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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3)

  蘇徽意怔怔的看著她,他的眸光被壁燈襯得極亮,可卻帶著死水微瀾的掙紮,他該如何的告訴她,自己對她那樣珍重,珍重到不敢隨意的許諾,珍重到害怕這樣輕率的誓言。


  她的眼中蓄著淚,滿是倔強的看著自己,偏執的想要一個答案,可他心內是不安的,他太過了解她,知道這是她日後離開自己的理由,原來,她終究是要離開的。


  他忽而就覺得累了,一句話也不願意去說。可看在她的眼裏,便成了最大的諷刺,她幾乎是頃刻間就起了身,用力將他推開,大吼著說:“我就知道你做不到!那你為什麽還要來,為什麽還要將我鎖在這裏,我不要待在這!”


  她覺得自己的精神再一次崩潰了,像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一個平衡點,這一刻心內何止閃過了幾百個念頭,她那時候說過她要報仇,她是為了報仇!可她尋不到任何的方法,甚至是他,都比她要理智。


  她恨透了這種理智!


  蘇徽意原本被她推得退後了幾步,可是她仿若發了狂,又上前來用力將他朝後推,語氣中的狠厲與決絕再也掩藏不了,“你給我滾!滾!我永遠也不要見到你!”


  蘇徽意被她猝不及防的推到梳妝台前,霎時撞到了後背,梳妝台也朝後倒去,東西劈裏啪啦的全部掉在了地上,這些淩亂的聲音交雜著傳到耳朵,倒仿若耳膜都在劇烈的跳動著。他沒有選擇即刻站起身,而是沉默無聲的抬頭看向她,她光著腳,披頭散發著,那壁燈的流光映照在身上,好似紙片一般薄。


  而她周身都在微微發抖,像是承受不住的崩潰了,可是哭泣的聲音卻是細密輕微的,好似在竭力的控製。他覺得這一切都糟透了,空氣仿若凝滯住,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長久的靜謐無聲,窗外的雨聲卻愈發的大了,一下一下拍打著窗子,仿若是煮沸的水一般,恨不能要灼燒著沸騰著,攪得心緒不寧。


  其實何止是心緒不寧?那種無聲無息的崩潰正在一寸一寸侵蝕著他,他像是泄了氣一般,頭微微的朝後仰去,靠在了梳妝櫃上,放鬆似的歎了一聲。隔了許久,他才將情緒控製在了平和的點上,淡淡說:“薔薇,你已經做好了要離開我的準備是麽?”


  他垂眸看向她,她的臉頰緋紅著,淚痕被燈光照的極亮,就那樣茫然的看著他,極是可憐。他隻覺得喉頭忽而被揪的死緊,這一瞬間仿若連眼眶都溫熱了,“是不是我給了你那樣東西,你就會離開我?”


  沈薔薇怔忡的看著他,鼻子一酸,滾燙的眼淚再一次滑落,滴進唇角,滿是鹹澀。她忽而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亦或如她準備好的樣子,冷漠的告訴他,就是這樣的,她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打算,可此刻看著他這樣看著自己,甚至連他眸中的淚光都清晰可見。


  她竟不敢說了。


  她一向了解他,他在人前從來都是一副冷漠沉穩的樣子,自小到大,她從來沒有見到他軟弱過,即使在最難過的時候,都是冷靜示人。可是此時她看到他的眼淚,突然所有的理智都崩塌了,幾乎是抑製不住的哭出聲來,朝後退了退,自嗓子眼裏發出沙啞的聲音,“你告訴我,為什麽我們會走到這一步?”


  蘇徽意抬手擦了擦眼角,緩緩的舒出一口氣來,起身走到她麵前去,她已經哭的泣不成聲,可是站在那裏,卻那樣的單薄可憐。他將她擁在懷裏,用了極大的力氣,像是想要將她嵌入身體裏一般。


  她渾身都因為情緒激動在抖動著,像是個無助的孩子,他微微合了眼,竟然不知道該怎樣的撫慰她,便低下唇角去吻她的發頂,眼淚猝不及防的落下去,他緩了緩,才說:“你知道的,隻要是你說的,我總會答應你的,我做得到。”


  沈薔薇的哭聲頓了頓,窩在他的胸前輕輕啜泣著,“那你剛才為什麽不答應我?”


  他苦澀的笑了笑,心中早已明白她的選擇,隻是不忍心去點破,他是那樣害怕她離開自己。可理智告訴他,一個人在絕望中做出的選擇,多半無法轉圜。


  從她說出那一句,“就罰你這輩子都不能見我。”的時候,他的心便碎的淩亂了,也終於明白,他們之間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可是心中那不肯放棄的偏執讓他不想去麵對,他就這樣困死在她的桎梏中,這輩子都無法掙脫了。


  外頭依然風雨交加著,仿若隔絕了兩個世界,除卻悲哀他再品不出一絲別的什麽情緒來。他想了想,才說:“你知道的,即便我做得到,但仍然害怕那個懲罰。”


  他的聲音又輕又薄,甚至低微到不仔細去聽便聽不清的地步。沈薔薇忽而無力的靠在他身上,倒像是最後的掙紮似的,“那就說到做到。”


  其實意義在哪裏她自己也不知道,一麵想著要逃離他,一麵又想著懲罰他,可最後懲罰的還是她自己。她哭的連力氣都沒有了,就那樣依偎在他身上,問了一句,“為什麽?”為什麽明明知道她是故意的,為什麽明明知道她隻是為了報複,為什麽明明知道兩個人再不能回到從前,還是要這樣裝聾作啞?


  蘇徽意再一次輕柔的親吻著她的發頂,感受她在懷裏無助的顫抖,這一刻所有的思緒全都跑到九霄雲外了,隻想緊緊的擁著她,他舒了口氣,故作輕鬆的說:“因為你想贏,那我就讓你贏。”


  這是他最後的偏執和掙紮了,他知道,如果這一次錯了,他就會永遠的失去她。


  這種感覺仿若是心髒霎時被掏了出去,任是如何的想要填滿,都再不能拯救它。


  雨聲泠泠,風聲淩亂。他合眼抱著她,隻覺得心死了。


  可夜還那麽長,時間還那麽漫長,一切都還是有機會的,他在心中這樣安慰著自己。


  這一夜過得很慢,外頭風雨嘈雜,愈發催化了傷感,他們兩個雖然緊緊相擁的睡著,卻是各懷著沉重的心思。沈薔薇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亦或一個人情緒崩潰後就會變得神經敏感脆弱,任是一絲的風吹草動都會撩撥她的心。


  她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可是聽著他的心跳和呼吸,她便又覺得這樣的折磨甜蜜又殘忍,像是半分都割舍不掉一般,她的心早亂了,曾有一刻她想要開口將那一句,“那就罰你這輩子都不能見我。”收回來,可是一瞬的遲疑,她什麽也沒有改變。


  事到如今,一個是蘇徽意試圖填滿兩人之間橫亙的溝壑,一個是她一麵躲閃一麵殘忍的報複……她真的理不出思緒了,或許隻能聽天由命,一切看命運的安排吧。


  直到了天色蒙蒙亮時,沈薔薇才有了睡意,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身旁有響動,便本能的醒轉過來,室內還灰暗著,而蘇徽意正坐在床邊穿衣服,他背對著她,在清晨淡泊的光線下,脊背顯得有些落寞。


  她隻覺得喉頭發幹,可昨晚的爭吵在她腦中揮之不去,總想要說些什麽,可到了此刻卻也隻是幹巴巴的說了句,“這麽早就要走麽?”


  蘇徽意倒不妨她醒過來了,聽著她嗓音沙啞的厲害,卻也沒有回頭,隻是將領口的扣子係好,輕聲說:“軍部有急事要處理,天色還早,你再睡一會兒。”


  他說著便回頭去,見她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看著他,雙眼還有些紅腫,看著極是憔悴,他不由就撫上她的麵頰,“昨晚是我不好,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他想著昨晚她連頭發都沒有擦幹就睡了,恐怕她會不舒服,又問了一句,“嗓子痛不痛?”


  沈薔薇一下子就抱住了他,很依戀的窩在他懷裏,搖了搖頭,“不疼。”可是說出這一句,倒覺得嗓子好似冒了火一般,幹澀沙啞。


  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說:“我哪裏都難受。”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溫存依戀過,倒叫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吻了吻她的發頂,輕柔著聲音仿若哄小孩子一般,“我去叫他們請醫生過來。”


  沈薔薇懶懶的恩了一聲,他便放開她起了身走出去,隱約聽見廳裏傳來他與林寧的對話,聽林寧的口氣,倒像是有什麽棘手的事情要處理。


  她便光著腳下床走到門邊去,就聽林寧斷斷續續的聲音,“七少,現在也隻有召回二公子了,如果再由著他與北邊的援軍開戰,隻怕日後北地會借此對南地不利。”


  蘇徽意的聲音帶著幾分的疲憊,“由著他去吧,你現在先去打電話叫醫生過來。”


  林寧還想要說些什麽,“七少……”


  蘇徽意已經不耐的回絕,“快去。”


  沈薔薇急忙躡手躡腳的回到床上去,才蓋了被子,就見蘇徽意已經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杯水,直到床邊才將水杯遞給她,說:“醫生很快就過來了,你先把水喝了。”


  沈薔薇勉強喝了兩口,才說:“你有急事就快走吧。”她雖然這樣說,但好似隱著些不願意的情緒,蘇徽意聞言就笑開來,“我哪裏也不去,就在這裏陪你。”


  他撫了撫她的麵頰,輕聲問:“這樣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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