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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總為浮雲能蔽日

  赤垢劍不同尋常劍身溫和,隨著媯翼內力的注入,赤垢劍由內之外似燃起了一股火焰,劍身滾燙熾熱,灼燒著姬緒風脖頸上的皮肉。


  他咬著牙不為所動,媯翼轉動劍身,稍作用力刺向他胸前的皮肉。


  他疼的不能自已,戰戰兢兢地從髻上拔下發簪,淚眼朦朧地哀求著媯翼。


  媯翼不為所動,極不耐煩地催促,順便赤垢橫掃,斬斷了姬緒風的幾縷發絲。


  姬緒風膽戰心驚地將發簪猛刺入晉國公胸膛,登時鮮血外溢,可發簪卻隻沒入三分。


  站在一旁,還未得到姬緒風答案的少年見狀,再度出手阻止。


  他長劍向她橫掃而去時,手臂忽而傳來一陣刺痛,持劍之手便不受控地鬆了開。


  長劍落地,被媯翼踩在腳下。


  “莫要得寸進尺,方才你的匕首能擊在赤垢劍身,完全是因為你的功法與孤曾相識的一位故人相似,莫要試探孤的底線,否則孤殺了你。”


  媯翼腳勾長劍,抬腿踢劍身,劍柄向內,重擊在少年的胸膛。


  少年向後踉蹌幾步,接住長劍,錯愕地看著她。


  “所以,你識得我師父,在他還是暗影閣朱雀護的時候?”左手長劍,右手匕首,是曆卓笙曾使用的武器功法,這樣的功法需要自身協調度極高,除卻有高人點播,自身的苦修也及其重要。


  世上習得這般功法的人,屈指可數,是否師出一門,一看便知。


  少年心中本有許多疑惑要詢問,可自知道媯翼識得他師父,便都不比這事重要。


  “你知道他現下在何處嗎,他們隻與我說,師父前去執行任務了,可這過去五年了,我竟得不到他半點消息,我師父從前,從未曾超過一年與我聯係。”少年目光渴求,可見並不知道曆卓笙已然死去的事情。


  媯翼淡然地笑道:“怎麽,開始懷疑你主子的話了?”


  少年收斂渴求,雙眸微蹙:“你知曉我的身份?”


  “孤不止知曉你的身份,還知道,你這次來晉國救你的小相好,你的主子並不知情。”若是他主子知情,他便不會費力地去逼問姬緒風,告訴他鸑鷟被關押的地方。


  他們的主子,不過都是同一個人,安陽的昭明太子,玉少執。


  “你的那位小相好,也是你主子的心腹,名叫鸑鷟。”


  少年的心事被她點透,故生心虛,他胸口起伏不定,連續深吸淺呼,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陳侯蕙質蘭心,也難怪太子會對你念念不忘。”稚嫩的少年想要討好她,可媯翼嫌他愚笨,並不領情。


  “怎著,孤還輪得到你個稚子評點了?”


  少年雖然害怕,卻自有風骨:“國君說笑,鄙人不過隨口一說,你大可不必放於心上,你我本無過節,不過萍水相逢,國君不予,再下便不追問,從此各自行路,不問西東。”


  少年說完,與她作揖,便要離去。


  “慢著。”媯翼喚道。


  想到當初妘纓放了鸑鷟,媯翼便猜她是要收服鸑鷟,為己所用。


  媯翼猜測,這鸑鷟被她擄走宋國,又安然無恙地回到了安陽,昭明太子於她的忠貞有所懷疑,這才動了殺心,將她送來晉國。明著是幫助晉國公,暗中怕是要借晉國的手,將其做蠱女自衍,再為己所用。否則姬緒風怎敢違背他主子,將她扣押在牧朝。


  如今,倒也是個施恩的好時候。


  “不問問你的小相好,被關在何處了?”媯翼狠狠地踩住姬緒風的衣袍。


  方才,她與少年相聊時,姬緒風意圖逃跑,他才起身,便被媯翼察覺。


  媯翼踩住他衣角,順勢將他扥回。


  他覆麵摔在地上,鼻下流出兩道血痕。


  “且看他如今這模樣,也不會與我說罷。”少年有些氣餒,眼眶微紅地看著媯翼。


  “你主子雖然不似晉國老兒這般狠毒,且也是個精明自私的人,孤希望你往後能聰明些,至少不要再被他耍弄。”如若這少年,當真與曆卓笙是師徒關係,她希望他不要再重蹈覆轍。


  “我知道國君痛恨太子,可也別這般挑撥離間。”少年相信昭明太子,如同相信自己的師父一般。


  也許他怎麽也想不到,將來有一天,他的兩個信仰,會同時崩塌。


  媯翼緩緩地笑了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也許有些真相,總要自己去親眼看到,親耳聽到,他才會相信。


  “孤雖然不知她被關在哪,但可予你一條明路。”媯翼道。


  “前去城外的九霄宮瞧一瞧。”鸑鷟被棄用,她身為蠱女,被晉國扣押,晉國自然不會暴殄天物,將她充做藥人,或是試藥奴。


  她的價值,是九霄宮的那些方士甚愛的歪門邪道,是繼續操縱蠱蟲方便他們煉丹,或是自衍成蠱再獻予安陽,皆是利於晉國之策。


  少年雙眸微動,晶亮的眸子目不轉睛地望著媯翼。


  “其中利弊,孤希望你自己去想明白,另外九霄宮今夜必有動亂,若你救她,這便動作快些。”


  少年與他師父一般看似精明,卻有些憨傻。


  待少年離開後,那姬緒風便割斷了衣角,再度向殿外奔跑。


  他涕泗橫流地大聲叫喊,卻不見禁衛衝入殿中救駕。


  媯翼的耐性被耗盡了,便下狠手,將他提了回來。


  “想左右逢源,先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那本事,否則東窗事發,你這臉麵,可就不好看了。”媯翼如一隻嗜血惡鬼,她囂張地用赤垢劍,拍了拍姬緒風側耳。


  姬緒風如履薄冰,渾身戰栗。他渾身鬆軟地癱在地上,磕磕絆絆地哀求著媯翼放過他。


  “饒了你,自然可以,替孤殺掉晉國公,孤便饒了你,孤還會令宋國公將那三個孩子看好,絕不叫你叔父接回牧朝。”媯翼與他耳邊輕語,細碎的氣息鑽進姬緒風的而後,他打著冷戰,鹿兒般的眸子,望著媯翼。


  若在十年前,她尚且會對這般楚楚少年心生憐憫。


  可是她,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她了。


  媯翼踢了姬緒風一腳,他如斷了枝頭的花兒一般,落在半死不活地晉國公身上。


  “用些力氣,我的大公子,將整個發簪,全都刺進去。”媯翼將赤垢劍抵在他的後心上。


  他若抬起身子,鋒利的赤垢劍便會貫穿他的身體,將他置於死地。


  姬緒風趴在晉國公身上哀嚎不止,再三猶豫後,終於近乎崩潰地將發簪捅入晉國公的胸膛。


  血如噴湧泉水,飛射在姬緒風的臉上,他伏在晉國公渾身血汙的身上,嚎啕大哭。


  “可瞧也不是什麽難事,你既然做到了,孤也絕不食言。”她蹲下身,輕輕地擦去姬緒風臉上的血跡。


  “往後莫再對孤口腹蜜劍,陽奉陰違,你知道,孤向來厭惡被人利用,便是你生得再清朗俊秀,孤也不會手下留情了。”她說罷,重擊姬緒風的後頸。


  姬緒風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她將一死一昏的二人拖入四麵環水的爐鼎下方,又從爐鼎之中,取出那一對兒塗山族人的眼睛。


  那是一雙如同琉璃通透的,發著幽藍色光亮的珠子。


  雖然是在燃著火,卻不灼燙。


  媯翼將它放入瓷瓶中,隨後將昆侖殿引燃。


  晉國老兒的屍身與姬緒風有四麵水池護著,大火不會傷他們半分,卻會驚動牧朝都城的所有人,包括姬緒風掌權的娘舅與叔父。


  暗夜作為她的掩護,助她逃脫晉國兵衛的重重防守。


  媯翼西出牧朝,前往約定地點前,心底突生不詳預感。思酌良久,終究決定率先前往九霄宮瞧上一眼,再前往約定地點。


  所幸是媯翼回去了。


  嗣央與百裏垣壹在媯翼離開九霄宮後,於原地等待天黑。


  由於嗣央跑了一日一夜,方才又遭了一波罪,腹中空的難受。


  百裏垣壹見她強忍著饑餓不做聲,極力吞咽著口水,將身體縮成一團地模樣,難得起了惻隱之心。


  她先行出門為嗣央尋些吃的,臨走前千叮萬囑嗣央,好生在屋內等著,暫不可獨自行動,避免驚動九霄宮守衛。


  嗣央也遵守百裏垣壹的話,並沒有出門亂跑,隻在屋內挪動先前被媯翼殺死的那些方士的屍體時,隱約聽到煉丹的鼎爐裏,傳來聲聲慘叫。


  嗣央起先是認為夜來的風聲,心中起疑之餘,將耳朵緊貼鼎爐。


  許是她餓壞了,腦子不靈光,並未在意爐鼎內燃燒著的火,在耳朵觸碰到鼎爐凸起的圖騰同時,疼痛令她後知後覺。


  嗣央捂著耳朵,朝一旁栽去。


  哪知她方才的觸碰,陰差陽錯地觸動的機關,開啟了地宮的暗門,暗門的入口就在嗣央栽倒的地方。


  於是,她就這樣不受控製地順著台階,一路滾落下去。


  隨著嗣央從台階滾下,落地,地宮甬道的燈火忽地燃起,悠長地看不見盡頭,可慘叫聲卻愈加清晰。


  嗣央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尋著聲響小心翼翼地前行。


  甬道盡頭,是一間空曠且幽暗的宮殿,宮殿穹頂垂下數條長長的幢幡,有一條恰好擋住了嗣央這條甬道的出口。


  嗣央小心翼翼地躲在幢幡後,仔細打量著四周。


  這宮殿,如同嗣央在高地中見過許多山洞一般,如怪獸的大口,吞噬了所有。


  最中央的石台上,有一座三人高的爐鼎,爐鼎下方有一座圓台,四周蔓延出奇怪的樹藤,將一少女捆綁且固定於圓台中央。


  那慘叫聲,便是從少女嘴中發出的。


  嗣央看到圓台周圍站著大約七位身著錦緞的方士,其中一人拿著一直雕刻奇怪圖騰的鐵杵劃開了少女的小腹。


  鮮血順著石台滴答滴答地滋潤著樹藤,使其更加粗壯。


  “老朽可是頭一次遇見你這樣冥頑不靈的蠱女,明知自己的宿命是自衍成蠱,卻不為求生多活幾年,始終抗拒為九霄宮所用。”說話的人,便是戳開少女小腹的方士,他手上力道加重,致使少女身體不停抗拒。


  可她越是抗拒,那樹藤便捆縛的越緊,甚至那樹藤緊勒的皮膚,逐漸呈現灼燒傷痕。


  嗣央也是這時才發現,那少女身上外露的皮膚上,刻滿了奇怪的符咒,傷疤滲血,遍體都是。


  “爾等如此待我,且不怕昭明太子得知後,責罰晉國公,爾等也難逃死罪。”想來方才少女受利刃刻骨的痛,哭喊的聲色有些暗啞。


  “你這姑娘,怎就如此篤定吾等是在誆騙你,如若沒得到昭明太子首肯,晉國公如何在你結束任務之後,不將你送回安陽,而是將你交到吾等手中,輔助煉丹?”另一位方士信步上前,他反複用帕子擦拭著手中帶血的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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