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

  我們在鏡湖居等待月圓的第三天,有兩個出人意料的人到來了。


  “錦葵,夏風將軍!”我驚訝的看著從天而降的兩人。


  “相思,”錦葵笑著拉起我的手看著我,“真沒想到,你就是若曇和墨族長的女兒。”


  “我自己當初也沒有想到呢。”我看著他們倆,想起當日錦葵說的,那個美麗到驕傲的,隻願用狐形示人的朋友。夏風將軍隻是對我點了一下頭,眼神卻一直黏在錦葵的身上。眼中,似乎有濃得化不開的哀傷。我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看向錦葵的額間。那朵藍色的錦葵花,幾乎完全灰敗黯淡下來,隻在頂端,還有一絲幾不可見的藍色。


  錦葵注意到我的眼光,抬手摸了一下額間,“沒事的,”她看向夏風將軍,“沒事的。”一如初見時嬌嫩的容顏,卻已是到了生命的最後了嗎?我的眼裏,一下子湧上熱意,我拚命的把這股熱意,鎖在眼眶裏。


  夏風將軍的嘴唇微微翕動,終是沒有說話,隻是上前攬住錦葵的腰,往水上客棧走去。


  我想跟上去,追了兩步,站在原地,眼眶裏的熱,終於滑下臉頰。


  夏風將軍自神棄之前,就是天玄城的守城將軍。上千年的歲月,他從不曾因私離開天玄城。他的職責,就是無論何時,守衛天玄城的安寧。可這一次,他卻說,要和我們一起去靈犀城。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看向錦葵。他這是要送錦葵最後一程,帶她回家。


  “別難過,我這一生天賦不高,修煉不勤,能有這千年歲月已是心滿意足。這二十多年,我時時惶恐,擔心自己等不到靈犀城重見天日就要離去。好在,你們來了,我就放心了。”錦葵拍拍夕顏的手,麵露微笑。


  “錦葵……”夕顏緊咬著嘴唇,伏在錦葵的膝上。


  “其實我真高興,見到了你們這年輕一輩,已經能在這風雲詭譎的大陸獨當一麵。我靈之一族雖避世安穩百年,卻沒有把後人養成經不起風雨的嬌花。”錦葵轉頭看著我,“這一次,若還能見上你娘親一麵,我真是此生無憾了。”


  “你娘親啊,真是一個叫人難忘的女子。活得那般自由自在,那般的任性驕傲。”錦葵的語氣充滿了羨慕,我卻意外的看見夏風將軍眼裏那悔恨的痛楚。


  後日,就是月圓之夜了。


  跟著夕顏離開白骨荒原之後,我一路遇到,一路收獲。這是第一次,麵對分離,麵對永別。我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像是明白了一些什麽,又好像,什麽都不明白。


  這一次,我看見了,在我昏迷落水之前的那一瞬間,我看見對我出手的人。那麽仙風道骨的樣子,卻在那一刻倍顯猙獰,是尚亦。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能避開所有人的耳目,用什麽方式來讓我陷入昏迷的,可在陷入黑暗之前的那一刻,我還是強撐著喃喃問了一句,為什麽?為什麽,非要置我於死地?

  若有妖氣護體,我想來是不那麽容易被淹死的。可是突然之間遇襲,來不及運起護體的妖氣,我與一個不會水的普通凡人一樣。


  再一次從危險之中醒來的時候,比上一次更難受。喉嚨,腦袋,肺部,都火燒似的疼。可我沒死,我這才知道,舅舅當時給我的那件東西,是他的本源妖氣凝成的。我一旦遭遇危險,舅舅就立刻會知道。這一次,又是水心救了我。這個一開始看我不順眼的人魚汐族,卻實實在在是我的貴人。


  “為什麽?”尚亦是被抓回來的,三族同盟本就有明令,無故不得相殘。我自問沒有什麽地方做得,讓尚亦非殺我不可。我嘶啞著嗓子看著尚亦問到。


  “哼!”尚亦不屑的哼了一聲,看也不看我。他衣衫淩亂,顯然經過了一番的打鬥。仙道法師,可惜了,這裏幾乎聚集了這個大陸最頂端的修真者。否則,還不一定能把他抓回來。


  “其實你不說,我也多少知道一些,你這樣做的原因。”應伯父看著尚亦,冷冷的說到。


  “你知道什麽?你什麽也不知道。”尚亦冷笑著。


  “當年,你也是不讚同三族同盟的。因為,你的父母,就死在白骨荒原上與妖族的戰爭中。而讓你非要置相思於死地的原因,是秦書玉,對嗎?尚亦。”應伯父的語氣中有些許的遺憾,和恨鐵不成鋼的心疼。


  尚亦此時卻有些驚慌,眼神閃爍,“不是,不關她的事。我就是想讓她死,誰叫她是那兩個人的女兒。”


  “你不用否認,尚亦。我隻是想不到,人族唯一踏足仙道修行的你,會如此的固執己見。你的心,不僅被父母死亡的仇恨蒙蔽,還被一個女人包裹著仇恨的蜜糖蒙蔽。”應伯父歎了一口氣,“秦書玉是什麽時候離開極北之地的,現在又在哪裏?”


  “我不知道。”尚亦低著頭,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哼!你也不用問了,這件事,跟姓秦的脫不了關係。他承不承認都無所謂。既然他要一肩擔下這謀殺少族長的罪名,幽魂塔就是他的歸宿。至於秦書玉,除非她別出現在我麵前,否則……”舅舅話未說完,但其中所表達的威脅卻是明明白白。


  “此事與書玉確實毫無關係,你不要以為你是妖族族長,就可以為所欲為。”尚亦漲紅了臉朝著舅舅嘶吼,看得出來,秦書玉這個人,在他心裏的位置是及其重要的。


  應伯父一直看著尚亦,許久,才對夏風將軍說,請夏風將軍派人將尚亦送至幽魂塔。我不知道幽魂塔是何種的所在,可我卻看見尚亦在這一刻,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等眾人都離開,連一臉擔憂的夕顏也被暮顏拉走之後。我才窩在應不悔的懷裏,忍著喉嚨的不舒服問出我心中的疑問。


  “誰是秦書玉?”我從來不曾聽過更不曾見過,為什麽,她想要置我與死地?


  應不悔抱著我,把下巴抵在我的頭頂,“其實,這個人你見過。”


  “我見過?”我想了想,沒有一點關於這個名字的印象,於是輕輕搖了搖頭。


  “極北之地,燒了你一身皮毛的紅階法師。”應不悔摸了一下我漸漸長長的頭發。


  “是她?”我驚訝的一下子直起身子,頭頂頂到應不悔的下巴。


  “她為什麽那麽不待見我啊?”極北之地初見那一次,她招招狠毒,都是衝著我。可是那時候,我的身份連我自己都還不知道啊。


  “她不是不待見你,她是不待見妖族,特別是白狐妖族。”應不悔揉揉我被他下巴磕疼的頭頂,緩緩說。


  “為什麽?”我好奇的問。


  因為……


  秦書玉的父親原是巨木城的護城大將,死在與妖族作戰的戰場。對於秦書玉來說,妖族人就是敵人,她是堅定的三族同盟反對者。


  “可她沒有想過,各為其族,她爹在戰場上,也沒少殺妖族人吧。那也是別人的父親,丈夫,兒子。”


  可她做夢也沒想到的是,她一心愛慕的,一心崇敬的人族族長墨無殤會愛上一個白狐妖族。在她看來,這個世間,配得上墨無殤的人,非她莫屬。這麽多年,她也一直自以為是的把自己當成未來的族長夫人來要求。可誰知,最後墨無殤娶了白若曇,她不僅滿心愛意付之流水,更重要的是,這個讓她多年夢想成空的,竟然是一個妖族。


  難怪,奪愛之恨,看見一個白狐妖族都當成是情敵了。


  “可是尚亦,為什麽要幫她?僅僅是因為他們都痛恨妖族?”若不是水心,我都被尚亦弄死兩次了。


  “尚亦是秦書玉的師傅,他對秦書玉的感情,卻不止師徒之情。”應不悔說的是輕描淡寫,我卻聽得一個晴天霹靂。


  “尚亦,喜歡秦書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人族修真界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這樣的感情的吧?

  “秦書玉拜在尚亦門下的時候,據說年僅七歲。尚亦當時父死母亡又無其他親族,孑然一身,對她傾注了所有的感情。不管是修煉還是生活,幾乎無微不至。尚亦是神棄之前就踏足仙道的法師,在人族修真界舉足輕重。秦書玉跟著他,自持身份與眾不同。所以,也才容得她肖想族長夫人的位置。”聽得出來,應不悔對秦書玉其人,並無多少好感。


  “秦書玉是知道尚亦對她的感情的吧?”不然,怎麽可能讓尚亦為她做這種殺人的事。


  “她當然知道。她不僅知道,還一再的利用不是嗎?”應不悔語氣不屑,“不僅是尚亦,還有其他對她愛慕的修真者。”


  “這樣一個女人,憑什麽覺得師傅會看上她?或許就是尚亦的身份,和其他一些修真者的追求讓她產生了錯覺,讓她以為自己天下無雙。”


  “尚亦知道她喜歡我爹嗎?”愛上愛上別人的自己徒弟,這個人族仙道法師,到底是有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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