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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寶瑟泠泠千古調

  “他們這是?”阿蕪不明所以地問道。


  “莫要問,快些睡。”福祥公主依著樹閉上了眼,不再說話。


  阿蕪眨了眨眼,便又趴在石上睡去了。


  與福祥公主所預料的並無偏差,玄帶著冬生,守心,小滿一同不告而走,偷偷前去汪堃的別院,拯救被困在別院牢獄中的娃娃們。


  他們於昨夜子時離開,直至午時仍舊未歸。


  福祥公主沉穩如舊,在樊哥的協助下為娃娃們生火炙肉來作食,唯有知道內情的徂暑坐立不安。


  原是昨日五人抓鬮時,隻有徂暑和玄沒有抓到,於是玄建議眾人瞞著福祥公主,由他來代替福祥公主涉險。


  因冬生和守心二人抓到了同去,徂暑和小滿皆是以玄唯首是瞻,自然也就同意了玄這般安排。


  直至酉時,天逐漸暗下來時,徂暑依舊不見玄一行人歸來的蹤影。


  他猜測應是他們出了事,再耽誤下去,怕是所有人都回不來了,這才同福祥公主哭訴,並老老實實地交代了玄的謀劃。


  福祥公主早就知道他們幾人的內情,故不作聲,便是要他們能記住這一次,瞞著她另謀別策的後果。


  玄雖然聰慧英勇,可畢竟太過年輕,又不了解媯燎,愣頭青般地感情用事,倒是和她魯莽的年少時頗為相像。


  “你說你以往在汪堃別院做庖廚,可知每日膳房的食材從何處來?”福祥公主問道阿蕪。


  阿蕪點點頭,眸中隱著厭惡道:“那貪食的汪堃鍾愛野味,因此每日卯時都會派人在別院門前等著附近的獵戶,將所打得的獵物奉上。”


  “若被選上的獵物的獵戶,則可以免除半載的獵戶稅,還能免去一年的苦役。”


  所以,這林子中稍微溫順些的獵物都被人打盡了,即使身處深林之中,福祥公主也聽不見鹿鳴和鳥叫聲。


  福祥公主回頭忘了一眼,還剩下一半的野豬肋扇骨,又抬頭看了一眼樊哥。


  還未等她做聲,樊哥便起身上前道:“明日一早,我便偽裝成獵戶,背著這扇肉骨前去別院門前,若有幸能打聽得到玄的消息,再來回稟公主。”


  福祥公主點了點頭,道:“如今那府上死了個庖丁,大抵也會四處尋人,你曾身為屠戶,大可一試,如能順利混入,嚐試打探玄他們一行人身在何處便可,切勿衝動施救,暴露自身,若被識破,保自己的命要緊。”


  樊哥點了點頭,道:“遵命。”


  許是樊哥年紀最長,會瞻前顧後,思忖行事因果,因而福祥公主十分放心他。


  她看了一眼阿蕪,方要說她與徂暑留下照顧娃娃們。哪知阿蕪卻率先表態,誓死跟在福祥公主左右,絕不留在原地坐以待斃。


  徂暑聽聞,才要跟著起勁兒,振臂高呼,卻被福祥公主一記冰冷的白眼定住。


  他悻悻地坐在原地,委屈地憋著嘴。


  “也好,左右我這霸下我不熟悉,由你帶著我倒也妥帖了。”福祥公主一反常態,順著阿蕪的心思道。


  阿蕪雙眸靈動,雀躍而起,尤甚在聽到福祥公主誇耀她後,放下戒備,自顧自地就說起了霸下各處方位來。


  福祥公主噙著笑,引著她說了幾處特別的地方,並將其中所在聽了大概。


  待翌日一早,阿蕪醒來時,福祥公主早已不見了蹤影。


  阿蕪哭著去尋即將前往汪堃府上的樊哥,可樊哥亦是無能為力,他隻知福祥公主天還未亮就走了,根本不知她去了何處。


  阿蕪急得嚎啕大哭,娃娃們聞聲紛紛起身,前來安慰。徂暑也被吵醒,睡眼惺忪地道了一嘴:“誰讓你昨天說的那般歡騰,就差著將霸下每家每戶住幾口人都一並說了,還有哪些是沒說的?”


  阿蕪忽而止住了哭聲,她抹幹眼淚仔細地想了一會兒,隨後便轉身往遠處去了。


  福祥公主起先遊走於林葉之間,她行的飛速,似是林中青雀。


  眼瞧不遠處有陣陣炊煙,偶有訓斥的人聲傳來,她這才放慢腳步。


  撥開重重灌木,她瞧見有許多身型傴僂的國人,正搬著精致的銅器往來於地下與地上。


  聽聞阿蕪昨夜所說,媯燎為自己父親所造的陵寢,乃是百餘丈的地宮,背靠半山,通潼水。這處被方士看為風水寶地,本是耕作良田,被火燒去作物後,夯實了土,挖鑿成了陵墓。


  福祥公主望著麵黃肌瘦,辛勞不止的國人,如同牲口般被兵吏們甩著鞭子驅趕,奴役。


  她緊縮眉頭,雙手暗暗地握緊。


  她方欲起身,卻見北處走來一隊身著銀甲的兵衛,兵衛擁簇著的中央,有一六人共抬的步攆。


  步攆為檀木打造,三麵鏤空雕琢精致。


  步攆前後分別有婢女持香爐,奉熱茶相伴,攆上垂簾半開,中間坐著的正是發絲半白的李老。


  許是這些年享盡了富貴榮華,他比早前富態許多,又因常年慵懶,便是幾步路也不願意親力親為,下巴活生生地多出了三圈肥肉來。


  負責看管勞工的兵吏連忙奔上前去,掇臀捧屁地匯報著進度。


  福祥公主覺著反胃,強壓著惡心之感,往遠處走去。


  距離陵寢不遠,有一處突兀的木樓,雖不簡陋,卻也能瞧得出是最近才搭建而成新物。


  木樓四方三層,每一層皆有重兵圍困死守,進出木樓皆為奉茶奉湯的婢子,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福祥公主聲東擊西,於山野之間弄出了些響動,待木樓上派兵出來查探之餘,飛速地衝入了木樓之中。


  木樓當中,困坐一緇衣老婦。


  老婦得見她,頗為驚訝,卻未有聲張。


  半響,外頭的兵衛似是發覺木樓之中有不對,便敲門詢問。


  老婦麵容驚慌,一邊拉著福祥公主往櫃中躲去,一邊道:“老身已是休息,莫要進來打攪。”


  門外腳步逐漸聚集,福祥公主猛地掙脫開老婦的撕扯,飛身登上了木梁,隱於其中。


  而後,木門被大力踹了開,魚貫湧入的兵衛,將屋內翻了個底朝天,包括方才老婦攜福祥公主欲躲入其中的衣櫃。


  “老身雖即將為先夫殉葬,卻也依舊是國君之母,你們膽敢放肆?”老婦厲色地與為首的兵衛怒道。


  那為首的兵衛麵色鐵青,見手下搜不到人,這才賠著笑臉與老婦賠罪,攜一眾兵衛退出了木樓。


  福祥公主自梁上落下於老婦麵前,那老婦方欲開口,卻被福祥公主用手指堵住了嘴。


  她攜老婦行至屏風後的幾案旁,指尖沾著茶湯於案上寫道:“莫要出聲,外頭的人懷疑你屋裏進了人,自然會留意屋內的動靜。”


  老婦點了點頭,鬆了一口氣,徑直扯下桁上衣,罩在了屏風上,將二人所待著的四周,圍了個嚴實。


  她又拿來了筆墨和濕帕子,握著毫錐,沾了些墨水,便於幾案上寫起來字。


  “你和你的父親頗為相像,便是方才那一瞬的照麵,老身便認出了你。”她待福祥公主讀完後,便用濕帕子將字跡擦去。


  福祥公主望著她蒼老的臉龐,不竟覺得她這些年,似是受了不少的苦。


  “是媯燎逼迫你殉葬,還是你自願?”福祥公主寫道。


  老婦讀後,眉頭緊鎖不開,她雙手微顫,於幾案上寫道:“他認為是我當初害死了他的生身之母,先前礙於我是主母,不敢造次,直至他利用衛姬害死了他兄長,成為衛姬的傀儡,去了聖安,而後一步一步成為了陳國的少師,成了他父親的仰仗,便開始他所謂的複仇。”


  所以,媯燎當初的孝悌恭順都是他的偽裝,他為了能攀權附勢,不僅殺死了他的親妹妹,還故意害死了自己的兄長。


  福祥公主嘴角滲出一絲淡然的冷笑,她拿起濕帕子,將案上的字跡擦幹。


  “如若你不想殉葬,我可以救你,甚至可以令你以淳於本姓,繼續來掌管潼水。”回想起東楚淳於葭的慘死,福祥公主力度加重,致使淳於二字暈染開來,於幾案上成了一灘墨跡。


  “老身不求能掌管潼水,隻願遠在黑崖的兄長能平安回家。”老婦眼眸濕潤,抬起手寫到。


  淳於皮因得罪李老,被媯燎送去大周黑崖修防禦城,媯婁隨秦上元回陳國時,為避人耳目,並未能將他一同帶回。


  福祥公主聽聞媯婁坦言淳於皮現下的身體狀況並不是很好。


  “他早前那般至你於不顧,你如今還能想著他,倒是骨血情深。”淳於皮為了淳於葭的前程似錦,也曾得過失心病,同李老沆瀣一氣,不顧自己在潼水的妹妹一家水深火熱,與衛姬夫人為伍。


  在淳於葭遠走楚國後,他清醒了過來,再度歸順陳安侯,與媯婁二人一同行遍陳國,實施攤丁法。


  “老身沒了父母,沒了丈夫,沒了孩子,而今隻剩下這一個親人,便是個磐石,也要靠近一同生長的樹根棲息,更何況老身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老婦頗為豁達,將恩怨情仇一並在心裏都算了個清楚。


  福祥公主拿著毫錐的手,頓了半響,隨後抬頭看著老婦。


  她既說是沒了孩子,便是不認媯燎為子,亦是在福祥公主麵前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想辦法將媯燎引來此處,我還有些沒想清楚的事情要問一問他。”既然她已經表明要放棄媯燎,福祥公主就也不再與她有所隱藏。


  老婦點了點頭,麵色卻有擔憂,她再度提筆寫到:“媯燎這人兩麵三刀,便是作為他的母親,與他朝夕相對的我,也被他蒙蔽,公主也要萬分小心,莫要見他求饒就心軟。”


  看著幾案上的字,福祥公主不禁再度想起曾經與媯燎相識相處的往昔。


  原來曾經的朗朗少年,昔日的真情實意,竟都是虛假。


  早春的溫暖恣意,使還賴在床榻上的年輕君侯有些困乏。


  已然日上三竿,他方緩緩坐起身。逐漸清醒過來後,他回首望了一眼還熟睡中的女人。


  女人麵若桃花,香腮朱唇,眉眼與他年少時心愛的姑娘有七分相像,唯一的遺憾,便是這姑娘不善琴技。


  他走下床榻,輕聲換來婢子侍奉,在有內侍前來傳話時,他怕會擾了女人的清夢,故而行至園中才令內侍說話。


  “李老派奴前來傳話於國君,淳於大家想要見國君一麵,說是有重要的事要與國君交代。”內侍俯身上前,與他言道。


  他緊縮眉心,倒也沒有回應。


  半響,他令內侍跟在他身旁,一同出了園子往西處走去。


  過一處茂密的林中路,現出一片開闊的庭院,庭院中站著一個身形瘦弱的男人。


  男人手持一把青色團扇,擋在口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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