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你
尚亦定定的看著應不悔,應不悔也看著尚亦。半晌,尚亦冷哼了一聲,拂袖回了營帳。應不悔低頭嗤笑了一聲,轉身把我和夕顏帶進了營帳,留下場中不知所措的人族修真者。
“謝謝……謝謝你們。”夕顏拉著我的手,對我和應不悔說到。
“我不是在幫你,我隻是,護著她而已。”應不悔淡然的說,瞥了我一眼,“她幫你,我就不得不幫你。”
“嗬……”夕顏輕笑一聲,“不管怎樣,終是要謝謝你和荼靡。否則今天,我都不知該如何收場。”
“明天之後,荼靡就是相思。她一人,就能代表人族和妖族。你的天瞳,可曾看見過今天這一幕?”我疑惑的看著應不悔,總覺得他對夕顏所說,話裏有話。
“應少城主太看得起我的天瞳,我做不到從十年前就布下如今這一局,你大可放心。”夕顏看著應不悔,正色說到。
我這時才反應過來,應不悔這話,是在懷疑夕顏是嗎?早已經知道我身份的夕顏,從一開始帶我離開白骨荒原就是一個陰謀,就是為了有一天,以我的身份來行她所需之事。
“應不悔,我相信夕顏姐姐。”我緊緊握了一下夕顏的手,我相信她。也許我不了解人心,也不懂陰詭陽謀,可我相信我自己的心。我相信我們這麽多年的相依為命,相互依靠。如果這些都是假的,那什麽,才是真的?因為孤獨而走到一起的兩個人,最後卻成了一場早已謀劃的布局,那些共同的過往,隻是我一個人的曾經,我不相信。
“我也隻是這麽懷疑,畢竟,靈族人的天瞳,天賦異稟。如果不是,當然最好。我不希望,她有任何一份錯付的感情。你也看到了,她對你,掏心掏肺。”應不悔看著夕顏,聲音低沉緩慢。
夕顏突然苦澀一笑,“想不到我這無用的天瞳,倒讓應少城主如此耿耿於懷,甚至懷疑起我和荼靡的相遇。實不相瞞,我的天瞳天賦,至今隻在十年前出現了三次。”夕顏看著營帳的某一處,陷入回憶。
第一次,是看見白骨荒原上和一隻小狐狸的相遇。在我那麽孤獨的時候,看見了一個同樣孤獨的靈魂。看見我找到她,看見她陪伴我。
第二次,是在我知道荼靡是白狐妖族之後。我看見她跟一個婦人,求取青染花。後來我知道了,那個婦人,就是織金鎮的蘇青染。到如今你也知道了,為什麽荼靡會去求取青染花。
第三次,是在離開天玄城,去往北邊極寒之地。離開天玄城的時候,我看見……
夕顏停住了話頭,沒有說出來第三次到底看見了什麽。但她沒說,想來就還不曾發生。也許,她第三次看見的,是與我無關之事。倒是應不悔蹙起眉頭,若有所思的看著夕顏。
“我甚至並不知道,如何才能觸發我的天瞳天賦。”夕顏反握住我的手,“也許有意無意間,總是荼靡為我行了許多便利,幫了我許多。但是,我和她的相遇,從來不是陰謀。”
應不悔點點頭,“那就最好。”
他看著我,柔聲說到,“今天就乖乖的在營帳裏呆著。”
“嗯,”我聽話的點點頭,“謝謝你,應不悔。”
“你我之間,還需要言謝?”他曲起食指在我額頭輕敲了一下,轉身走出我和夕顏的營帳。
“今天,可真是全靠應少城主了。”夕顏鬆了一口氣的說。
“隻是不知道人族和妖族兩族族長,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夕顏看著我,“你知道嗎,荼靡。”
“應不悔說,想把我的身份昭告天下。可是他卻怕,當年害了我爹娘的幕後之人,知道了我的身份會傷害我。所以,才通知了兩位族長前來。”我把應不悔告訴我的話說給夕顏聽。
“應少城主對你真好,荼靡。他既怕你這樣身份不明卻和他情牽意動的被人看輕,又怕你表明身份被有心傷害。有兩位族長在此,就算是如尚亦重鳴這般的修真者也不敢耐你如何了。”夕顏欣慰的對我說。
“嗯,我知道的,夕顏姐姐。”想到那天與應不悔的對話,我突然有些懨懨的。
“你怎麽了,荼靡?”朝夕相處十年,夕顏太了解我的情緒,一下子看出了我的低落。
“夕顏姐姐,應不悔對我那麽好,真的是因為我嗎?”說好不糾結的,卻總是在心頭橫亙著。
“不是因為你,還能是因為誰呢?”夕顏頗為不解的說。
“因為我爹,因為我娘親,因為人妖兩族的聯合,很多很多,都可以是原因不是嗎?我想不出,除了這些,他對我好的理由。”我和他,既沒有一見鍾情的激情,因著相處時日不多,也做不到日久生情。我喜歡他,我自己以為一來是因為他不經意對我的好,讓曾經無人依靠,無人溫暖的我心生感動,二來也是因為,離開白骨荒原最初遇到的就是他。
可應不悔與我不同,他生在人族最繁華的主城劍仙。我所向往的一切,於他隻是平常。若無我所說的種種原因,那是什麽讓他這樣對我?真心喜歡我嗎,其實我也希望如此,可我又怎麽敢這樣奢望。說到底,我的心裏,仍是自卑而又怯懦的。不夠聰明,不夠美貌,甚至修為低下,我有哪裏,值得應不悔這樣的人喜歡,傾心相待?
“荼靡,”夕顏的語氣有些驚訝,有些生氣,“你心裏,就是這般的看輕你自己嗎?”
“不是我看輕自己,夕顏姐姐,隻是我說服不了自己。他每一次對我的好,都讓我的心,既歡喜又疼痛。我一邊沉淪著笑著接受,一邊清醒的提醒自己。這樣,到時候發現真是如此,我也不會太過絕望。”我故作無所謂的笑笑,對夕顏說。
夕顏搖著頭,看著我,“我竟然從來沒發現,你的這種心思。枉我一直以為自己了解你,原來不是。”
“你那麽看輕自己,豈不是也在看輕我和應少城主識人的眼光?”
“荼靡,你所得到的,都是因為你自己而應得的,不管是友情或是愛情。”
“我那麽喜歡你,不是因為你的身份,而是,你對待朋友的忠誠和仗義。在得知我的身份之後,你有無數次的機會用我的身份和秘密去換取金錢地位。十年前,你更是可以留在天玄城跟著紅蓮而不是與我一起流亡極寒之地。就算是現在,你那麽看輕自己的時候,你仍然會站在我麵前,對抗比你高階的修真者,想要保護我,不是嗎?荼靡,有的時候,精神上的支持勝過一切幫助,而你一直在這樣支持著我。”夕顏看著我的眼睛,認真的說,“這十年,你一直在給我支持,讓我能那麽堅強的麵對所有好與不好的一切。”
“夕顏姐姐……”我使勁的眨眨眼,不想讓那熱意溢出眼眶。
“十年前你就可以離開我,去找尋你的身世,你的父母。那個時候,紅蓮跟我說起過,如果我因你是狐妖而無法接受你,就把你留在她身邊。她會照顧你,教導你,幫助你。可你選擇了我,遵照最初的承諾。就算你知道,跟著我並不比跟著紅蓮安穩,你仍然選擇了我。”
我聽著夕顏這般掏心掏肺的話,心中多少有些慚愧。其實我想過的,想過跟著紅蓮,想過和你分開。我沒有你以為的那樣對朋友忠誠。而你今日之事,多少因我連累,我保護你,不是應該的嗎?你何需感動何需言謝。我對你所做的,隻是順心而為,並沒有那麽多那麽高尚的情義。
“還有應少城主,荼靡。一個男人若隻是因為一些責任,一些利益對你好,是看得出來的。最起碼,他不會在那種眾目睽睽的情況下親吻你,還把自己弄得耳根通紅。也不會,因為想要光明正大的跟你在一起,枉顧許多麻煩。隻有他真的喜歡你,才會處處為你著想,讓一切都是對你最好的模樣。”說到這裏,夕顏輕笑一聲,“你卻說如今的你,除了那個高貴的身份,不知道還有什麽值得他對你好。”
“荼靡,喜歡一個人又哪裏需要原因和理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愛得深了才知道愛了,誰又在意為什麽而愛,在何時何地而愛。”
“夕顏姐姐……”我撲到夕顏的懷裏,帶著哭腔,“我總是怕你會丟下我,總是怕應不悔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笑話。甚至怕這隻是一場夢,不管是你還是應不悔,都隻是我在白骨荒原吹著寒風做的一場不願醒來的美夢。”
是的,偶爾睜開眼睛,我還會迷茫,不知身在何處。也許,被遺棄的恐懼已經深深的刻在了我的靈魂裏。表麵驕傲,內心軟弱,還拚命故作堅強。所以才會那麽擔心,這樣的友情,這樣的愛情,這樣的幸福,怎麽可能會是我的呢?
“荼靡,從現在,從此刻,告訴自己。你當得起這世間一切的美好,隻因為你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