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5)
這一次的遇襲事件,即便消息都彈壓下來了,仍有一部分舊部表示質疑,三天兩頭的打電話到醫院來,原本這樣的敏感時期,稍有差錯,隻怕這些人就會鬧出什麽亂子,在內憂外患的情況下再添一把火。
林寧不得已加派了兵力駐守醫院,除卻醫院的相關人員,再不許旁人進來。已經過了三天三夜,蘇徽意還在昏迷中,不過好在搶救及時,子彈又未傷及心髒,雖然人還沒有蘇醒,但身體各方麵的體征都正常平穩下來了。
沈薔薇這幾日自然一直在醫院守著,原本她身子也不大舒服,雖說醫院提供的房間也還不錯,隻是到底不及家裏住的舒服,她又一直憂心著蘇徽意的傷勢,不肯好好休息,才短短的幾天,人便消瘦了一圈。
雨竹和林寧勸過她幾次,皆是無果,這樣的時刻,沈薔薇哪裏也不想去,隻覺得待在蘇徽意的身邊最安心。直到了晚上十點多,護士過來為蘇徽意換藥,眼見著沈薔薇趴在床邊睡著了,才要叫醒她,卻被剛醒過來的蘇徽意製止住,他的麻藥勁早就過了,現在隻覺得胸口痛的厲害,又沒什麽力氣,微微垂眼,便見到沈薔薇一張睡得正沉的麵孔。
她麵對著他,睡得很是安穩。護士見狀,便悄無聲息的為蘇徽意的傷處換過藥,因為傷口太深,這過程還是忍不住讓他倒抽了一口氣,沈薔薇聽到聲響,這會兒才醒過來,冷不防的見蘇徽意看著自己,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蘇徽意極是虛弱,眼睛半睜著,胸口起伏的厲害,像是連喘息都異常的困難。她見他這樣,眼眶便不由的一熱,本能的去握他的手,卻是冰涼涼的。護士換過藥後便走了出去,兩個人對視了片刻,蘇徽意終是又睡了過去。
沈薔薇凝視他片刻,倒覺得他的手掌慢慢的變得微熱了,沒隔一會兒也睡了過去。直到了第二天早上,她醒過來,蘇徽意還沒有醒,手卻緊緊握著她的,等在外頭的雨竹已經端了熱水過來,輕輕敲了敲門。
沈薔薇恐怕她把蘇徽意吵醒,就輕聲說:“進來吧。”
雨竹輕手輕腳的進來,見了這樣的一幕,不禁露出喜色來,沈薔薇對她比了個禁聲的手勢,“放那裏吧。”
她說著,就要輕輕的抽回手去,倒不妨蘇徽意突然開了口,“這一晚上你恐怕沒睡好吧。”他放開手,雖然聲音虛弱,但嘴角卻勾了抹笑意。
沈薔薇確實睡得不好,卻搖了搖頭,起身走過去,將毛巾浸在熱水裏洗了洗又擰幹,才走過來,很自然的為他擦了擦臉頰和眼睛,隨後又細心的替他擦了擦身上,他如今身子不方便,許多都要人照顧。
這樣靜靜看著她忙活了好一陣,就又睡了過去。他因著傷到了肺腔,睡夢中也是一陣陣的咳嗽,這種時候,沈薔薇便會按住他傷口的沙袋,一連著整個上午,都是反反複複的。
好在下午打過藥後才有所好轉,蘇徽意一覺便又睡到了晚上,醒來見沈薔薇還坐在床邊,就說:“你去休息。”
沈薔薇心中不願,可這種時候也不想他擔心自己,就點了點頭,他看了她一眼,又說:“叫林寧進來。”
沈薔薇怕他一時又要憂心,就說:“這些事情,等你好了再談不行麽?”
蘇徽意恩了一聲,安慰她說:“我這個樣子,能做些什麽呢?你不要擔心,去休息吧。”
沈薔薇隻得由著他去,出了門便對林寧如實說了,末了不忘囑咐,“他才醒過來,這些個權衡利弊,你好好的拿捏,別讓他操心太過。”
林寧點了點頭,便進了病房,蘇徽意原本合眼休息著,聽見響動便問:“現在外麵情況怎麽樣?”
林寧斟酌一番,才說:“各方的勢力都在蠢蠢欲動著,金陵的權貴也都聽到了些風聲,現在還沒有任何動作。”
蘇徽意恩了一聲,他想著如今的時局,一旦北地與南地開了戰,南地便會徹底的四分五裂,那一頭又有蘇青陽在攪局,隻怕短期內南地的時局的都不明朗,他頓了頓,才說:“眼下老三往前線去了,金陵一線雖然都是我的心腹,但日子一久,恐怕他們彈壓不住。”
沉吟半晌,又說:“先盯住那些人,再放出消息去,就說我重傷不愈,既然要造反,怎麽著我都得給他們個機會。”
林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隻是擔心他的身體,“七少,不妨在往後延一延,這些人在咱們眼皮底下不敢出什麽亂子。”
蘇徽意搖了搖頭,“再拖下去,恐怕北地會先打我們個猝不及防。”他這會兒虛弱的不願再說話,隻是淡淡的,“你去準備吧。”
林寧便應了一聲,走了出去。蘇徽意環顧四周,見夜幕漆黑,仿若一個巨大的罩子將人籠在裏麵,窗外無星也無月,隻有墨一般的黑。
他一瞬間閃過了許多的念頭,最後化作微微一聲長歎,便又合了眼睡了過去。他因著身上有傷,即便藥物催化下,睡得也並不安穩,也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到意識慢慢清醒,卻聽到一陣壓低的啜泣聲。
本能的睜開眼去,就見天已經亮了,幾縷晨光自窗外透進來,照的一地暖陽。沈薔薇正坐在床邊抹著淚,見他醒了,忙將眼淚擦幹淨,說:“醒了。”
蘇徽意微微垂下眸去,像是沒看到她哭似的,隻是淡淡的說:“我本打算等忙過這陣再去看你的。”
沈薔薇想著這一段日子發生的事情,便說:“這有什麽關係,現在我看著你也是一樣的。”她說過這一句倒覺得傻氣,就說:“你餓不餓?醫生說你可以吃些流食了。正巧雨竹才剛拿了粥來,我也還沒吃,一起吃些吧。”
蘇徽意這才看了她一眼,說:“我不吃了,你吃吧,吃過再睡一覺,忙活了這幾日,你也累了。”
沈薔薇原本有許多的話想要對他說,但見他一副提不起興致的樣子,也怕過於打擾了他,就點點頭,“那我這就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蘇徽意便闔上眼去懶怠的恩了一聲,直至沈薔薇走了,他才複又睜開眼來,等了約摸五分鍾左右,林寧便敲門走了進來,說:“七少,消息是昨天晚上放出去的,有些人已經按捺不住了,已經到醫院來了。”
蘇徽意便恩了一聲,問:“都準備好了麽?”
林寧原本做事都非常的細致縝密,這樣的事情自然安排的十分妥當,便說:“都準備好了,等下我會請這些人去別的病房,已經事先找好了人躺在病房裏,一旦事有變故,他們一個也走不出去。”
蘇徽意點點頭,又說:“就拿他們殺雞儆猴吧。”
林寧應了一聲,正要退出去,倒不妨蘇徽意說:“給我換衣服,我也要過去。”林寧忙說:“七少,你的傷還沒有痊愈,這種時候過去恐怕有危險。”
蘇徽意不在意的搖搖頭,作勢要起身,平淡的說:“難道我沒有受傷,這些人便會對我有所忌憚麽?如果你怕我有危險,就把危險降到最低。”
他一麵說,一麵便皺眉起了身,淡淡吩咐,“去讓他們拿衣服進來。”
林寧違抗不過,隻得硬著頭皮去準備,直至蘇徽意穿好軍服,一眾的侍從官便扶著他去了事先準備的病房,因著早有準備,病床上正躺著一個人,被帳簾擋在裏麵。
因著病房極大,另有一小間的陽台,林寧擔憂蘇徽意的安危,便將他安置在了那裏,在門口各處都安排了衛戍把守。蘇徽意這樣折騰一番,自然是神情疲憊,強打了一會兒精神。
就聽那一頭傳來一陣雜遝的腳步聲,隱約夾雜著說話聲越來越清晰。原來正是金陵幾個位高權重的人物,有駐防司令,還有鎮守使。甚至連帶著幾個軍區的司令,雖然名頭響,但各個都沒有實權,軍權全部在蘇徽意手裏,如今眼見著蘇笙白死了,想借著混亂的時局奪回實權,架空蘇徽意。
幾個人先後的進了病房,眼見著帳簾後躺著一個人,又見四周全是衛戍,其中一個軍區司令陳琦便說:“七少的傷勢怎麽樣?事到如今,再隱瞞下去隻會對時局不利,還請林副官如實相告。”
其餘幾人也都是附和著點點頭,這種時候,還不忘探頭去看。林寧自然清楚他們的意圖,就說:“七少胸口重了兩槍,雖說避開了要害,但傷勢太重,現在仍處在觀察期。”
他頓了頓,環顧眼前的幾人,又說:“因為事發突然,我也是迫不得已才這麽做,並非故意不告知眾位消息,如今不提北地蠢蠢欲動著,便是咱們南地也是魚龍混雜。我已經通知了三公子,如今七少傷勢未愈,三公子身為蘇家的長子,許多事情還是可以代替七少做主的。”
眾人聞言臉色皆是一變,麵麵相覷了一番,還是由陳琦開口,“這是自然的,我們這些老臣也都是沒有異議的,隻是如今三公子才剛去了前線,恐怕一時半會兒也趕不回來,目前最緊要的,還是穩定南地的時局,至於與北麵的戰局,我看還是能避則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