對少公子解釋道。


  “所以,你一早便發現莘思年被人虐殺在靈秀宮之中了?”少公子道。


  澹台成蹊忐忑不安地點了點頭:“我發現她時,她已經死了,因忙於追凶便也沒有張揚,而後又想著既然她已經死了,倒不如助我一臂。”


  澹台成蹊少時性情乖張,但也大都是不傷及性命且無可提及的頑劣而已,若是當真動起刀子來,他便不忍心去傷人了。


  看得出,他現在仍舊心神不寧。


  “此事過後,周王可有單獨召見過你?”少公子思索半刻後道。


  澹台成蹊搖了搖頭。


  想是周王還沉浸在悲慟之中沒反過神來。


  少公子抬手摸著額角,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如若周王問起來,你便回答周王,那黑影是往柒園去了。”


  澹台成蹊怔住:“師父可是想讓周王懷疑王後殺了莘思年。”


  “未必是懷疑。”少公子道。


  聽聞少公子的話,澹台成蹊回想靈秀宮的血腥,心裏不禁泛起一陣惡寒。他無法相信人前弱不勝衣,質似薄柳的王後會做出那般殘忍的事情。


  “如今,你也算是幫了你哥哥一把,周王目前隻能將失去孩子和女人的痛苦發泄在燕國君的身上,留守蔡國那十萬大軍怕是暫且還回不到燕國去。”少公子長籲了一口氣。


  不管結果如何,他暫且的期望算是達到了。


  “隻是,周王以後會更忌憚我,你和小喜怕是暫且沒法和你們姐姐們見麵了。”少公子淡然而語。


  “無妨,我和阿姐本就是自願來周地輔佐師父的,待局勢穩定,總會有見麵的一天。”澹台成蹊舍然一笑。


  九州每年的諸侯朝拜原本是於逐除之後,可遇上周王痛失寵妾與親子,便延後於元月十五。


  被周王痛斥的燕國不僅委屈,且無辜,索性隻派了使臣前去朝拜,然而楚國連麵子也不做了,壓根也沒有派來使臣。


  少公子知道,這每一年的朝拜不過是周王為了維護王室那些僅有的尊嚴,如今的天下諸侯早已非以往的忠貞了。


  少公子依舊稱病躲在長公主府,任憑周王派來的幾位太醫診斷過後,都說是春寒引起,需多注意防寒保暖,留一些滋補的藥方,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長公主一日未歸府內,少公子便一日一日地病下去。


  於養病這段時日,少公子聽聞陳國的鳳姬夫人仙逝,內心憂矣,連夜趕往陳國聖安,還未進城門口,便被百裏肆攔在了城門外。


  少公子有時在懷疑,百裏肆是不是將他的畫像貼在了城門前,並在畫上寫了:聖安不許此人踏入,若見此人,即刻前往上卿府稟報。


  少公子連夜趕路,已是春寒之時,深覺疲憊,他現在所想隻是見福祥公主一麵而已。


  百裏肆近乎用不近人情的言語告訴他,福祥公主安好,不用他前來安撫。


  少公子險些氣到吐血,並質問福祥公主身上的香囊,被百裏肆偷拿一事。


  百裏肆嘲諷灰雀傳信乃傳遞重要機密,可不是用來傳遞情愛酸詞的。


  總之,少公子沒有見到福祥公主,並且灰溜溜地回到安陽後,真的被百裏肆氣到一病不起。


  前來探病的醫官見事情不對,連忙上秉周王,周王總算是心軟,又將長公主送回到公主府。


  少公子一連發了好幾天的高熱,終於在長公主親自照料下好轉,於長公主回府的第三日便好了起來。


  長公主這便放心了,轉身又要入宮去,卻被少公子拉了回來。


  少公子太清楚長公主的弱點,周王是她的親弟弟,就算她明確了周王是利用她,卻還是會顧及骨血情誼。但瞧這次周王稍微在她麵前示弱,她便能輕易地原諒,並且長居宮內陪伴。


  於是少公子也不懼怕鸑鷟在一旁瞧著,抱著長公主的腰便撒起嬌來,哭喪著作為長公主的親兒子,還不如長公主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長公主從未見過與她撒嬌的少公子,手足無措的同時,連忙答應少公子,不再去宮內陪伴周王了。


  少公子這才放開了手。


  隻是鸑鷟已經是被嚇傻了,待長公主離開少公子長秋院後,少公子喚了她好幾次,她才回過神。


  回過神後的鸑鷟強忍笑意,將這幾日陪伴長公主居於宮內,用竊耳蟲聽得的消息說給少公子聽。


  首先,是被關在柒園的青顏王後。


  至於為何是關在柒園,鸑鷟告知少公子,自莘思年在靈秀宮慘死,周王從原來白日朝立議事後去柒園陪伴王後,變成三日過柒園門而不入。五祚山祭靈之後,星宿宮的莘巫祝觀星占卜出青顏王後今年命星籠煞,怕是會有病災而降,需留在一處靜養。於是周王便下令,命青顏王後好生在柒園養病,非詔不得出。


  其次,是青顏王後身邊有個叫飛婧的婢女。


  鸑鷟幾次嚐試將竊耳蟲放進柒園,但卻都因相隔的太遠,聽不到什麽,後來,她趁著膳房送湯食之際,混入其中,將竊耳蟲覆在湯食的器皿外,聽到青顏王後與她身邊一個叫飛婧的婢女談話。


  青顏王後不斷地與飛婧質疑,為何莘思年的身上會有燕國的彎刀,那人不可能會多此一舉去補上這一刀。便是這一刀才讓周王對玉少染懷疑,才使剛剛結盟的燕國動搖。


  再次,便是青顏王後讓這個飛婧前去傳話。


  周地每逢三月二十,便是祭春神句芒之日,屆時周王會攜重卿家眷前往靈川神壇,祭春神句芒。


  安陽往返靈川大約需要七日之久,如若在此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宮,也不會被人知曉。


  “其實,這青顏王後倒也挺可憐的,我幾乎每夜都能聽到她的抽泣聲,有時候她會念叨著,‘遙看塵世中,無我這般人’,念著念著便笑了起來,笑的聲音也讓人聽了心空牢牢的。”鸑鷟的竊耳蟲有時會受到這笑聲的影響,絕望之餘撲火而死。


  少公子倚在憑幾上道:“可還聽到其他的事情?”


  鸑鷟搖了搖頭,許是又想到了什麽,便開口道:“她倒是對東陽公主不錯,不但囑咐她周地春日料峭,讓她注意身體,還賜給東陽公主許多名貴的藥材和狐裘,最重要的還是囑咐東陽公主早日為玉少染開枝散葉。”


  少公子喚來了淨伊,起身侍他服侍自己穿戴穩妥後,往紾尚閣去了。


  韓子的再次入世,更使九州上的賢士對紾尚閣向往不已,安陽許久未出現如此門庭若市的盛況了,各國慕名而來的賢士隻為求韓子授業,日日蹲守在紾尚閣附近。紾尚閣附近的驛館也是日日滿客,開門迎客的老嫗早已樂開了花,賺的盆滿缽盈。


  紾尚閣的侍童將少公子引去了鈎樴院。


  自從韓子決意住在鈎樴院後,少公子便命人將鈎樴院重新修葺了一番。少公子曾去過爾雅城韓子的家,盡可能讓修葺院子的人按照少公子記憶中的模樣來修整。


  進了鈎樴院的前堂,見韓子正送一人從房內出來,那人似是識得少公子,以君臣之禮相拜後,便出門去了。


  少公子努力回想,卻怎樣都想不起來方才朝他拜禮的人是誰。


  “你來找我,可是為了宮內歿了的那位嬪?”韓子禦著坐下的木車轉身又往屋內去了。


  少公子跟在韓子身後進了屋,瞧見小榻上韓尤妙正在軟席之中睡的正香。


  “韓子也聽聞了這件事?”少公子故意將聲音壓低,生怕吵到正在酣睡的小姑娘。


  韓子笑了笑,滿眼慈愛地看了一眼,正睡的昏天暗地的韓尤妙道:“你莫怕吵到她,她睡覺瓷實的緊,雷打不動。”


  自韓小妹故去,韓子的臉上難得出現笑意,少公子知道,現在韓子能接任紾尚閣,繼續為少公子謀權,大都是因為韓尤妙的存在。


  “紾尚閣內都傳遍了,大都是在說這位嬪死於非命,是出於青顏王後的妒忌。”韓子道。


  這紾尚閣內,無人敢詆毀少公子,即便有人懷疑少公子,也會被韓子所收的門客,用唇槍舌戰的唾沫淹死。


  “先生可知這位嬪是莘氏女。”少公子道。


  韓子點了點頭道:“我知昭明君心裏是如何想的,想來莘氏從不怙勢弄權,這次卻出來一個承接天命的星命胎象,怕是莘氏之中有人按耐不住,妄想著圖謀不軌。”


  少公子最先懷疑的是星宿宮的巫祝莘婺,早前他剛入周地時,便被她擺了一道,好在那時周王需要他來權衡玉少染和青顏王後的關係,便對他是百般信任,他才不至於被一個巫祝踩在腳下。


  祭靈之時,少公子遣鸑鷟故意對星宿宮內放出消息,是青顏王後虐殺了莘思年,而後便出了青顏王後命星籠煞的說法來。


  少公子不敢確定,莘家的圖謀不軌是出於莘家,還是隻出於莘巫祝一人,畢竟除了星宿宮,莘家幾位掌事的娘子並沒有其他多餘的動作,就連莘思年的祭靈也隻派了莘嬌陽出麵。


  “三天後,蔣奉常家中長子百日宴,屆時老身會前往,便替昭明君問清楚。”韓子道。


  蔣奉常是莊荀先生在紾尚閣最得意的弟子,莊荀先生故去之後,便侍奉於韓子身前。蔣奉常出身雖寒門,卻受莊荀的推舉如宮內為卿,後經周王賞識升為奉常,掌宗廟祭祀之禮。


  這位蔣奉常的妻子是莘家二房長女的幺女莘平雅,莘巫祝便是她的姨母。


  三天後,入夜,少公子便在紾尚閣的鈎樴院等候韓子歸來。


  韓尤妙剛剛被乳娘喂飽,躺在小榻上玩了一會兒手,便又睡過去了。


  少時,韓子歸來,瞧了一眼韓尤妙,便禦木車於少公子跟前道:“莘家起先並不知曉,她們也同少公子一樣,甚至莘巫祝預言的星命胎象,她們還以為是青顏王後的胎象。”


  “是莘思年死後,莘家三房的莘大姬覺事情不對,連忙召集莘家四房的所有人,以及星宿宮的莘婺回到莘家。”


  少公子一邊聽,一邊思索韓子聽到關於莘家的事情是否屬實。


  莘婺可是三房大姬的親妹妹,若是為了護著她,莘家故意說些謊話給韓子聽,又有何不可呢?


  “莘大姬知道是因莘婺妄想著弄權才害死了四房的莘思年,便氣的動了家法,甚至鬧得要將莘巫祝逐出家門去。”


  韓子知道少公子在懷疑莘家人所說話語的真實性,便告知少公子,前些天在少公子生病昏睡的時候,莘家確實在朗朗乾坤的白日裏,將莘巫祝給打出了門,直至如今,也沒人猜得到是為了什麽。就連今日蔣奉常的長子百日宴,莘巫祝前去賀喜,也被莘大姬拒之門外,憑誰勸說都不給進門。


  “我聽聞莘巫祝已是將要年過不惑,卻始終未嫁,昭明君或許可以打聽一番,這莘巫祝為何始終未嫁的緣由,便能知道她想要弄權的理由。”韓子長歎一口氣,行至韓尤妙身側揉了揉她肉呼呼的小臉。


  韓尤妙扭了扭身子,嚶嚀了幾聲又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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