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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帶些種子吧

  我看見那個熟悉的,卻蒼老了的女人,嘴裏也在念念叨叨。我沒有想到,當年那個一意孤行,要去魔氣屍骨密布的暗夜叢林裏尋找女兒的婦人,竟然也是水鎮人。或許,她已經不記得我的樣子,也或許,她隻顧著高興水鎮的恢複,而並沒有那麽留意我。我卻是從一開始,就認出了她。


  “蘇夫人,”看她跟在人群之中,準備離開的樣子,我還是上前喚住了她。總歸是故人,若不曾得見也就罷了,看見了,就沒有必要假裝不識。


  “恩人,”誰知道,我一出聲喚她,她就轉頭對我歡喜的喊著,倒叫我詫異了。既然認得,為何不認?


  “剛才就看著您像,可真不敢貿然的相認。畢竟織金鎮這小地方,能見到的妖族人有限,怕錯認了恩人,惹人生厭。恩人這一出口叫我,我就知道必定是您無疑了。”她這麽說,我挺慚愧的,得了她這一聲恩人。那時,我心有餘力卻不足。真的幫到她們一家的,是應不悔和夕顏。


  本不打算去蘇家的,這會卻一定得走上一趟了。到了蘇家我才知道,真正的水鎮人,不是蘇夫人,而是蘇青染的父親,蘇再水。水鎮的人啊,名字裏總帶著對水的期盼。


  蘇再水之所以沒有出現在客棧,是因為他外出打獵尚未回家。可蘇夫人是知道的,自己的夫君心心念念的,惦記那個為了活命而離開的家鄉。所以一聽老楊頭說有人帶來水鎮的消息,也趕緊去了客棧。想多打聽一些,也好告訴蘇再水。


  蘇家這會並沒有其他人,也不見蘇青染,我問蘇夫人,“怎麽不見青染?”


  蘇夫人笑了,“青染成親了,跟著她的夫君,住在鎮子北邊的外麵。他倆啊,開了許多的荒地呢。近處的,都給有老弱病殘的人家了。所以,他們住的地方,離鎮子還有一段距離呢。過一會,他爹回來了,再讓他去把青染夫妻倆叫過來見見恩人。”


  “蘇夫人,你就不要再一口一個恩人的叫我了。當年的事,我並沒有能幫上什麽忙。所以,你還是叫我的名字,荼靡吧。”相反的,我今後還需要青染的幫助,才能取得那一朵青染花。


  “當年你們救了我,又救了青染,你們就是蘇家的恩人。哪能直呼您名字呢?”蘇夫人忙推辭到。


  “我與青染年紀相仿,虛長幾歲。說起來,你才是長輩,你總是恩人恩人的喊著,我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蘇夫人一番推脫之後,總算還是答應不再喊我恩人。我這才稍微自在了一些。又與蘇夫人說起當年的小青染來。


  “青染從小就是有主意的。”說起來我雖比青染還大了幾歲,可我還真是對她自歎不如。就拿她當年殺山貓的辦法,我就是想不到的。


  “那孩子,強著呢,她認定的事,誰也勸不回。”蘇夫人嘴上嗔怪著,臉上卻滿是驕傲的表情。我有一瞬間的怔忡,我與娘親從不曾如尋常母女般相處,不知娘親若有機會對別人說起我,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她對我一無所知,所以應該也沒有什麽好說的吧。想到此,我心裏微微有些苦澀。


  沒想到,蘇再水還沒有回來,到先等回了蘇青染。還沒有見到她人,就聽見她明快爽朗的聲音傳進來,“娘,鎮子裏的人怎麽啦,一個個高興得什麽似的。比我在田裏白撿到一隻兔子還高興。”


  “青染,你看著是誰來啦?”蘇夫人應聲迎出去,拉著青染進屋示意她看我。


  “狐狸?狐狸!你來了!”青染一把丟下手裏提著的東西,把我抱過去,眼對眼的看著我。


  “青染?!”我有些震驚的看著眼前頭發花白的女子,眉目間依稀可見往日那個倔強的小女孩。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她的娘親蘇氏,看起來頭發都依舊烏黑。


  “怎麽,不認識啦?還是嚇到了?”青染把我放下,摸了摸自己花白的頭發。這樣的青染,真的就像一個垂垂老矣的老嫗。可她,如今不過二十左右啊。而蘇氏對此,竟然也絲毫沒有提及和訝異,想來是已經習慣了。


  “你的頭發,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生老病死,自有自然規律。青染到底經曆了什麽,才會早生如此華發?


  “這說來話就長了,可好在一切都過去了。如今除了這頭發沒有辦法恢複,其他一切都好。”青染無所謂的說著。


  “對了,狐狸,你是來拿那朵花的嗎?”看著眼前的青染,我倒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來拿那朵花的了。夕顏所說的老嫗,就是青染眼前的樣子嗎?

  “我每年都替你去看那朵花,長得很好,三年前花就已經開了呢。”我從未見過青染花,不知道長在水底的花怎樣才算好。但既然都叫青染,是不是該像眼前的蘇青染一樣,逆境成長,傲然而立。


  見我不說話,青染瞪大眼睛看著我,“怎麽啦,狐狸,你不是來拿那朵花的嗎?當年給我爹治療腿傷的恩人說了,你總有一天會回來織金鎮,帶走深潭之下的那朵花。我不知道那朵花能開花多久,從三年前就一直在等著你來。”


  “我是來拿那朵花的,青染,謝謝你。”我心裏盤算著,是不是該像鳳寧詢問,普通凡人在盛年白發到底會是怎麽回事,又有沒有方法可以治療。


  “我就說嘛,你在家等著,我去替你把花采回來。”青染跟蘇氏交代了一句,又往外走去。


  “青染,不用著急。”我急忙喊她,她頭也不回的擺擺手,出了院門。


  我急追兩步想跟去,看見蘇氏又停下了腳步。我懼水,跟去也沒有什麽幫助。倒是想留下來,問問蘇氏關於蘇青染的一頭白發。蘇氏並沒有向我尋求幫助,也沒有表露多少擔憂之色,想來青染白發的事情發生的時日也不在近日。對於青染來說,白發除了影響容顏,應該對她的身體沒有多少影響。不然,以蘇氏對女兒的愛,連命都可以不要,一定會向我詢問救治青染的辦法。


  “蘇夫人,青染的頭發,究竟是怎麽回事?”我看著蘇氏問到。


  蘇氏臉上的笑意稍減,卻並沒有悲痛之色,“說來話長,其實也就是因為焦慮傷心過度。三年前,我那女婿生了一場重病,幾乎藥石罔顧。青染就在那時白了頭發。不過還好,女婿福大命大,最終活了過來。看青染為他一夜白頭,也沒有嫌棄青染,夫妻感情倒是越來越好了。青染除了頭發白了,身體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白頭發看習慣了,也就無所謂了。早晚總是要白的。”


  蘇氏的話語裏,有種劫後餘生的喜悅。女兒還在,身體健康活蹦亂跳,就算頭發白了,也是沒有關係的。想來當日,青染的夫婿重病,蘇氏夫妻二人一定比青染還憂心。就怕女婿有個萬一,女兒該怎麽辦?所以,隻是白了頭發,根本就不算什麽事了。


  青染回來得很快,看來她說的每年替我去看花所言非虛,不然不能這麽的熟門熟路,手到擒來。我第一次看見那朵長在深潭水底的青染花,瘦骨伶仃,枝細葉小的模樣,卻自有一番傲骨在期間。果然,很像我以為的蘇青染。一朵小小的,近乎透明的花開在枝葉間,聞不到任何的味道。


  青染回來之後不久,蘇再水也回來了。聽蘇氏說了水鎮的事,蘇再水呆立當場,手裏僅有的三兩獵物掉落都不自知。他眼裏閃現的,是和其他水鎮逃難出來的人,一樣的希冀和難以置信。


  也就是從蘇再水的口中,我才知道水鎮到織金鎮,這一路上,黃沙下埋了多少逃難的屍骨。全靠腳力的出逃,十天半月的缺水斷糧,能走到織金鎮的人,都是一些年輕力壯的人。孩子老人,就算在水鎮苟延殘喘,也不敢輕易說離開。隻怕還走不到能落腳之處,就已經魂斷半途了。所以,每一個逃離水鎮的人,心裏幾乎都還有留在水鎮的家人牽掛。


  我黯然,像回水那樣的低階修真者,尚不能帶著家人一起逃離,普通凡人,可想而知的難。


  這一天,對於織金鎮來說是不平靜的。多少人家一家人聚在一起,在爭論是否要長途跋涉的回去,就算是去看一眼親人。


  蘇再水在水鎮還有父母和弟妹,他也是迫切想要回去看一看的人。我不知道沒有代步工具的普通凡人,從織金鎮到水鎮要走多久。沒有方便的隨身空間,他們能帶些什麽回去。但他們既然當初能在那樣艱苦的環境一路逃離出來,想必也就能回去。


  “多帶些種子吧。”幹涸百年,水鎮根本無法種植任何的作物。種子也早就已經變成飽腹的糧食。若親人回來,還帶著希望的種子,水鎮一定能更快的好起來吧。也許下一個十年,就能看見一個良田遍地,風調雨順的水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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