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感情原本不智
如果將有下次,
經此一場長一智,
態度更成熟去處事。
如果你是騙子,
欺騙感情才抱我,
請如常騙我。
感情原本不智,
不停重覆錯事
仍願意。
——謝霆鋒《如果你是騙子》
如果有那首歌可以形容丁緯蘭此刻的心情,那謝霆鋒的這首《如果你是騙子》恐怕最貼切不過了。
因為有了上次的教訓,所以她幾乎就不怎麽出去喝酒了,要喝也是在家裏喝。如果媽媽是騙子,她情願媽媽再騙她一次,說她就是媽媽的孩子。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著脖子一飲而盡,還不夠,直接就把酒杯砸在了地上。一地的玻璃渣子,泛著白色的冷光,就像一地破碎的眼淚。她直接拿起酒瓶喝了起來。她突然笑了,笑自己沒用。不過是早就知道的事情,自己現在卻連看幾分資料都不敢,還弄得跟要赴刑場一樣。她是越來越沒用了,她老了。一個人如果總是想著過去,就證明這個人已經老了。她已經老了。
她想起了那個極富悲涼色彩的英雄張學良,他在回憶錄中說:“我的事情隻到三十六歲,以後就沒有了。”她的事情呢?她的事情隻到十七歲嗎?她十七歲之後的人生,先是豪情萬丈得跑到了美國,結果卻連大學都沒有畢業。然後就是和郭敏熙那個人,那段讓她萬劫不複的愛情?不是愛情,他們之間怎麽會有愛情呢?他要真的愛她怎麽會說她不是媽媽的女兒,現在好啦,媽媽讓她傷得這麽深。她還記得那天她口不擇言對媽媽說的那句“你不是我的媽媽,你要是我的媽媽你不會這麽對我”。她當初為什麽要對媽媽說這麽殘忍的話?一失足成千古恨!她都沒這臉去見媽媽!
她看著桌子上的文件袋,良久才有勇氣拿起來。她把裏麵的資料拿出來,她隻草草地掃了一下,不忍細看。剛才老顧已經把大概的情況跟她說了一下。這個女人十幾歲的時候交了一個英國男友,在那個年代去歐洲是何等榮耀的事,中國人都崇洋媚外啊,她就這麽去了,到了英國才發現那個男人是騙她的。那個男人在英國沒有工作,沒有收入,也沒有房子。她人生地不熟,語言也不太通,又沒有錢,連回來的機票都沒有。為了生活,後來那個男人還逼著她賣淫,她稍不願意就對她拳打腳踢。沒人知道那幾年在英國經曆了什麽,隻知道後來她是在一個華人的幫助下才回了國。
後來她回來之後就去了鄉下教小孩子英語,她沒有學曆,也轉不了正,一直都是個代課老師。期間和一個喪偶的男人同居了。但是那個男人的孩子後來長大去了城裏。剛開始男人還想著讓她幫忙帶孫子,但是前幾年她查出得了癌症之後,男人的孩子們害怕要承擔高昂的醫藥費,加上他們也沒有正式夫妻,就把她一個人扔在了鄉下,不再來往了。
她看了一下照片,明明是才五十來歲的人,看上去卻形容枯槁,明顯比她這個年紀顯得蒼老。多看無意,不過徒增傷感。她一邊喝著酒,一邊看著散落一桌的材料,心裏突然就覺得怒不可遏。於是抓起桌子上的打火機就點燃了其中一張紙。這小小的火焰燃燒著,一如她現在心中的怒火。看到快燒到手裏,她連忙把燒的隻剩下一點點的紙扔進茶幾旁的黑色的鐵網紙簍裏。然後她把茶幾上其他的紙也一張張扔進紙簍裏,一邊流著淚,一邊借酒澆愁。她看著那些紙在燃燒,那些跳躍的小火苗漸漸地不甘心地息了下來。可是她的內心卻沒有得到半點平靜。看看手上的空酒瓶,她憤怒地朝地上砸去……
然後……
然後悲劇了。
剛才的紙沒有燃盡,上麵還有火苗。酒瓶正好帶到了紙簍,裏麵的火星碰上灑出來的酒精,呼啦一下就燒著了客廳的窗簾。
她嚇得魂不守舍,直到煙霧報警器開始灑水,她才被澆醒了一點。她一拿沙發上的手機便要跑。隻是她喝了不少的酒,地板上又有水,她腳步不穩,一個趔趄便摔倒了,膝蓋正好碰到滿地的剛才那個酒杯的玻璃渣子,一陣鑽心的疼從腿上傳來,血流如注。這下她可是徹底清醒了,忍著痛掙紮著起來,衝出了屋子。站在房子外麵,她六神無主,想著要叫物業,但是沒有存物業的電話,於是就報了火警,然後下來去叫來了保安。
看著屋裏的火越燒越大,她有些害怕。看著手機通訊錄到底還是沒有忍住撥通了小李的電話。但是電話那頭卻是冰冷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這時她才想起來,他之前提過他睡覺要關機的。也對,這三更半夜的,即便他沒有關手機,她又能要他怎樣?難道還要他現在過來嗎?現在的人哪有這麽熱心,頂多也隻是換來一句:“多喝熱水。”
她剛掛斷了電話,手機便響了起來。她看了一下手機,是一串電話號碼,她現在心煩意亂地,哪裏能想起來這是誰的號碼啊,立馬就按下接通鍵:“你好,請問您是哪位?”
“是我。”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耳熟的聲音。
是他。他怎麽突然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她正思忖了,他在那邊問:“你在哪裏啊?怎麽聽著這麽吵?”
她此刻的大腦也已經不會運轉了,直接道:“我現在在家。”
電話那頭沉默了,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味過來,他一定是以為自己現在還在外麵,故意在騙他,便解釋道:“我現在真的就在家裏,但是我家裏發生了一點事情,所以現在有點吵。”
“哦。”他短短地一個字,接著便是一串連珠炮彈,“發生什麽事了?要不要緊?我聽著你的聲音怎麽不太好啊?”
她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說出了口:“我家裏著火了。物業的人在滅火……”
“什麽?”他徒然提高了音量,聲音中不難聽出那幾許擔心和焦慮“著火?你家在哪裏?我現在過來!”
她其實現在特想要一個人來陪她,所以剛才她才打電話給小李的。但是突然聽到他這麽說,她卻猶豫了起來。
“不用了,這麽晚了,而且我們已經叫了火警,很快就能把火滅了……”
她話還沒有說完,一個保安就過來神補刀,“丁小姐,你客廳靠窗戶正好有個書牆,現在整個都燒了起來,連帶這附近的沙發和家具之類都燒著了。這邊火勢大,太危險,你還是走遠一點辟火吧。你的腿在流血,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不用不用,小傷不用去醫院。”她胡亂回答著保安。
他在電話那頭自然也全都聽到了,便堅持著要過來。她沒法,隻得把地址給了他。隻是剛把地址說出來,她心裏就有點後悔。他過來能幹嘛,他又不是消防員,左不過就是說些“多喝熱水”之類的話。這個男人為什麽就非要過來呢?他對她真的隻是一般朋友的熱情和仗義嗎?
等他來的時候火已經被撲滅了。她穿著家居服,腿上還有血跡,滿臉盡是憔悴。保安看到有人來,交代了幾句也就走了。看著滿目瘡痍的客廳,她真的是欲哭無淚。火雖然被撲滅了,但是氣味還很大。兩個人走進客廳,燒得一塌糊塗的沙發和茶幾已經被搬走了,還好,餐桌離得遠沒有被燒著。
“沒想到你還真來了。不好意思啊。”她示意他坐,“我去給你倒杯茶。”
他一把拉住她,“不用了,我又不是來喝茶的。”
其實他也幫不上什麽忙,何況現在火已經滅了,她看著一下手機,淩晨兩點多了。現在這種狀況,她還真不知道要怎麽招待這個來幫忙的朋友。
“你的腿受傷了,我送你去醫院吧?”他關切地問。
她看來一下膝蓋,血已經止住了,便搖搖頭,“血已經止住了,一點小傷,包紮一下就好了。”
“那你坐下來,我忙你包紮。”他堅持著不肯走。
“家裏沒有紗布。”
“我路上買了。”他晃了一下手裏的袋子。
“不用了。你把東西給我,我自己會弄。”說罷便要去拿那個袋子。經過這麽一番折騰,她一身的汗臭味,人又受了驚嚇,她現在隻想要好好洗個澡,然後趕緊睡覺。
隻是他並沒有把袋子給她,看得出來她根本就沒有心思要包紮,“還是讓我來幫你包紮吧。”
她才回味過來剛才自己說的話才發覺聽著好像是逐客令。其實剛才看著火勢那麽大她心裏特別害怕,六神無主的就想要一個人來幫幫自己,結果該來的沒來,而這個葉經理……看著眼前的他,她也不好意思就這麽趕他走。畢竟人家大半夜地趕過來也是一番好意。
這個葉靈川,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