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路途艱難
第56章 路途艱難
累嗎?很累!但媽媽比我還累,除了拿行李,還要背我,我有什麽資格喊累。
強打起精神,我站在原地等媽媽,媽媽正搬著行李往前走,走了一段距離後,她將行李放在那裏,然後又跑回我身邊,準備背我過去。
我們就兩個人,可我是個病人,還是個需要人背不能自理的病人,媽媽不厭其煩的先拿行李,然後原路返回背我,一段距離一段距離的如同龜速。
和我們同時下車的乘客差不多都走了,站台邊就剩我和媽媽。下一列火車也徐徐開了過來停在了站台,我們還沒進隧道,有在火車站工作的工作人員手中拿著金屬探測儀走到媽媽身邊說話。
我當時站在原地等媽媽過來背,離他們的位置還有段距離,聽不到工作人員跟媽媽說的話,不過不用聽也大概知道原因,可能就是催我們快點走的意思。
他們沒說幾分鍾,媽媽就朝我走來了,工作人員則往前走,停在了我們的行李邊上。
他在幫我們提行李!
“媽媽,那個人是要幫我們嗎?”我問媽媽。
“嗯,他看我一個人又帶行李又背人的。”
媽媽說話有些喘氣,不過,等不及她休息,那個工作人員就提著行李走到隧道那頭了。
緊接著,媽媽也背著我朝隧道裏走,到了那邊的出站口,工作人員將我們的行李放在出站口,他返回的時候和我們說了一句:“行李放出站口了,趕緊回家吧。”
說的是家鄉話,我聽著倍感親切,趴在媽媽背上側頭瞄了他一眼,是個上了年紀的男人,臉上長了皺紋,不過看著很健朗。
有了工作人員的幫忙,我們出火車站的速度快了許多,而我,依舊如同一件會呼吸的超大“行李”,全程都是媽媽背著的。
我跟媽媽說,那工作人員心真好,生病以來,我們碰到的好心人很多,他們不一定是給予我們金錢上的資助,一個舉手之勞的小舉動,也是善心。
媽媽對我說:“幫我們忙的工作人員以為你是我的婆婆,他說我是帶婆婆看病回來的,我跟他說,你是我女兒,生了病走不了路。”
我當時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就是,我肯定很嚇人,才會讓別人誤以為是我媽的婆婆。
周小璟曾經跟我開玩笑的說了句:“長期吃激素的人都變成了,嬰兒臉,孕婦肚,牛背。”
我完全符合這三點,除此之外,還有牙齦萎縮,骨鈣流失,作為激素的“常年食用客戶”,我也是條條都中。加上當時皮膚還有因為肺部感染引起的色素沉著,身上長了很多黑色的斑斑點點,不嚇人才怪吧。
出了火車站,媽媽找了輛黑車,可以直接開到我家門口,就是價錢有點貴,要一百多,當時是淡季,媽媽跟司機討價還價了好久,才同意以八十的價格載我們。
到了車上,總算可以休息了,但車子開到家還需要近一個小時,可我的腰已經快極限了。
從上海火車站,到老家的火車站,從上午,到下午,有五六個小時吧,對於正常人來說,時間不算久。
不過我的腰不行,身上還束著護腰的,現在的每一秒對我來說都是煎熬。
車上隻有我和媽媽兩個人,媽媽坐在副駕駛,我坐在後座,位置空曠,我想了個主意。
能緩解腰酸的主意,我側了身子,直接平躺在了後座,然後雙腿屈膝,恰好能睡。
雖然對司機先生有點不禮貌,但當時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那是你的誰啊?”司機先生開著車,問媽媽,好奇的語氣。
我:“……”
司機先生果然發現了,我要不要坐起來?可是,真不想起,躺下的那一刻,腰上就像是拿掉了千斤重擔,太輕鬆太舒服了。
“我女兒,生病了,這次從上海看病回來的。”媽媽回司機的話。
“哦,生了很嚴重的病嗎?”
司機先生和媽媽聊起來了,沒有說我躺在後座的事,我鬆了口氣,不過他們聊的話題是我,還有病情。
我還是有點不自在,不是很想聽,但好奇心和當時身處車內的狀態,又讓我不得不聽。
和眾多人一樣,司機先生知道我得的是白血病,也是一聲唏噓,隨後,我聽到他說:“現在像這種大病,國家應該是免費救治的吧。”
“哪裏有免費的啊,有免費的就好了,都得自己掏錢。”媽媽的語氣透出一絲絲的無奈。
我聽著也很無奈,很多人都以為白血病的治療全部免費,覺得我們隻管治病,什麽都不用管,國家會安排。真沒有這麽好的政策,這種事情都得自己扛,有苦自己咽,錢自己出。
一些該花的甚至不該花的,最後都逃不了。
我曾經親眼見到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因為沒錢看病,媽媽在走廊上邊打電話邊哭的畫麵。
那個男孩家和我是老鄉,可能是這方麵的原因,我對他關注發的多些吧。
當時我還沒有發生尾椎骨裂,具體是什麽時候,我忘了,隻記得當時住院的時候是冬季,我住在四人大病房,病床的位置靠近病房門口,住院原因是慣例的發燒。
那天晚上,我聽到走廊處有說話的聲音,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不是普通話,也不是上海話,但聲音還挺大,嘰裏呱啦的,我聽不懂意思。
那個時間,我已經掛完了藥水,按照生活時間,需要到走廊上走幾步,名為鍛煉身體。
走廊外邊,那個說話的女人對著走廊盡頭的窗口,拿著電話放在耳邊,她應該是在對著電話另一邊的人講話。
她背對著我們,我看不清她的容貌,不過個子稍矮,後麵的長發束成了一個低馬尾,是個典型的婦女。
媽媽也在走廊外邊,和其他幾個病人家屬聊天,但我覺得,她們都在時不時豎起耳朵聽那女人講話。
我心裏的好奇心又作祟了,但我實在聽不懂方言,隻聽出了那個講電話的女人哭了,哭的很傷心。
沒過多久,媽媽讓我進去,說外麵風大,我沒搞清楚那女人的話,頂著一片好奇,不得已隻好進了病房。
過了一會兒,媽媽也進來了,我迫不及待的問媽媽:“剛剛外麵的女人怎麽了?”
媽媽一定知道事情是怎麽回事,就算她聽不懂那女人說的方言,醫院裏其他的病人家屬也都會八卦的談論。
媽媽說:“她兒子在這裏住院欠費了,她打電話給孩子他爸爸要讓他爸爸匯錢過來,他爸爸不肯,說沒錢治,治不起。”
聽到媽媽的述說,我心裏剛剛滿滿的好奇瞬間轉化成唏噓。
我問媽媽:“那他們要怎麽辦啊?”
“還能怎麽辦,隻能回家了。”
回家……誰都知道,病沒治好,回家隻有一個結果,等死。
緊接著,媽媽又說,更像是歎:“總共就帶了幾千塊錢,不到兩天就花完了,現在護士又催繳費,說再不交錢,就停他的藥了。”
“醫生不會幫一下忙嗎?就這樣看他等死嗎?”我心中漸漸生起一股害怕的感覺,那個男孩比我還小,如果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願意救他,如果他回家後躺在床上身體越來越差,他跟他媽媽說他想活下去,他媽媽卻說,她沒有辦法,她救不了他,他該有多絕望?
那是一條生命,任何一條生命都應該得到被救贖的尊重,我對媽媽說:“媽媽,我們可以跟他們說,讓他們求助社會,社會上好心人很多的,讓社會捐款。”
“沒用的,如果人人都可以得到社會的幫助,就不會有那麽多人因為沒錢治病,回家等死了,我們顧好自己吧。”
一句話,讓我徹底回到了現實,我難道還想當超人拯救人間疾苦嗎?我太聖母了,自己都自身難保!心中湧起一陣酸澀,我沒有再說話了。
人間冷暖,世態炎涼,沒有錢,看不起病,連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
……
車子行駛了近一個小時,我躺在後車座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再次坐起來,腰已經不酸了,但走路還是痛的。
依舊要媽媽背著上二樓,還是那個房間,還是那個床,床板上鋪著的粉色床單,看著很幹淨。
尾椎骨裂的原因,媽媽在回來之前就有交待外婆,鋪床的時候,下麵不要墊被子,讓我睡硬一點的床。
終於到家了,我也可以好好躺一會兒了。
沒有枕頭,躺著有點不舒服,不過不枕枕頭對脊椎好,我也就忍受了。
時間又恢複到當初在A城的日子一樣,爸爸在A城賺錢,弟弟上學,外婆照顧我。
不同的是,媽媽在忙建房子的事。
我現在住的房子是以前的舊房子,下雨天還會漏雨,因此媽媽說要建新房子,然後把我接過去住。
回到家後,因為有護腰的撐著腰部,每頓飯菜我都堅持自己坐起來吃。
我也不好讓外婆喂我,習慣了媽媽的照顧,外婆來,總覺得不是那麽自在。
家裏有個老式縫紉機,那時候沒用途,就充當了我的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