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泉

  我向來討厭別離,那種離愁別緒會讓人無端的生出許多感傷。所以我總是在分別的時候,獨自一人不告而別。不用相送也不必挽留,有緣自會再見。


  我沒有跟著那一群回鄉的水鎮人往回走,也沒有獨自西行,而是,朝著劍仙城的方向,飛奔而去。出了織金鎮,看見許多新開墾出來的田地裏,有青綠的幼苗。時間尚早,還並沒有人在地裏勞作。蘇青染,再見了……


  運起妖力全力的奔跑,沒有坐騎我的速度也能快得就像一道流光。眨眼之間,我就看見了當初那片密林。過了這片林子,就是劍仙城了。


  可我要去的,並不是劍仙城。而是,劍仙城外,那個人族的小村子--碧落村。枯木逢春所需的七種材料,青染花,寒潭水,通天木,冰淩草,幻仙石,碧落泉,靈性水晶。當初我本以為,無妄海深處的靈性水晶,將是最難有消息的。可那個從無妄海而來的汐族女子水心,帶來了他的消息。現在,就隻差幻仙石和碧落泉的下落了。


  寒潭水和通天木都在羽族的領地上,我想,為了複活緋澈,羽族應該不會為難我。待枯木逢春所需的材料收集到一些之後,我再去羽族商量討要一些。所以,在我去焚心之地修行前,我想先去一趟碧落村。不管能不能發現點什麽,總是要去走上一趟我才能安心。


  跟著商隊的時日,我為了隱藏自己恢複修為的事,既不敢在路途中戰鬥,也沒有在休息時冥想,藍紫階的修為一直停步不前。如今與商隊分開,我也能好好的進行冥想修行了。早一點提升修為,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去做那些需要我做的事情。


  我沒有打算進入劍仙城,而是從密林的西邊繞過劍仙城。密林西邊是一條河,河的對岸再往西就是碧落村。以白狐之形出現在人族的主城旁邊,多少有些顯眼。從天玄城出來之後,我第一次,化形為人。有賴於來自我爹的一半血脈,我化形為人之後不需要特意隱藏,就是沒有狐耳和狐尾的。隻要不使用妖力,與人族女子幾乎無異。


  我自小並沒有習過水性,自那一次通天湖落水之後又在弱水被溺了一次。我對於這種不可腳踏實地的水域心裏總有幾分畏懼。沿著河走了一段,既沒有看見有橋,也沒有看見有人。我召喚出七彩凰鳥,從河上飛了過去。


  一過河,我就把七彩凰鳥收回。這裏距離劍仙城太近,有一點的風吹草動,都會引來人族的衛兵和修真者。我並不很想在這種時候與應伯父應伯母見麵。經曆了櫻花釀的事,我怕見麵之時彼此都會有些尷尬。雖說總是要見的,能拖一日是一日吧。墨相思,也不總是無懼無畏,沒心沒肺的。


  碧落村就在白骨荒原的外圍,越接近碧落村,就慢慢能看見成片的青青草原。雖說往日在白骨荒原上的日子,魔氣屍骨也隻在夜間出現。可那時全心全意是想要吃飽,自己不要被吃掉,躲避魔氣屍骨,從來都不曾留意,其實白骨荒原是一片極美的綠色草原。


  碧落村外,一條小溪流水潺潺,高大的木質水車架在溪流上吱吱呀呀的搖動。田間地頭上,有無數的野花迎風招展,還有零星的冒著淡藍色炊煙的農家。第一次和夕顏一起來碧落村時隻是路過,甚至晚上也並沒有在村中留宿。這個人族的小村子,在晚春的早晨如此的安靜祥和,想來已從魔氣肆虐的日子裏慢慢恢複過來。


  曾經,因為一口碧落天泉,這個以泉命名的村子繁華熱鬧。神棄之後,天泉消失,各族之間爭鬥不息。碧落村作為與妖族隻隔了一個一馬平川的白骨荒原的人族村落,也遭受了戰火的摧殘。說的是修真者的戰爭不禍及普通凡人。可到底,也不是全無影響的。至少在碧落村的外圍屋舍上,還留有刀斧術法的痕跡。


  神棄距今七百多年,碧落村裏的普通凡人早已經不知道碧落泉為何物。就連頭發胡子都花白的碧落村村長,也並不知道一星半點關於碧落泉的事。唯一還留下碧落泉曾存在痕跡的,就是這個小村子的名字,和村子中央那個廣場上高高的石台。


  我也不曾見過碧落泉,隻是當年告知蒼離前輩,需要碧落泉水的時候,聽他說起過。修真者對於這些知道得肯定比普通凡人多而細致。漫長的生命裏,能夠留下的痕跡也更多。


  我站在碧落村廣場的石台下,打量著這個巨石建造的石台。據說當年的碧落泉就是在石台之上的虛空之中。氤氳著白色霧氣的碧落泉水從九天而來,傾瀉直到石台之上的虛空中。就像是一段異空的瀑布,不見首尾。站在石台上,才能夠觸摸到碧落泉。


  碧落之泉水究竟有何功用,並無確切說法。隻是這一奇景,就足以讓當年的碧落村盛名天玄大陸。我緩步走上石台,腳步聲沉沉。七百多年前,頭懸一方銀水白練,踏上這個石台的人,是何種心情?但想來應該不會如我這樣茫然。我站在石台上方,舉起手,上麵空空如也,沒有絲毫水意的濕潤。


  神棄之時,關閉了人界與神界的通道。難道說,碧落泉是神界之物,通道一關,也就自然不能再顯於人前?若真如此,我又該上哪裏去尋找碧落泉水?


  就在我站在石台上眼望虛空的時候,腦海中,一道白練從九天直瀉而下,在石台上的虛空中消失不見。而水流之下的石台,沒有半點濕氣,空曠幹燥。我驚訝的閉起眼,仔細感受腦海中阿火傳達的畫麵。


  “阿火,這是消失前的碧落泉?”還是,這也隻是阿火想象中的畫麵。


  “是的,很久以前。”女童的聲音淡淡的響起,有一絲追憶。


  “碧落泉已經消失了七百多年,你怎麽可能見過啊?”我不敢置信的問到。這個一口稚嫩女童聲音的鳳凰,活了七百多年?

  “哼……”阿火冷冷的哼笑了一聲,“或許就是如你所言,萬事皆有天意。否則我怎麽可能被你收為召喚獸。我活了一千三百多年,見過無數妖族修真者。最後,卻跟了你這個修為連紫階都不到,年紀還沒有我零頭大的小妖精。”


  “你活了一千三百多年?”不怪我會如此驚訝,沒有主人的獸類,壽命並不長久。就和普通凡人相似,自有一個物種的生長年限。即使鳳凰天生長壽,可不得修習之法,也不可能活上千年之久。阿火是很與眾不同,無數熾火鳳凰中,它能進化成天火鳳凰就是獨一無二的表現。可它進化也不過是十年前,之前的一千三百多年,它是怎麽活過來的?


  “你能有運氣造化,我就不能有機緣巧合了?”阿火的聲音恢複一貫的譏誚,仍是不滿虛弱之時被我收為召喚獸吧。活了一千三百多年的獸族,怎麽也有一定的靈智了,更何況還是鳳凰。再說了,關於這個問題我們早就討論過了,無需再多爭論。我沒有理會阿火語氣裏的挑釁,它目前也就能言語挑釁挑釁了。不管怎樣,它也還是我的召喚獸。


  “那阿火,你可知道碧落泉如今在哪裏?可有人,曾經收藏碧落泉水?”雖說希望不大,我還是開口問到。


  “我不知道碧落泉如今在哪,可到這裏聞到這味兒,好像有點熟悉。似乎不久前,在哪裏聞到過這個味道。”好在阿火也不是得寸進尺的,我不和它作口舌之爭,它也就好好的回答我。


  “味兒?”我皺起鼻子使勁的嗅著周圍的空氣,沒什麽特殊的味兒啊。倒是村長家那條小黃狗的狗屎味挺重的。二十幾年魔氣的摧殘,村裏的家禽家畜幾乎都被殺光吃掉了。剛看見村長家的小黃狗時,我都還詫異了呢。


  “你聞不到的,這是碧落泉的味兒。碧落泉在這村子的上空流淌了萬年,它的味道已經融入這裏。鳳凰一族對於這些帶著神性的東西,都是有著特殊的感應。”阿火說這話的時候,一本正經的口氣。


  “哦,原來如此,就像你能感應到極火珠一樣,是嗎?我還以為你隻是對神火有感應,沒想到,對水也有。”說到這裏,我突然想起來,“阿火,你又醒了,你的進化完成了?”


  阿火沒有回應我,禦獸令牌裏,它側著腦袋的模樣,像是在思索著。


  “阿火?”怎麽突然就發起呆來了啊。真是一隻不太有禮貌的老鳳凰。


  “我想起來了,這個味道,就是在我吃掉極火珠之前,曾經聞到過。很淡,於我又沒有什麽用,所以我才沒有在那個時候醒來。”就在我胡亂揣測阿火怎麽突然變成一隻呆頭鳳凰的時候,它突然對我說到。


  “啊?”我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什麽意思?意思是我曾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跟碧落泉水插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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