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次品男人
波瀾過後迎來了平靜,我們的生活又開始日複一日地拷貝昨天。我又回到了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並且不斷覓尋真愛的路上。雖然補考的功課一大堆,被男人甩過六七次,但隻要我在圖書館裏看到嚴肅認真的帥氣男生後,心如死灰的我立即死灰複燃。假裝自己對三國感興趣,或者故意在他身邊掉鋼筆。
而小七也重新回到了傑克的懷裏溫存,準備對這個經常把分手掛在嘴邊的男人生死相依。雖然有好幾次我看見傑克把舌頭伸進了其他姑娘的嘴裏,而每次他都找到出色的借口來化解這場危機。比如,他隻是在用舌頭教那個姑娘講英語。即便是午夜家教的時候,他將手伸入女孩大腿內側,他也一定可以解釋他在驅蚊。若是哪天被小七抓奸在床,他定能說他在做健身運動鍛煉八塊腹肌。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漸漸迷上了求佛。經書上總是以一種似是而非,俗稱“必然”的命運支配著人。我們都蟄居在如蜘蛛網般的世界裏,從一個視角跳到另一個視角卻跳不出這張網,最終被蠶食。我並不是什麽虔誠的信教徒,也並不打算將功課成績寄托於廟宇間。在這個缺乏信仰的時代裏,我沒撈著個有錢的爹或幹爹,沒王祖賢的容貌和身段,寒窗苦讀十幾載,畢業證壓根拿不出手。談過幾場轟轟烈烈的愛情,不是好聚好散就是不歡而散。我多想在羨慕嫉妒恨的眼光中得到一絲可憐的快感,以滿足我的虛榮。但事實是我很貧窮,不光物質的,也是精神和肉體的。
我記不得上次去寺院是什麽時候,隻是一個人背著包走走停停,嗅著前廳後院的香火味,看著來往的僧侶,以及持著門票進出的遊客,心卻始終沒有平靜下來。我在求佛參拜,以笨拙的方式合掌許願,身後卻沒有絲毫給予我平靜的力量。我搖不動經桶,誦不出梵文,隻是一個染滿喧嘩的過客。
我不是教徒,不是觀光客,不是身披袈裟的僧侶,也不想玩Cosplay。然而站在佛前,我卻找不到一種救贖自我的方式。
想必除了元稹,沒有誰能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我多想穿越時空和地域,到梭羅筆下的瓦爾登湖邊的小木屋裏超渡被經濟基礎玷汙的上層建築。
突然,耳際傳來哐啷一聲,一枚硬幣準確無誤地投到香火爐中。
“很少看到有學生會來這裏。來這裏的人求名利、求婚姻、求健康。你來這裏求什麽?求60分萬歲?”一個看起來長我幾歲的年輕男子站在我身邊,打趣問道。
我沒有理會他,因為我並不相信寺院遭陌生男人搭訕就是老天給我派下來的姻緣。我假裝並不在意,拖著步子繼續走。
而他繼續跟著我,他穿著黑色緊身T恤和一條七分卡其褲,衣領上掛著一副墨鏡。看起來不像是保險推銷或者辦信用卡的業務員,他看上去既不是什麽雞鳴狗盜之輩,但也絕不是什麽善類。敢隨便和一個女生搭訕的男人,一定是泡妞界的高手。
“我是來幫我媽媽還願的。我今年大四了,他幫我求了一份工作,沒想到我還真就找到實習單位了。所以過來還願。”
為了讓我相信,他把身份證和學生證都掏出來給我看。這年頭,人與人之間的信任關係不過就是貓和老鼠,警察與劫匪,美國與伊拉克,紅杏出牆的妻子和忍無可忍的丈夫。
命運總喜歡捉弄人,時不時給你驚喜和驚嚇。他竟然是我同院係的學長,和我一樣讀的是廣告專業。我和他之間的距離隔著的不是警察局,而是一座我們都熱愛的母校,於是我們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
他叫陳毅,本地人。自打出生起就從未離開過這寸土地。幼兒園拿大紅花,小學因成績太好被小女孩非禮而轉校。中學起成為老師眼中的重點培養對象,父母都希望他出國念常青藤大學。可高考時他莫名其妙患了重度感冒,一進考場兩眼發黑四肢無力,掛著吊瓶死撐過去,寒窗苦讀這麽多年,分數差得一蹋糊塗。父母打算讓他重修一年,但他的自信早已跌入穀底。十多年來的噩夢眼看就要結束,他已經無力再次應付高考。終於,他淪落為我同院係的學長。
陳毅以他過來人的身份充當起我的精神導師。他翻出他以前的廣告資料給我惡補,告訴我廣告界未來的發展方向,根據我的興趣和專長來明確以後的定位。他教我學習廣告不應該隻知道大衛奧格威,而應該學習保潔集團的廣告執行。做文案不能隻背M&M巧克力的廣告語,而應該自己不斷推翻自己陳舊的觀點。有時間去背市場營銷的定義不如多看看廣告心理學。他推薦我看《創意的背後》、《西方美學史》。跟他在一起,我感受到一縷美國加州的陽光,一股從太平洋海岸吹來的輕風,生命中重新注入了一股正能量。
就在小七與傑克的情感關係再度變得苟延殘喘的時候,我和陳毅已經開始商量畢業後去哪蜜月旅行。我有一種想與他生死相許的衝動,這種衝動完全源自於我們情投意合,有相同審美品味、相似的家庭背景、相同專業領域、相同的價值觀和世界觀。我們甚至連星座和血型都驚人的一致。我真感激求佛給我帶來的愛情誓言。
夜晚我和小七雙雙躺在床上做補水麵膜。對於我們兩個壞學生來說,做臉的次數遠遠多過去圖書館的次數。當然,除了做臉以外,我們還會大量購買應季節的時裝流行、護膚品、時尚雜誌。我們研究煙熏妝和彩妝的差別,大談PRADA本季設計元素,明天約會該穿什麽顏色的鞋子,帽子要不要考慮韓國代購。每當我那個沒錢的爹問我在幹什麽的時候,我說我在替別人敗家。而當我絮絮叨叨的媽電話打來的時候,我則一本正經地告訴她我在看書,別影響我成為未來的高級知識分子。而我的骨子裏兼具了這兩種血統,我即是個敗類也是善類,即要當婊子也會立牌坊。
“二十分鍾後,會有一個長得歪瓜裂棗品質不佳的男人,拎著兩桶方便麵,外加兩瓶礦泉水在我們公寓樓下等我。”小七說。
“又是一個為你的美麗而震碎掉眼鏡的男人?”
“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追求美感受美的權利,但為什麽出門前他不照照鏡子先計算下自己離那份美的距離有多遠?”
“長得影響市容不是他的本意。”我由衷地說。在列任追求小七美麗的帥哥美男醜男都前仆後繼的死得屍骨無存,我想小七眼中的這枚歪瓜裂棗也不會落到什麽好下場。
小七憂怨:“不是他的本意就是上天的旨意。他叫什麽財來著,對,周順財。名字土我忍了,反正不是我給他取的。長的土肥圓,我忍了,反正以後不會跟他共床同枕。但我不能忍受的是他沒事就給我發情愛短信,害傑克以為我紅杏出牆,一口氣給自己買了5頂綠帽子,他說有四頂他要送還給我。最無法忍受的是他還自不量力的去找傑克單挑,說要以男人的方式來獲得心愛的女人。他以為這是在阿拉伯嗎?他長得像非洲酋長,而傑克明顯就是英國紳士。他野蠻、無理、霸道、自以為是,而傑克英俊、帥氣、溫柔、情意綿綿。就算是被蠢驢踢過的笨蛋都知道意屬於誰。”
我揭掉麵膜,站在陽台上望過去。路燈下一個影子拉得老長,手機拎著兩盒快餐袋外加可樂。他的臉整個陷在黑暗裏,我看不清他的模樣,身子有些壯實,但在路燈下依舊顯得有些淒清。
“小七,你宵夜來了。看上去好像不是兩桶方便麵。”
“這麽快就來了,就讓他等著唄,我的麵膜還沒做好呢。”
我對樓下的男生莫名其妙湧上一層淡淡地感傷,這種滿滿的心意被一個女孩這麽踐踏過後,他往後還可以勇敢地向心愛的女孩大聲說我愛你嗎?
我和小七原本都是溫暖的女子,在這個嘈雜肮髒的世界裏,願用一世去換取一次真情。我們不要做別人眼中的擇偶榜樣,不要去談場不痛不癢的戀愛,不要為所謂的虛榮和一個不愛的男人相擁。更不要為別人調教老公而自己操勞過度。可是,我們被傷了又傷,心在忍受鞭臠苦痛,於是我們也學會將疼痛強加於別人身上,來獲取自己一絲快感。
小七的身影終於在幾十個未接電話和衝洗麵膜的水聲中結束,她穿著十幾分公的高跟鞋婀娜多姿地出現在夜幕中的那個人麵前。兩個人的敵對勢陣就像一對即將離婚的夫婦,一個囂張跋扈,另一個淨身出戶。
在小七與周順財的糾纏中,我接到了陳毅的晚安電話。我大致向他講述了小七目前的情況,他似乎毫無興致。隻是淡淡的對我說了一句:“我媽媽說,女孩子要早點睡覺,這樣以後才不會老得太快。”
掛完陳毅的電話之後,我依舊有興致地看著樓下那對男女的糾纏。可我沒想到此時的傑克也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鑽出來的,他一副抓奸的表情像是得到了可靠情報。我聽不見他們的談話內容,隻是後來三個人不歡而散,樓道裏又傳來小七高跟鞋的回響。
“全都玩完了。”小七僵硬的臉上硬生生擠出個笑臉。
砰——砰——我聽見她把高跟鞋扔掉傳來的一陣自由落體的聲音。
生活有時候血淋淋,看似幸福的人在強顏歡笑,看似不幸的人在苦中作樂。我甚至開始懷疑,生活究竟是為了成全自己還是為了成為別人眼中羨慕的對象。
“到底怎麽了?”我小心翼翼地問。
她聳了個肩,假裝無所謂。“傑克這次真的把我給甩了。”
“就因為那個非洲酋長?”
“不然呢?你知道嗎?遇見傑克,我才知道愛情不是用荷爾蒙和精液來書寫的。現在,我的幸福全被那個非洲酋長給毀了。”
我一直眼睜睜看著小七的蒙在鼓裏的幸福不忍揭發,傑克的愛情荷爾蒙早在別的地方發泄的幹淨,他在別的女孩的身體上殘留著出軌的證據,也隻有小七這種傻瓜才會相信他對她的絕對忠誠。真正愛他的男人才不會因為一個非洲酋長的挑戰而將她拋棄,除非他隻是需要這樣的一個借口脫身而已。
“你以為你撿到了塊璞玉,其實隻是個次品。”
小七懶得搭理我,她橫躺在床上睡著了。我知道,她又一次失戀了,而且難以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