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良藥苦口
伽雲有著草原少女最淳樸的性格,聽我這麽說,才略略放心,又是一臉歡快的表情,望著黃昏中模模糊糊的賀蘭山影,無比的向往,口中念叨道:
“阿哥一走便是兩年,不知道現在是不是磨煉成了真正的勇士。”
“會的,草原上的男兒都是最英勇的勇士,連伽雲都這麽勇敢,你的阿哥就更了得了。”她的情緒感染了我,我微微笑著撤去一把柴,改用溫火慢熬,中草藥的苦味已彌漫開來,但我早已聞慣,隻覺其中還有一股子苦香。
可是伽雲就不同了,捏著鼻子,扭到一邊看遠處的風景,臉色甚是悻悻,我知道她不喜歡吃藥,但又不敢違背我的意思,這一點倒很像少時的晗兒,每次生病吃藥,都要我千方百計的哄。
想起晗兒,心中又是一歎,痛意襲來,遂趕忙轉移心思,對伽雲道:
“藥就快好了,你趕快趁熱吃了,天黑之後咱們就休息,四更時出發,大約天亮就能到賀蘭山了。”
伽雲苦著臉,看著濃黑的藥汁,極是不情願。
我正要跟她講,良藥苦口,要學好醫術,首先要與草藥做朋友,忽然見她眼中一亮,口中喊了一聲:“兔子!”
然後起身便跑,速度飛快,這是我見過跑得最快的人了,我以為她是為了逃避吃藥,才想著特意躲開,前幾天她也總是用不同的方式試圖不吃藥,隻是我哪裏肯,終究逼著她吃了下去。
搖搖頭,苦笑一聲,伽雲還真是個孩子。
跟隨著她跑過去的方向,我看了一看,雖然天色昏暗,但還沒有完全黑,確實有兩隻灰色的兔子正一前一後的在草原上追逐,大約是這裏從來沒有來過生人,兩隻兔子並沒有意識到危險的到來,仍在四處奔跑。
隻見伽雲飛奔過去,身子輕盈的靠近兩隻兔子,從腰間抽出趕馬的長鞭,唰的一聲抽了過去,隻見其中一隻兔子被生生的抽出一道血印,翻仰在地,渾身抽搐著掙紮。
而另一隻兔子見同伴忽然間死了,驚得飛奔入草叢,瞬間不見了。
伽雲也不再去追,撿起地上已經不能再跑的兔子,抓著兩隻耳朵,又取出一把月牙彎刀,把兔子殺死,笑嘻嘻的拎著兔子朝我歡快的跑來。
“蕭姐姐,今晚我們不用餓著了。”
看到兔子身上的鮮血,我隻覺胃中一陣不適,臉色微微泛白,轉過臉長舒一口氣,大約伽雲也看出我的變化,遂停下腳步,轉身走到遠處,那裏有一小潭水,她把兔子拾掇好了,方拿過來,用一根棍子舉著烤,口中還略略歉意道:
“我居然忘記了,蕭姐姐是信佛之人,聽說信佛的人都不會殺生的,剛才驚著蕭姐姐了,我以後一定改。”
我雖然也憐憫這隻野兔,但畢竟算不得佛門弟子,還沒到不能容忍殺生的地步,隻是那刺目的鮮紅,總會令我有些毛骨悚然,大約這一生見過的血太多了吧,所以這些年我從不穿紅色的衣服,寧願呆在遍地銀白的雪山上,也不願下來看到那些令我睹物思人的東西。
看我臉色不好,又把藥給她喝,伽雲吐了吐舌頭,兩條眉毛皺在一起,屏住呼吸把藥喝下。
隨後咂了咂嘴,呼出幾口氣,一臉苦相的找水喝。
過了一會兒,兔子的肉香味傳來,伽雲把烤好的兔子遞給我,言道:
“蕭姐姐,烤兔子可香了,以前阿爸經常帶我和阿哥在草原上烤兔子吃,我這逮兔子的本領,也是跟阿爸學的。”
想起剛才的她動作十分迅速,跑得又如一陣風一般,原來是自幼就練的啊。
“你吃吧,我不餓。”我擺擺手,看著一臉饞相的伽雲,言道。
哪知,話剛剛說完,就聽到腹中咕嚕嚕一聲響,大概是被兔肉的香味刺激到了。
“嘻嘻,還要騙我,你的肚子都抗議了。這樣吧,我們一人一半,剛才我可是乖乖的把藥喝了,要是蕭姐姐不肯吃,那我以後再也不喝藥了。”伽雲帶著一絲威脅的語氣笑道。
我無奈的苦笑一聲,自己的肚子也真是不爭氣,但我確實餓得前胸貼後背了,當下便與伽雲把兔肉分吃了。
我又想起那天晚上,我與咄苾也是在山中烤兔子,結果後來引來了群狼,咄苾浴血奮戰群狼的影子一直印在我的心中。
想想隻覺悲哀,既然不能在一起,又為何把他放在心裏?或許更多的是感動吧,我隻能這樣安慰自己,同時心痛著他的癡心,歎息著自己的無奈。
當時的我已經失憶,其頭腦尚不如眼前這位十三歲的少女,哪裏經得起那樣的壯烈場麵,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其實任何一位少女都會被英雄折服。
想了一陣,兔肉已經吃完,我從馬上駝的包裹裏,取出了一塊大毯子,鋪在地上,我與伽雲緊緊裹在一起,許是太累了,又剛剛美美的吃了一頓,當下便昏昏睡去。
本來打算四更動身的,哪知這一睡,竟然沒能醒來,再睜眼時,竟是被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刺到了眼睛。
“伽雲,伽雲。”我推一推身邊熟睡的少女,喚道。
伽雲也在我的呼喚中緩緩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言道:
“這一覺睡得真香啊。”
抬頭看看天,忙一骨碌的爬起來,言道:
“蕭姐姐,咱們睡過頭了。”
我略點點頭,言道:“趕快收拾一下,現在就出發。”
我們卷起毯子,正欲裝進包裹,忽聽到遠遠的傳來一陣馬蹄聲,覺得甚為奇怪,這裏不是早就沒有人住了麽?從這附近的草地沒有被牲口啃過的痕跡便可知了。
或許是路過的人吧。我們也沒太在意,把東西全都收拾好,正準備騎馬上路,忽見賀蘭山的方向塵土飛揚,正有人騎著快馬朝我們這裏飛奔而來,看樣子,人數還不少,且不像是路過的商隊,倒像是一隊凶神惡煞般的兵勇。
為避免麻煩,我與伽雲牽著馬悄悄躲在了土丘後。
聽著馬蹄聲越來越近,直到不遠處,忽聽到一個聲音驚訝道:
“奇怪,剛剛明明看到這裏有人的,怎麽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眾人也都四處打量,或許是看到了我們昨夜燒火留下的灰燼,更加肯定這裏有人了,隻聽另一個人說:
“可汗,這裏早就沒人居住了,因為打仗,兩國也停止了通商,這裏根本不應該有人出現啊?該不會是大唐派來的奸細吧?”
我心中被可汗二字震住,呼吸久久不能平靜,握著韁繩的手也不由得微微顫抖,原來,我在雪山多年,本以為自己練就如聖女一般波瀾不驚的淡定性子,沒想到還是這般害怕麵對。
心緒正慌亂之際,卻聽到一個陰狠冷厲的聲音:
“給本汗搜!”
這不是咄苾的聲音!
我心中微微放鬆,卻又緊張起來,不是咄苾,怎麽又稱可汗?莫非是突利小可汗什缽苾?
既然他們要搜,我們也躲不住了,於是我牽了馬從土丘後走出,看到為首的一人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子,須發濃長,身著華服,腰挎寶馬,騎著一匹汗血寶馬,那眉目眼睛,正是已經長大成人的什缽苾!
“見過突利可汗!”我怔一怔,很快走上前,恭敬一禮。
伽雲也曾在每年冬季的比賽上見過突利小可汗,所以也跟在我的身後,連忙施禮。
突利小可汗看到我,有些驚訝,大概因為我的一頭白發,縱然沒有抬頭,他也能一眼看出是我。
抬頭見他正眯眼打量著我,眼神越來越陰冷,仿佛看著仇敵一般,許久才爆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本汗正要回去找你,沒想到你就送上門來了,來人!把這妖婦給我抓起來!”
我一愣,看著突利唇角的一抹冷厲,心內頓生寒意,正色道:
“我身犯何罪?要勞可汗把我抓起來?你雖是可汗,也不能光天化日下,不明不白的抓人吧?”
突利自幼便有些暴虐,當初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就用刺鞭打傷了我的馬,後來大汗回去後,訓斥了他,所以他一直對我有些懷恨,難道活該我倒黴,就在即將找到咄苾時,落到這個小魔王的手裏?
心內不由得大急,伽雲也沒料到會是這種情況,忽然走到我的前麵,毫不畏懼的看著突利,質問道:
“對,可汗即便要抓人,也總要有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