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七年之戀
安迪再次約會我是在我和榮江分手之後。那是個極度空虛無聊的夜晚，床單有點冷，晚風有點多，空氣有點差，客廳有點亂。在電話裏他說自己從美國回來了，想要見我一麵。我這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跳梁小醜終於學會了拒絕，這對我來說真是太不容易了。不過當他告訴我他在酒吧裏，懇求我一定要過去，並且還在電話中透露他已經跟阿美分手了，我還是答應去見他一麵。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成為單身激發了我想見他的欲望。
那夜，我穿著一件緊得不能再緊的低胸連衣裙，踩上十公分的高跟鞋，噴著小七送我的cristalle香水赴約。
來到酒吧的時間有點遲，因為我不想讓他覺得我對此次的見麵有多麽期待，更不想自己看上去像個高級酒鬼專業戶，所以臉上也沒有任何修飾。找到安迪的時候，他正和一個男性朋友聊得很歡暢。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這是我朋友王宇。”安迪向我介紹道。
我禮貌性地看了王宇一眼。目測了他個子超過180，體重不足150，輪廓分明，五官精致。一件不知什麽牌子的T恤，看上去材質不錯。一雙簡單的拚接帆布鞋，看起來像Maison Martin Margiela的作品。脖子上掛著條金鏈子，像起來又像具有暴發戶潛質。
“你這不是有朋友陪呢？”我沒好氣地問。
“這個是我的好朋友，又不是什麽外人。”
沒聊幾句，安迪似乎就已經喝多了。王宇提議，先把安迪送回酒店，然後再把我送回家。
“不用了，謝謝。我自己打個車回家就好，你還是把他送回酒店吧。”
“還是我送你回家吧，大晚上一個女孩子從酒吧走出來，並不安全。”
也不知道安迪是真醉了還是假醉了，我們費很大的勁才把他送回酒店。接著，王宇又把我安全送到了家。下車前，他拿了我的手機輸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讓我上樓後給他發個短信。我不經覺得有些好笑，看著他的車子漸漸遠去，我注意到他的車標挺有意思，長得像三叉戟。我腦子有點暈眩，回家後倒頭就睡，顯然忘記了有一個叫王宇的男人存在著。
第二天一早便接到安迪不懷好意的問候，問我昨夜旋轉的激情有沒有得到釋放，孤獨的靈魂是不是已找到合適的伴侶。我假裝信號很差掛掉他電話，誰知他非要把內容調查的相當徹底。
我再次接起安迪電話，無法忍受他的胡言亂語，感到自己漸漸處於心肌梗塞邊緣。
“你是個好女孩！”安迪說道。
“好女孩是不會像燙手山芋一樣被男人踢來踢去，好女孩是不會隨便和一個男人產生露水姻緣，好女孩是不會抽萬寶喝伏特加，好女孩是不會講粗話豎中指。”
“不，你就是活在現實世界裏的好女孩，會做雞蛋餅，會做泰國炒飯，會煲老鴨湯，但苦於沒有試吃對象。會商務談判，會工作到淩晨兩點半，會及時還信用卡賬單，會為了一頓的豐盛的晚餐寫感謝信，會攢零花錢去暢遊新馬泰，隻因為不想做依附在男人身上的寄生蟲。會讀喬斯坦賈德，會看混汀塔倫蒂諾，會聽蒙特威爾第，會穿杜嘉班納，會品比列爾格列柯，隻因為你滾燙的身體裏流著藍色精神血液。你漂亮，皮膚光滑，才華橫溢，腰部沒有多餘脂肪，你的照片掛在互聯網上能讓宅男第三條腿跳舞，但你的交際圈隻局限於單位裏那些當了奶爸的老男人。”
一時間，我竟不知要說些什麽。
“千萬別誤會我了解你，懂你，其實這些全部都是王宇讓我轉告你的。”
“怎麽會……？我和他才昨天認識。”
“他現在就在我身邊，要不要讓他講給你聽？”安迪問我。
我徹底敗給了安迪和王宇，以目前局勢，我覺得自己是在夢遊。“不！我不要。”
“那好吧，即然這樣，那還是繼續於我來轉述吧。”
“他知道你１６歲就在省報發表了篇感慨青春歲月的抒情散文，18歲左手骨折去念大學，初戀去了英國就沒了消息，從此你萎靡不振像是抽多了鴉片。大學經曆了幾次慘烈的愛情，畢業後的第二年寫了篇小說，從此以後的心情日記不是愛到死去活來，就是累得苟延殘喘。還要繼續聽下去嗎？”安迪問我。
“他是……？”我還是不敢確定王宇的身份。莫非他很久以前就認識我嗎？
“他是你前很多任男友陳嶼的朋友。”安迪調侃我。
我的心被一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和恐懼感占據著。這是一種女人在得知自己身後有默默無聞的仰慕者時所散發的虛榮和滿足。但同時也是一個女人所有隱私與放縱統統都麵臨曝光所產生的不安。
安迪故作幹咳，“王宇約你明天下午兩點見麵，一會地址發你。”
感覺到安迪要把電話給掛斷，我趕緊追問道：“那我和你的事情……”
安迪壓低了嗓音：“放心吧，這是我們的秘密。畢竟這關係到你的愛情和我的友情。”接著他的故意放開嗓子，“好了，明天記得穿得漂亮點哦。”
掛完安迪的電話後，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下來。我隻好打電話向小七求援。
我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正在瘋狂刷前男友的信用卡。小七是個典型的時裝狂熱分子，她覺得愛情不如一件Valentino的縷空緊身長裙，她覺得愛情在不同的時期就該以不同的時裝風格來體現，她覺得失戀了隻是弄破了一件BURBERRY的鬥篷風衣。
“今天吹的是哪門子西波利亞風啊，能把你電話給吹來了？”小七笑道。
“少給我廢話，我可能出現了一個愛慕者，而且這個人像鬼影一樣關注了我七年。”
小七一聽樂了，盡管她現在剛跟一個有婦之夫誓不兩立，但看起來她並沒有受到什麽影響。“得，我東西還沒買完呢，你現在立馬給我過來，跟我好好說說你這個愛慕者。”
我趕到銀泰的時候，小七正駐立在BCBG的廣告畫前麵喃喃自語。
“我的大小姐，您這在幹嘛呢？”我看了看她手上孤零零提著一個手提袋，“你不是在血拚嗎？怎麽才買了這麽點？”
小七瞅了我一眼，“你也太小看本姑娘了，我的車裏已經塞滿了。誰叫老王騙我說他兩年前就已經離婚了，現在是黃金單身漢鑽石王老五。誰知他那個黃臉婆還有他會打醬油的小孩找上門來，大半夜就在我家樓下潑口大罵。反正我是向他提出拜拜，趁著他信用卡沒停，趕緊撈回點精神和肉體的損失費。”
“那你真準備跟老王分手啊，這男人對你好的跟對你自己親女兒似的。”
“垃倒吧，我不缺有錢的爹啊。唉，你那愛慕者從哪個星球來的？”
我們一邊說，一邊笑著走進一家餐廳。小七連菜單看都沒看一眼，就對服務生說，“還跟以前一樣啊。兩份。”
服務生先給我們上了兩杯紅茶，我喝了口解渴。然後大致向小七講述了這段糾纏悱惻的暗戀史。
小七耐著性子聽我說完後，拍案道，“其實我最討厭像陳嶼這種風度翩翩的衣冠禽獸。他們通常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心裏想著菜市場的。不過這個王宇，倒讓我有點好奇。”
我啃著筷子白了她眼，“有什麽好奇的？”
“究竟要鼓足多麽大的勇氣才能暗戀你七年了。人家結婚了七年的都遭小三了，比如老王。”小七聳了聳肩。
小七口中的老王，是我現在的老板，也是小七名義上的男友。此人身高不到一米七，三十五歲開始禿頂，從此頭發隻梳旁分。視力良好卻永遠架著大框眼鏡，小眯縫眼閱曆過無數美女大腿。整天一套深黑色的西裝褲，GUCCI皮帶永遠勒不緊，露出的內褲邊不是CK而是HELLOKITTY。離沒離婚像是娛樂八卦新聞，房產多得像世界未解之謎，資產多半不是在紐約就在洛杉磯。
“我怎麽知道，這不來向你這個情天大聖求助來了嗎？”
“我覺得吧，他看你的眼神一定很景仰，你在他眼中的形象一定像女神，以身相許都難以表達他對你的愛慕之情。”
我把筷子一放，“可人家明天約我見麵，現在該怎麽辦。”
“當然要見，他第一次見你不敢靠近，畢業之後掉了手機，從此沒了你的消息。畢業後一年他四處打探你的下落，知道你過得安好便是晴天。昨夜他終於和你千裏相見，卻遲遲不敢對你表明心跡。今早他猶豫了半小時醞釀好心情，托人給你帶信，堅信這是上天賜給他的機遇。他青蔥了青春歲月，搖滾了豆蔻年華，用盡一生來博取你的半寸溫柔。”小七一口氣把話講完，喝光了兩半壺紅茶。
小七說的很言情，我差點感動的要哭。結完賬，買完單，小七拉著我繼續奔向了奢侈品集成店。
“你還打算繼續買？”我驚顫問。
其實陪失戀的小七SHOPPING，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殘忍。她才不會管爆表的數字，不管營業員對她VIP服務，不管名牌霸權文化的流行走勢，更不管我這個替她拎包當保姆的苦力。
小七再次把信用卡遞向的營業員，以換取她的審美品味和上流名媛的身份屬性。
“雖然愛情從未對我盡相應的責任和義務，至少時裝總是為我而存著的。”小七說這話的時候有些感傷。“MIUMIU給不了你少女情懷，AlexanderMcQueen給不了你異類美學，PRADA給不了你女王氣場。它們隻是依附在你身上謀略者、吸血鬼，是你必備的附屬品。是在你熱戀的時候以精心打扮的程度來宣告你對他的愛有多麽深刻，是在你失戀的時候大肆搶占米蘭時裝流行來展現你對此事並不在乎。它們即是你風險投資的對象，也是你報複男人的武器。”
待小七劈裏啪啦向我說完後，把幾個袋子扔到我手裏。“這些裝備是你明天約會時要用的。”
“什麽？我可不要。”
“你不要我還偏讓你要了。我可不想明天你穿著大媽裝，背著印著中國馳名商標的袋子去奔赴約會。女人就是要打扮得美麗、高貴。讓他覺得褻瀆你，必須衡量自己是否有這個籌碼。讓他覺得追求你崇拜你愛慕你，就好比人類移民去火星。讓他覺得你就是傳說中的曼珠沙華，此生能見一次就了無遺憾。更要讓他覺得你是高高在上的千金之軀，賞臉赴約是他祖上燒對了高香。”
“好吧！”我點頭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