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4)
蘇子虞唇角動了動,靜默的看著她,眉宇間的遲疑也不過一瞬間,便揚了揚眉,淡淡的說:“我不需要你等我,離開蘇家,去過你想過得生活吧。”
他說罷,連一絲留戀都沒有的轉身離開,夜半的風有些涼,吹拂在臉上仿若海邊的風,夾雜著鹹澀的味道。門開著,韓莞爾站在原地,目不轉睛的看著蘇子虞一步一步走出去,廳裏的光影不足以照亮院子,她看著他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像是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她再也抑製不住,眼淚洶湧的落下來,卻狠狠的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就那麽靜靜的站著。直至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隨即慢慢的漸行漸遠,最後連空氣中都隻餘下暗夜的冷來。
什麽都沒有了。
不過才早上六點多,沈薔薇便起了床,她近來總是困乏的厲害,好在一早起來精神倒是不錯,洗漱過後,便按了電鈴。那一頭雨竹很快就上來了,見她精神不錯,才說:“小姐,粥已經好了,我這就端上來。”
沈薔薇沒什麽胃口,她想著蘇徽意這麽長時間不來看她,恐怕是遇到了什麽棘手的問題,如今蘇笙白離世,恐怕國內的勢力都在蠢蠢欲動著,怕是要天下大亂了。
她穩了穩心神,才說:“你去把報紙拿來給我看看。”
雨竹見她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便一連聲的應了,快步走出去拿報紙。因著報紙每日都是門房的聽差去買,她一路下了樓,就直奔了門房去,但見幾個聽差成堆的在門口議論紛紛著,她身為大丫鬟,見了這樣沒規矩的一群人,不由就說:“都聚在這兒幹什麽?”
幾個聽差都是老實人,見了她就說:“哎喲,姑娘,大事不好了。”他們說著,便伸手遞過一張報紙來,“你看看吧。”
雨竹直覺裏出了什麽事,便接過仔細的看著,不禁瞪大了眼睛,原來整個版麵都在報道北地與南地宣戰的消息,南地更有不少軍閥已經揭竿而起,紛紛打著旗號要蘇家滾出南地。這無疑是一樁天大的事,雖說南地已經在各邊界都加派了軍隊駐紮,但恐怕時日一長,終會被各方勢力蠶食殆盡。
雨竹心中直叫不好,兀自轉了會兒心思,還是硬著頭皮上樓去了,畢竟這樣的事,瞞與不瞞意義都不大。這會兒沈薔薇正坐在妝台前梳頭發,見了雨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便問:“這是怎麽了?”
她的目光本能的盯上報紙,便站起身來走過去,將雨竹手中的報紙拿過來,目光在觸及北地與南地宣戰的字眼時,不自覺的朝後退了一步,她原本身上疲乏,這樣受了刺激,更是覺得頭暈,不可置信的看下去,隻覺得越看越心驚。
她知道這一類的消息不會隨便的發在報紙上,看著上麵所言南地的處境,隻怕實際情況會更糟,如果北地與南地開了戰,恐怕南地許多的勢力會再一次爆發出來,那一頭還有扶桑在虎視眈眈著……她越想越心驚,隻覺得如今蘇徽意的處境是腹背受敵,一旦戰爭爆發,短期內還可抵擋,隻怕時間一久,南地的河山全部都會被瓜分掉。
她慢慢的走到沙發前坐下,隻覺得腦子嗡嗡作響,撫了撫額,才說:“你出去吧。”雨竹見她這副樣子,怕她鬱結於心,就說:“小姐別太擔心了,這些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
沈薔薇點點頭,見雨竹走了出去,才又回了臥室去躺著,她想著最近接連發生的事情,倒覺得半邊的天都塌了,她一麵擔心著蘇徽意的處境,另一麵又擔心一旦戰事爆發,隻怕他又要將自己送走……
這樣想著,隻覺得頭痛,勉強的睡了過去,倒聽見電話鈴忽而響了起來,一個勁兒的鈴鈴鈴響個不停,她心中慌亂,才下了床,電話便不響了。她正心跳加快著,卻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原來是雨竹上了樓,她推開門,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小姐,才剛接到的電話,說七少遇襲了!現在正在搶救呢!”
沈薔薇隻覺得瞬間就沒了力氣,仿若天旋地轉著一般直要往下墜去,雨竹忙上前來扶她,說:“小姐,你可要挺住啊!”
沈薔薇這會兒哪裏聽得見她說的話,隻是吩咐她,“快,快去準備,我這就過去!”
她一麵說著,一麵便掙紮著要起身換衣服去,雨竹見她這樣焦急,就說:“小姐別急,我這就去!”
沈薔薇匆匆的換了件衣服,便奔了樓下去,汽車已經等在了院子裏,她和著雨竹先後上了車,司機便將油門踩到底,一股腦的開了出去。沒隔一會兒便上了正街,街上不同於往日的熱鬧,人煙稀少,各處也不知因何事戒了嚴,青天白日的便上了路卡,遠遠的,就能瞧見背槍的衛兵。
沈薔薇看著這樣的場景,心內更是慌亂不已,好在離醫院並不遠,拐了幾個彎便到了,醫院外麵也是密密麻麻的崗哨,隨處可見衛兵把守,一絲不漏。
司機直接將車開了進去,沈薔薇眼見著侍從官等在外麵,便兀自下了車去,那侍從官見她來了,便禮貌的將人引了進去,沈薔薇沒心思客套,隻想將事情弄明白。幾個人一路走上去,那侍從官也將始末交代了一遍。
原來因著北地與南地的宣戰,引起了金陵各大學校學生的不滿,又開始了呼籲和平民主的遊街活動,這樣的事情屢有發生,最開始政府並沒有采取任何的措施,不想今日蘇徽意的車經過時,學生們突然發生了暴動事件,由於場麵控製不住,不得已派出了蘇徽意的衛戍,但這其中隱藏的第三方卻趁機襲擊了防彈汽車,因著護衛不利,還是讓蘇徽意受了傷。
子彈正打在了胸腔上,好在離醫院並不遠,人現在還在搶救著,但由於大出血,情況並不好。
沈薔薇聽著隻覺得心驚肉跳,一路跟著侍從官上了樓,就見走道裏都是衛戍,林寧正站在手術室門口焦急的等待著,見了她倒是不失禮貌的打過招呼,才說:“醫生說七少失血過多,傷口又太深……並不好取子彈。”
沈薔薇本能的靠在牆邊,聲音倒還是鎮定,“查出來是什麽人做的了麽?”
林寧搖搖頭,“這是一次有計劃的刺殺,我的人過去的時候,隻看到了屍體。”他心中隱隱有了人選,此時卻也不是分析這些的時候,隻是說:“請夫人放心,我一定會查出來的。”
沈薔薇點點頭,她想著如今北地與南地開戰在即,選在這個時候刺殺蘇徽意的人,一定是早有預謀的,這樣危險的一個人,如果不早一點找出來,恐怕後患無窮。
這樣想著,隻覺得手腳冰涼,一麵勸自己不要倒下,一麵祈禱著蘇徽意沒事。手術的時間很長,他們自早上一直等到了晚上八點多,手術的門才被推開,幾個醫生魚貫而出,見了林寧就說:“子彈已經取出來了,但人還沒有度過危險期,這一晚尤為關鍵,能不能挺過來,還是個未知數。”
他頗為遺憾的說:“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七少會沒事的。”
沈薔薇聽著這一番話,隻覺得心仿若直直的下墜著,她緊緊的攥著手心,想著後續的一係列問題,囑咐林寧道:“這個節骨眼上,七少遇襲的事不能傳出去,對外隻說是我病了,七少在醫院陪我,傳的越離譜越好,先將這件事遮掩過去。”
林寧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就點了點頭,由於事發突然,彈壓消息需要時間,短期內還是可以遮掩過去的,這一刻也隻能祈禱七少沒事。
沈薔薇心思一轉,猶豫了一瞬,還是說:“現在是敏感時期,往往身邊最不可能的那個人,就越是有嫌疑,我有一個猜測,你想想,如果七少遇襲了,誰會是最大的獲利人?”
經曆了這樣的事,倒也不是她小人心思,見林寧一副心領神會的模樣,又說:“這個人不得不防,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控製住她,如果一旦有什麽事,還可以利用她。”
林寧倒不妨她想的這樣周到,便慎重的點點頭,轉身離開了。沈薔薇在手術室門口等了一會兒,才見到護士將蘇徽意推了出來,他還昏迷不醒著,臉色慘白如紙,更像是初冬的飛雪,白的一絲暖色都沒有。就連嘴唇也是蒼白的厲害,她乍一見他這副樣子,隻覺得心慌不已,一瞬間眼眶便熱了,可此時也說不出什麽,隻能忍著淚在後麵跟著,直到將人推進了病房,護士掛好點滴後,才退了出去。
沈薔薇便坐在床邊上,安靜的看著他,室內的燈是昏黃的,於黑暗中開辟一小片的暈黃的光來,這樣的光照在他臉上,仿若塗了層臘色似的,看著整張臉又瘦削許多,更襯得眉目冷俊。
她都不記得這是第幾次看到他因為重傷而躺在病床上了,這樣想著,眼淚便不自覺的流下來,但轉念一想,倒覺得喪氣,便抖著手將眼淚擦幹淨,勸自己往好的方向去想。
窗外的夜色濃重漆黑,像是煙織出的迷霧,重重的包裹擠壓著,讓人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