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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桑田欲看他年變

  少公子從紾尚閣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許是正值多亂之時,今年安陽的冬日過的特別快,這才一轉眼,便已開始融雪。


  回到長公主府上,少公子去了金娥樓。


  此時的鸑鷟正頂著黑眼圈在專心培育一種叫忘憂的蠱蟲。


  她見少公子來了,也無心搭理,小心翼翼地將一盞黑玉罐放進一樽盛滿水的陶甕之中,並用藤蔓將甕緊緊捆好,埋在一株含苞待放的薑黃色花下。


  少公子從未見過此等清新脫俗的養蠱之法,便開口問道鸑鷟。


  鸑鷟告訴少公子,楚國在滅西夷獻王時,因將蠱術認定為是淫邪之術,便將西夷製蠱的藏書大都燒毀了,隻有少量的藏書,在一些蠱女的掩護下,才幸免於難。而這忘憂蠱便是撫養她的姑姑所收藏的書裏麵的記載的。


  這忘憂蠱製作起來頗為麻煩,要取穀雨時桃汁水中孵化的豆娘蟲,放置在初雪融水浸泡的忘憂花種子裏,待蟲與抽芽的花藤相縛,以血塗滿黑玉罐壁安放封存後,取冰上冬末雪化為水,浸泡黑玉罐後以忘憂花掩埋土中,且日日以雪水澆灌,千日後,蠱蟲於忘憂花心而出,藏之,不得見光亮。


  忘憂蠱可封存記憶,修改記憶,或是消滅記憶,這也是當時楚國的繡衣閣想要鸑鷟的姑姑製作出來,以此用來控製繡衣使。


  隻不過後來,鸑鷟的姑姑讓鸑鷟將書上製蠱的方法都背了下來,然後將自己的藏書付之一炬了。


  “你製成這蠱蟲可是要去控製誰?”少公子問道。


  鸑鷟搖了搖頭:“我隻是嚐試一下,這樣複雜的蠱蟲,我究竟能不能製成。”


  少公子淺笑著搖了搖頭,到底還是個孩子心性。


  “我有件任務要交給你。”少公子說道。


  鸑鷟一聽到有任務,眼前忽然一亮,她連忙撲落了手上的泥土,走到少公子跟前。


  “這個任務,需要你和澹台成蹊兩人一同協作完成,屆時我可能會不在你們身邊,你們二人必要注意安危。”


  靈川郡位於周地北部,以靈川城為主,寧遠縣,延化縣,隨通縣為輔,組成了靈川郡。靈川地勢低窪,且因溫泉泉眼眾多而冬暖夏涼。


  祭春神句芒的神壇被設在靈川城外的暖山上,少公子手捧粟米站在神壇下,待周王表以祭文,長公主奉酒於天之後,少公子便將手上的粟米放置鼎內,隨後是玉少染和東陽公主。


  一位身穿綠衣,頭戴玄羽的巫臣,擊缶唱到:


  “以我齊明,與我犧羊,以社以方。以啟甘雨,介我稷黎,報以介福,萬壽無疆。”


  祭神過後,玉少染便帶著東陽公主到暖山裏的溫泉嬉戲去了。


  如今已是初春,暖山裏樹木已然開始抽芽,山內因多溫泉環繞,致使空氣氤氳,宛如仙夢。


  少公子一路而下,卻在一處巨石的轉角處遇見了宋錦書。


  他似是故意在等著少公子一般。


  少公子走上前去,俯身一拜,便繞過宋錦書繼續往山下走去。


  “周王方才接到安陽密報,昨夜青顏王後遇刺。”宋錦書道。


  少公子停下腳步,嘴角勾起一絲嘲諷,轉過身淡淡地道:“丞相特意前來告知,可又是再懷疑我與此事有關?”


  宋錦書溫潤一笑,道:“前來知會你一聲,若是回安陽後,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讓你提前能有個準備。”


  少公子輕挑眉梢,一臉戲謔地盯著宋錦書,敢情他隻是來送信的?

  “這靈川的暖山風景極美,隻是來的時辰不對,怕是秋日之景會比安陽更勝。”少公子轉過身,一邊言他,一邊朝著山下走去。


  因青顏王後遇刺,周王當夜命眾人一同啟程回安陽。接連的趕路使長公主身體有些吃不消,宋錦書便將自己的車馬讓給長公主一人乘,他便與少公子共乘一架。


  抵達安陽的時候,長公主府已被重兵團團圍住,一路乏累的長公主下了馬車便瞧見了這一幕,並沒有因此而惱怒,她從容地走上前,詢問圍困長公主府的兵衛。


  站在玉階下的兵衛眼尖,最先瞧見了長公主腰間掛著的玉印,連忙俯身上前解釋。


  青顏王後遇刺的當天,她身邊的婢女瞧見有黑影跑進了長公主府內,婢女知會宮內禁軍搜府,卻被郎中令攔下,因搜府事關重大,郎中令便讓兵衛圍住長公主府,不讓人進出,待周王自靈川歸後再做決定。


  少公子抱著肩膀冷嘲道:“那些禁軍還真的是長膽子了,奉了不知哪來的婢女的命令,來搜長公主府?”


  府門前身著禁軍兵甲的兵衛皆都嚇的跪在地上,不敢再多說一句。


  與少公子同車的宋錦書聽到聲響,便也下了馬車,他行至少公子身旁,柔聲道:“好在是有個澹台成蹊,否則怕是這長公主府不保。”


  少公子長歎了一口氣,如今這長公主府被封,他和母親去哪倒是個問題。


  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周王派來傳話的人便與此刻到達了長公主府的門前。


  長公主府被封,是為了查出刺殺王後的凶手,周王分外擔憂少公子和長公主二人,所以便派人來皆他們暫住宮內,待真相大白之後,再撤除長公主府的封令。


  少公子興致勃勃地看著周王的傳話人聲情並茂,若是真相一天不白,少公子和長公主便要一日困在宮中受人監視。這青顏王後倒是布得一手好局。


  “勞煩大監白跑一趟,本宮與昭明君已受丞相之邀,前去丞相府小住幾日,況且王後遇刺雖是有驚無險沒有受傷,可也受了不小的驚嚇,周王此時更是要好好陪伴,本宮和昭明君不便打擾了。”長公主婉拒了周王的好意,並且也直接告知少公子,她已經安排好二人在長公主府撤出封令前的住所。


  少公子雖然有些不願意,但確實沒有比丞相府更好的地方去。


  倒是某人,躲在少公子身後,麵上依舊和煦春風,雅正溫潤,內心早已樂開了花。


  為周王傳話的人灰溜溜地回宮上秉去了,長公主和少公子一同入了丞相府。


  因長公主舟車勞頓,略顯疲憊,宋錦書命人將原來宋爾延住的錦瑟院西廂打理出來,先讓長公主前去歇息。那院子目前無人長住,不會驚擾了長公主的清靜。至於少公子,仍舊被安排到原先入丞相府的住處。


  入夜,少公子隻留一盞燭火,待夜色深了,門前有人輕輕叩門。


  少公子起身開門,隻見澹台成蹊掌著燈火,帶著一身雪青色長衣的鸑鷟站在門口。


  少公子連忙側過身讓二人進門,而後緊緊地關閉門窗。


  自上次鸑鷟與少公子說青顏王後曾派人去傳信,少公子便猜測,青顏王後是要接洽暗影閣,詢問嫁禍燕國蛇首彎刀之事。少公子暗中求助朱雀護,朱雀護便派人來告知他,暗影閣的玄武護與青龍護兩個暗門的頭領已經有人接任,玄武護是燕國君派來的人,接任周地所有事宜。


  果然,燕國君搭上了玉少染,既是搭上了暗影閣,他倒是能放得下,自己的身段,派人入駐暗門頭領,這暗影閣閣主倒也能心安。


  少公子覺著頗為滑稽,燕國君為了報複少公子,想來什麽都不顧了,連這條羊腸小路都不惜作為上乘之選,真是莽撞又愚蠢。


  少公子令澹台成蹊在周王離開都城之後,注意柒園裏的動向,若見有人從柒園出宮,便不必做過多盤問,放出宮去,並盡快通知鸑鷟。


  鸑鷟得令之後,會用蠱蟲製成的人皮麵具易容,跟在出宮的人身後,並將竊耳蟲趁機放在那人身上來偷聽。


  當天晚上,青顏王後確實與她的婢女出了宮,換了常服去了三坪街,鸑鷟也成功地將竊耳蟲放在了青顏王後的身上。


  隻是青顏王後和玄武護接洽的地方,是在一架不斷前行的馬車上。


  鸑鷟為了偷聽二人談話,便也叫來一輛馬車,偷偷地跟在後麵。


  跟了一段時間後,鸑鷟便覺著在她的馬車後麵,似乎還有一輛馬車也在跟隨著。不刻,鸑鷟聽到竊耳蟲傳來的聲音,知道自己的行蹤已然被玄武護發覺,她連忙令車夫掉頭,往城內回跑。


  回跑的同時,鸑鷟剛巧遇見了跟在最後麵的馬車,因此證實了,這第三輛馬車也同她目的相同,在跟蹤著青顏王後。


  她來不及管那麽多,讓車夫回到三坪街,並在中途偷偷地跳下馬車,悄悄地返回到長公主府去。


  子時一刻,鸑鷟便聽到長公主府外亂糟糟的,起身詢問,才聽聞宮內進了刺客,刺殺王後,現下逃出宮去,正進入長公主府內。


  鸑鷟心裏咯噔一聲,想來是她哪裏露了餡,遭到青顏王後的懷疑,更牽扯到長公主府來了。


  為首前來問罪的婢女是王後身邊的飛婧,她頤指氣使,稱若是拒絕搜府,便將長公主府上下全部送進典獄裏去受刑。


  幸好澹台成蹊及時趕到,控製了局麵,先將長公主府圍困,上秉靈川的周王,待周王回安陽後再做定奪。


  “你可聽到了什麽?”少公子輕聲地問到鸑鷟。


  鸑鷟瞥了一眼澹台成蹊,又望了一眼少公子。在得到少公子的默許後,鸑鷟吞了吞口水道:“青顏王後並非相父的親生女,而是從教坊司抱回來的歌妓之女,暗影閣的閣主姮長朝才是相父的親生子。”


  “而且,似是青顏王後有什麽把柄在姮長朝手裏攥著,讓她無法脫離暗影閣的掌控。”


  少公子冷笑,原來這青顏王後和帛餘一樣,也是被養來當成擋刀用的。想是相父害怕樹敵眾多,自己的兒子羽翼未豐,會有生命之憂,便對外稱親生子為養子,從教坊司隨意抱了個女孩,卻對外稱親生女。


  “至於什麽把柄,青顏王後還沒開口說,便被玄武護給堵住了嘴,我便在那時被發現了。”鸑鷟有些惋惜,這就好比去看戲文,兩個人都抱在一起了,卻有人強行登台說戲文散場了。


  看來,少公子又要麻煩朱雀護,在暗影閣內查探一番,到底這青顏王後有什麽把柄在姮長朝的手中握著。這九州的王後,總是要比一個江湖暗門的養女強得多,為何她不選擇歸順周王,偏生要鋌而走險繼續幫助姮長朝,況且她與周王連長子都有了,這是少公子想不明白的,也似乎不太合乎常理。


  少公子在思考事情的同時,瞥了一眼澹台成蹊,隻見他今晚似是有些心神不寧。


  少公子悄悄地湊近澹台成蹊的耳朵,忽地大叫一聲,嚇得澹台成蹊從榻上滾去了地上。


  “說吧,你可是有什麽事情再瞞著公子?”鸑鷟拿出袖袋裏的瓷瓶,對準澹台成蹊說道。


  澹台成蹊知道鸑鷟蠱蟲的厲害,他記著曾經自己已然半隻腳踏入鬼門關了,那東西卻將他生生地從黃泉裏撈了上來,他心存敬畏,更多的卻是畏懼。


  “那天夜晚,阿莞,阿莞一夜未歸。”澹台成蹊兢兢戰戰地說道。


  “義母,一夜未歸?”鸑鷟驚道。


  自打宋爾莞做了娘之後,便不像年少時那般宵衣旰食,夜不歸宿。不管是相夫,還是教子,她每天必在酉時之前歸家,從未有過遺漏。


  “而且,第二天一早,她回到家中,身上有刀傷。”澹台成蹊焦灼不安地道。


  “可是師父,我可以證明,她絕不是刺殺青顏王後的刺客。”澹台成蹊信誓旦旦地說道。


  少公子揉了揉澹台成蹊額間的碎發道:“你這個傻子,倒現在還相信青顏王後是真的遇刺了不成?”


  澹台成蹊疑惑地望著少公子,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她不過是將計就計,想要往我身上潑髒水罷了,難不成要讓人散布,青顏王後夜半出宮,私會外男的謠言不成?”少公子道。


  “難不成她以為公子派人跟蹤她,便是要散布這謠言不成?”鸑鷟不禁捂著嘴笑了起來。


  “在沒有確切的證據之下,她們隻能這樣去猜想。”少公子無奈地歎道。


  翌日一早,少公子便去了紾尚閣。


  少公子依舊在鈎樴院裏逗弄著韓尤妙,直至韓子授業回到鈎樴院,便讓乳娘抱了韓尤妙去玩耍。


  “青顏王後被刺一事鬧的沸沸揚揚,便是紾尚閣也逃不過被盤問,這賢士走了一大半,倒是讓紾尚閣清淨了不少。”韓子抱怨道。


  “可是刺客還未抓到。”少公子靠在憑幾上,揉著脖頸。昨夜與鸑鷟和澹台成蹊聊的太晚,又一連趕了幾天的路,身體顯然是有些吃不消了。


  “怎麽,丞相府的軟枕不夠細,住著不舒服了?”韓子打趣道。


  少公子淡淡地笑了笑,是因瞧見韓子的情緒明顯好轉,已然能同少公子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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