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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一波三折

  第40章 一波三折


  那位女醫生的普通話很有特點,一聽就知道是她,她說:“可能還會有膀胱炎吧,她現在是不是隻是拉肚子……”


  “嗯,膀胱炎幾乎每個病人都有,她的情況再看看。”這句話是劉主任回那個女醫生的。


  他們之間說話的聲音,比醫生跟我說話的聲音小,因此我也就聽到這些。不過,膀胱炎是什麽?當時我不知道,也沒在意。腦子裏就剩醫生那句“再觀察幾天”。


  是不是意味著觀察完了就能出院了。


  拉肚子一好,我便生起了玩電腦的心思,電腦被帶進隔離艙,又隨著我到三樓住,跟著帶出來。隻是,從我吃了那頓餃子後,就再沒開過。


  那時候我根本沒那力氣玩,現在身體倒恢複了些,但還是玩不了。因為三樓不比四樓,沒有網線。


  媽媽心疼我,怕我天天躺病床上煩,她特意向三樓其他的病人家屬打聽,然後到了聯通公司給我買了一張網卡。


  她說花了一千多塊錢,具體有多少流量,我給忘了。


  不過,賣網卡的銷售員有跟媽媽交待,看視頻的話,會用的很快。


  因此,我隻用電腦玩QQ。


  插上網卡後,按了密碼,我熟練的登上自己的QQ。


  早安,小夢。


  這是我當時的網名,在剛知道自己生病之後改的,因為想著第二天清晨起來,還能對自己說一句早安。


  那會,還有點矯情,想學電視劇中的女主角,想裝柔弱,想等個長腿歐巴來拯救。


  然而移植之後的兩個多月,我明白了,在自己身邊的永遠隻有自己,還有父母,醫生。


  有了網絡,我登錄QQ是慣性了,但看著一個個彩色頭像,依舊不知道說什麽,高二的同學群聊的熱火朝天,一直在滴滴響,我看著他們聊的話題,一句話都說不上,成了窺屏黨。


  令人心酸的是,就連我一貫用來說心事的空間說說,我都不知道說什麽了。


  隻是被隔離了一個多月,隻是經曆了腸炎,胰腺炎等感染,隻是幾個月的時間,卻仿若隔了一個世紀。


  他們是不是忘了我了……


  想到這裏,我心裏很不是滋味,我試探般的在同學群裏冒了一下泡。


  “君小夢,好久沒見了。”


  “病好了嗎?”


  “是啊,身體怎麽樣了。”


  “……”


  大多數是問我病情的,我看著心中安慰了些,但腦子裏想到他們的那些問題,卻亂糟糟的。


  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說自己已經好了嗎?確實好了,因為移植成功了。


  但我受的那些苦呢?跟他們抱怨嗎?就算抱怨了,他們理解嗎?他們知道什麽是胰腺炎,知道僅僅是一碗餃子,就讓我差點送了命嗎?


  沒經曆過的,任誰聽了都覺得不可能吧。


  沉寂了許久,就在他們又開始聊他們的話題時,我發了一句話:“身體還好,就是還在住院。”


  嗯,這樣回答應該最為妥當,

  我為自己的高情商沾沾自喜,這時,窗口裏又出現他們的消息。


  “身體好了嗎?怎麽還在住院?”


  “什麽時候可以讀書?”


  我:“……”


  出院都遙遙無期了,更不要說讀書了。


  沒了回複他們的耐性,我打出一句話:“白血病很複雜,一句兩句說不清,醫生現在沒讓出院,讀書的事,估計還要好久。”


  消息發送後,我就撤了,QQ沒有下,也沒有隱身,可以稱之為潛水吧。


  其實我希望他們能主動找我聊天的,寧願不談病情,寧願別把我當病人,寧願說些班上最近發生的有趣的事,寧願幻想著我們的未來……


  但是,我不出現,他們也沒找我了,可能是擔心影響我休息,也可能我“消失”時間長了,沒在他們的圈子,存在感漸漸降低了吧。


  心中湧出了一抹苦澀,我沒再看QQ,打開空間,玩起了偷菜。


  這是當年很火的一款空間遊戲,在我讀書時候就興起了,隻不過那會沒有條件也沒有時間玩。


  現在正好空閑,種菜,偷菜,我玩的不亦樂乎,就是怕用超了流量,我隻玩了十幾分鍾就關了網絡了。


  移植之後的病人免疫力低,醫生讓媽媽去外麵買免疫球蛋白,好像每個移植之後的病人都要輸。


  一瓶要六百,僅僅隻是一小瓶,而我,需要輸十瓶。


  也就是六千,聽到價格後,我的心在滴血。


  “現在,生個病都快傾家蕩產了。”我不禁說道。


  “現在就是傾家蕩產治你的病,錢沒了無所謂,隻要人還在,錢還可以再賺。”


  “怕就怕,花了錢,病還沒治好……”


  媽媽說著說著,眉頭染上了一層憂慮。


  我知道,她是想到我之前又拉又吐,還插著管子的時候了。


  “你知不知道,那天,我看到你坐在輪椅上被她們推著到三樓,身上插著那麽多管子,有多揪心。”


  “那樣子感覺就像快要死了的人一樣,人好好的進去,就一個月的時間,怎麽成這個樣子了?”


  “那會,又拉又吐,你又不能吃,我真擔心你不能活著出這個醫院,後來醫生跟我說,你的病情有好轉,他讓你下三樓是要我能好好的照顧你,我才有些安心。”


  這些話,醫生在查房的時候也說了,我都知道。媽媽說話的語氣聽著有些低落。


  我不想氣氛變這樣,於是笑著跟她說:“現在不是好好的嘛,我命大,閻王爺帶不走我的。”


  “是真的命大喲,我想想都覺得可怕,那邊單人病房有個病人,拉肚子拉了一年多,還沒好,昨天走的。”


  可能媽媽是無意說的,但我聽到後,心裏卻震了一下。


  一年多……該有怎樣的耐力,才能堅持一年多,可惜最後……


  話題越來越沉重,我問媽媽:“目前為止,我們花了多少錢?”


  可能小時候就很注重錢的問題,記憶特別深的事情,是,小學時流行的自動鉛筆。


  當時商店裏的鉛筆芯是兩毛錢一盒,媽媽給了我五毛,我買了鉛筆芯後,剩下的三毛會一分不少的交還給媽媽。


  媽媽說不能買零食吃,那就絕不買。


  所以,我很看重錢,但同樣,我對錢的價值,也是一無所知。


  我不知道一件地攤上的衣服值多少錢,不過,我當時的醫療費,一天四五千,是絕對能讓我咋舌的。


  然,媽媽說,在四樓每天的醫療費用高達一萬,我移植骨髓的那幾天,更是兩萬多一天……


  我聽完後,肉疼,心更疼。


  “當時醫生讓我先交五十萬住院費,我去銀行排隊取錢,排了一下午,輪到我的時候都快下班了。”


  “銀行的工作人員都奇怪,她問我,怎麽取這麽多錢?我說,我女兒得了白血病,等這些錢救命的。”


  “五十萬,整整五十遝,塞滿了我的那個大包,我兩隻手抱著,就那樣走在街上,幸好,沒被賊盯上……”


  媽媽說的繪聲繪色,語氣也很輕鬆,我能想象她一個人拎著包走在大街上左顧右盼小心翼翼的樣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爸爸需要賺錢,在醫院的一切就都由媽媽照料,包括交錢,住院等辦理各種手續,她沒讀過什麽書,也沒去過什麽大地方,做這些一定難為她了吧。


  我問媽媽:“現在我們醫院的賬戶上還剩多少錢了?”


  “你現在就別管錢了,能活著就算不錯了。”


  “那是花了多少呢?”我不死心的再次問道,不管有錢沒錢,我心裏有個數,總歸好的。


  隻是,當時的我,不知道,不管有錢沒錢,我都無能為力,我是那個家最沒資格提錢的人。


  我的頭發慢慢長出來了,吃的主要還是稀飯,不過,我已經習慣這樣的餐食了。身體漸漸好轉,我認為馬上就能出院了。然而,我的身體再次出現了狀況。


  我再次感染了。


  想送那名女醫生一個稱號:“烏鴉嘴醫生。”


  就因為她說的一個“膀胱炎”,我果真得了膀胱炎。


  膀胱炎的症狀,用一句大家都聽過的話來說,就是尿頻尿急尿不盡,大多數人都有。


  但是,在骨髓移植之後的白血病病人身上,任何一些小事情都會被放大嚴重到幾十倍,數十倍,甚至可能搭上性命。


  比如,一碗餃子,一次腹瀉,一次胃痛?又或者……一次膀胱炎?!

  相對胰腺炎和腸炎來說,膀胱炎不會致人命,隻不過,會難受。


  醫生說,幾乎每個移植之後的病人都會有膀胱炎,持續的時間會有三周左右。


  每個病人都會有?我聽著有點像是在渡劫。


  又是每天都在和馬桶做鬥爭,調輸液管滴速的機器被加到兩百(正常是一百四左右),每天的藥量滴完後,還要多滴幾袋鹽水。


  我脖子上的管子有脫落過,是護士幫我縫的;我認識了好多護士,她們說我勇敢,樂觀。有護士借了光碟給我看,我將光碟放入電腦的內置驅盤中播放,是台灣的偶像劇,我喜歡的不得了。


  整整二十一天,我終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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