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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4)

  大雨下了一整夜,直到天幕慢慢轉亮,雨聲才漸漸地低微下去。沈薔薇一個人躺在病床上,雖是合著眼,卻沒有絲毫的睡意,整整一天加一夜,她都沒有休息過。


  她已經數不清腦子中到底閃過多少個畫麵,有關於蘇徽意的,也有關於從前那些舊人舊事的,自然還有她的弟弟,那個幼小卻倔強的弟弟。


  可自從知道他已經離世,這樣去想著,便好似恍如隔世一般。外麵的雨聲輕微的響在耳畔,時而夾雜著嗚咽的風,吹的她的心都在微微的顫抖,愈加用雙臂緊緊的抱著自己,可卻愈加覺得哀傷悲涼。


  走道原本是靜悄悄的,可這會兒卻傳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或許是因為太靜,她一直都在認真的辨認這聲音,直到走的近了,方知道來人是尋她的。


  她知道外麵有喬雲樺特意安排的守衛,其實不過是監視罷了,她心裏都清楚,事到如今,她自覺沒有什麽是看不透的,或許用一雙冷眼去看他人,才能將人心看的透徹吧。


  她正想著,卻聽見外麵果然傳來對話的聲音,“阮小姐,少爺說了,不準你靠近沈小姐,請你趕快離開。”


  緊接著便傳來阮紅玉不在意的笑聲,“我來看看老朋友,他有什麽可緊張的,難不成我這個手無寸鐵的女子還能挾持了沈小姐逃跑不成?”


  門口的守衛卻冷漠的拒絕了她,“請你馬上離開。”


  沈薔薇原本不想去理會,可直覺裏一個念頭閃過,她卻說:“讓她進來。”頓了頓,“如果你們 不讓她進來,我就自己出去。”


  一陣的沉默後,門終是被打開了,阮紅玉好整以暇的走進來,依舊打扮的光鮮亮麗的,她關好門,慢慢的走過來坐到了床邊,先是打量了沈薔薇一眼,才說:“我以為這種時候,你最不想見的人就是我。”


  沈薔薇冷淡的動了動嘴角,似笑非笑的說:“為什麽不見你,難不成我要拒絕見一個肯對我說真話的人麽?不管你有怎樣的目的,我還是要謝謝你的坦誠。”


  阮紅玉噗嗤的笑出聲來,“你這個人看著修養很好,實則不過是虛偽罷了,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能說出謝我的話來,這不是明擺著打我的臉麽?我知道我對不住你,你心中怨我也罷,惱我也罷,可我今天來,為的是什麽,你想知道麽?”


  沈薔薇見她一改神情,明知道她無事不登三寶殿,卻無心去問,隻是沉默著不說話。阮紅玉便輕微的歎了一聲,“薔薇,我是個女子,雖然有時候輕浮矯情了些,卻未必沒有那通透的心思。”


  她頓了頓,“你失去了那麽多,連我這個外人看了都覺得不忍,難道你自己就打算這樣自生自滅了麽?難道你就不想報仇麽?難道你想看著那些害過你和你家人的惡人永遠的逍遙自在麽?”


  沈薔薇驀地抬眸看向她,“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誠然,她的這一席話在她的心中徒然升起了一簇火焰,像是久久縷不清的事情忽而的有了頭緒,讓她怔怔著說不出話來。


  報仇?是了,她最開始是要報仇的,可那時候蘇徽意對她太好太好,以至於讓她忘記,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怎麽可以忘記父母的仇恨,她怎麽可以忘記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暗害呢!現在孑然一身了,她不怕失去了,還有什麽不能去做的呢?

  這樣紛亂的想著,就聽阮紅玉說:“你這樣的聰明,怎麽會不明白我話中的意思?薔薇,我不瞞你,我確實也別有目的,可這並不矛盾,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


  沈薔薇垂著眸不說話,她知道眼前的這個人並不是個簡單的人,她可以在蘇家幾兄弟和喬雲樺之間遊刃有餘的周旋,注定是個心機極深的人,她應該與她聯合麽?可事到如今,就算她是一把帶著鋒芒的劍,如果沒有一個幫手,那麽劍鋒也刺不穿仇人的胸膛。


  她很清楚這一點,默默想了想,才說:“我記得那時候我嫁給他,他與我說,他一麵希望著我忘記仇恨,過得輕鬆快樂,一麵又不希望我完全的放下,他覺得那樣對我太過不公平,他早早的就說過,想要報仇,就待在他的身邊,其實從一開始,他就存了心思想我過得好受一些,哪怕是向他的家人報仇,哪怕是向他報仇,他也甘之如飴。”


  她忽而苦澀的笑了笑,“可我卻放棄了,現在想想,我怕是最開始就入了他的局,清醒是我,糊塗亦是我。”


  眼淚自眼角滾落而出,她不自然的抹了抹,才抬眼看著阮紅玉,“告訴我,你想我怎麽做?”


  阮紅玉沉默了一瞬,知道她這是願意與自己聯合了,便說:“你還記得你父親留下的那個信物麽?你也知道,現在雖然南地的戰局慢慢的平息了,可與扶桑的戰事還在焦灼著,隻要你拿到那個信物,蘇家就真的完了。”


  時至今日,沈薔薇才忽而憶起父親曾留下的那個信物來,是了,一對薔薇胸針,那是父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亦是她們家族的禍根,這樣的東西,到了如今這一步,她是必須要拿到的。


  她點點頭,“聽說,父親在扶桑的私人銀行存了一份蘇笙白走私的證據,這東西當真這樣緊要麽?”


  阮紅玉便笑了笑,“這樣東西當然緊要,雖然在太平的時候起不了多大波瀾,可如今時局動蕩,一旦這東西見了光,蘇家的勢力便會徹底的覆水難收。”


  沈薔薇卻想不通這其中的事情,原本軍閥之間總會做許多見不得光的事情,隻怕這類的走私在軍閥之間不算什麽秘密,因何大家都如此忌憚?尤其是蘇笙白,更是一次次對她痛下殺手,甚至不惜連自己的親孫子都要除掉。


  她心中忽而閃過恨意,愈加的想要把這件事情調查清楚,便問:“不過是一份證據,怎麽可能會有摧毀蘇家勢力的條件,你老實的告訴我,我父親還留下了什麽?”


  阮紅玉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卻是輕描淡寫的說:“薔薇,政局上的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麽簡單,那樣東西一旦曝光,不管其他人清楚亦或不清楚,國內的輿論以及國外的輿論都足以摧垮蘇家的勢力。”


  她頓了頓,語重心長的說:“何況,如今民眾都呼籲了民主自由,更有許多的愛國青年組建了新的盟會,遲早有一天,這些力量會擊垮軍閥的統治,這個世界很快就會翻天覆地了。”


  沈薔薇仔細琢磨著她話中的意思,忽而想起那時候喬雲樺說的話,他曾經也在言談中不經意的說起過一些激憤的話,讓她曾一度認為他是個愛國青年。


  可這樣想著,卻不知道眼前坐著的到底是個什麽人,那時候蘇子虞說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可幾次的接觸,倒讓她拿捏不準了,靜靜地想了想,才說:“我不知道你有什麽目的,你也不必告訴我,但有一事,我希望你能對我坦白。”


  阮紅玉卻不似從前的爽利,隻是默默的看著她,隔了半晌,才問:“什麽?”


  沈薔薇直直的望著她,“其實,你做這麽多事,都是為了喬雲樺,對麽?”


  阮紅玉卻不說話了,想要笑一笑,此刻的神情卻僵硬著騙不了人,她轉過臉,透窗望去,見外麵雨幕蒙蒙,晨時的風有些大,拍的雨絲零零亂亂,天已經轉亮了,自窗子透進一圈灰白的光線來。


  就這樣看了看,才似是輕鬆的回答,“我不是為著他,我是為著我自己。”


  沈薔薇這會兒倒不知該說些什麽,更不想流露出同情亦或是憐憫的神情,隻是清清淡淡的說:“我也是個女子,我明白你的感受。”


  阮紅玉倒不妨她與自己說這些,眼見著天光慢慢的亮了,她已是不便久留,就慎重的看她一眼,將聲音壓的很低,“今天晚上我來接你。”


  沈薔薇與她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她目送著阮紅玉走出去,隻覺得心思都飛到了九霄雲外去,她要離開麽?她真的要選擇這樣一條路麽?

  不是沒有想過要灑脫的離開的,隻是從頭至尾,蘇笙白都不肯給她機會,既然她注定得不到那一份安穩,不如就拚個魚死網破吧。


  隻是想起蘇徽意,心還是沒由來的顫動了一下,與他許久不見,再見麵的時候該說些什麽?亦或是什麽也不說,隻是冷冷的看著他,便是對他最大的懲罰的和報複了吧?


  她忽而想起什麽似的,轉身拿起桌前的報紙,那是今晨護士放在這裏的,半張版麵上全部都是有關於蘇徽意與顧詩意結婚的消息,甚至那編輯竟調侃似的拿兩個人的名字說事,說什麽天造地設,天作之合一類的話。


  她覺得十分好笑,在心中冷聲質問,“天造地設?天作之合?她如今到了這一步,憑什麽要他蘇徽意與他人和和美美?她絕不準!”


  這樣想著,便將報紙用力扔在了地上。外麵的雨聲仍舊淅淅瀝瀝的,像是快要停了,窸窸窣窣的響在耳畔,攪得她心口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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