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買姑娘
潯陽學堂開堂授課是潯陽城的大事,正月十六當日不僅李知府親自在開課前做講演,段千戶也當場宣布派出人手定期到學堂中教授這些學生射、禦之術,比起那些大多數隻是紙上談兵的夫子,這些兵將顯然更有實戰經驗,所以聽聞消息後,潯陽學子們也都為之一振。
潯陽因著水陸交通之便,曆來便是商業風行之地,好多落榜的士子家底略厚點的,也都毫無留戀的棄學從商了,沒錢的窮人家更是讀不起書。所以潯陽學風並不盛,也跟當地有錢人家在族中設私塾、辦家學,窮人家的孩子早早便做工務農,有點頭腦的都想辦法學做生意有關。
而潯陽學堂一開,本著教化風氣,培養潯陽一派秀才甚至是儲備官員的主旨,在潯陽各州縣還是招收了不少學生。當然很多員外爺們也是衝著馮陽這“潯陽第一學者”坐鎮潯陽學堂才把自己公子從私塾送來的,這裏很多商人家庭都是靠著自己白手起家拚搏攢下家底的,他們也不想自己孩子養成遊手好閑無事生非的公子哥習氣。
所以把孩子送到學堂跟先生學知識,也有人替他們管教孩子,不計較將來是否能中功名。當然,若真是出個舉子、秀才的也算是光宗耀祖,掃淨了自家暴發戶的門楣了。
開學當日學子們比的自然是誰更文章通達,來參加典禮的人們比的是誰家更有麵子,官員們比得是誰更有民心和氣勢,而隨行的夫人們免不了要比一番裝著打扮。
寶閣衣櫃的門幾乎要被踏破,玲瓏和念恩忙得團團轉,陳亦卿在櫃台後數銀兩輸得手抽筋。
“公子,我看你最近保安倒是招得不少了,趕緊給我們也招幾個伶俐的丫頭幫忙吧,連你都不避忌的坐在這裏招呼這些女賓了,依舊是忙不開啊!”念恩剛喘口氣,飲點茶水,朝陳亦卿抱怨一下,便又進來了客人,於是念恩又春風滿麵的迎了上去。
陳亦卿也連連點頭,“好好好,你們好好做衣服,我再攢點錢去街市買幾個姑娘回來給你們幹活。”正談笑間,一晃神,陳亦卿又感覺到似是有一道目光注視著自己。
自從加強了警衛戒備,武子傑和捕快門往他門前跑得勤了些,那種被人監視的感覺少了很多,可偶爾,像現在這樣,不經意間,他還是能感到有人似乎從未停止過對他的關注,會是那夜救了他們幾個蒙麵人嗎?還是另有其人?
那麽會是來者不善,還是善者不來?
思忖了一下,感覺著那道目光的來源,陳亦卿猛然回頭,卻並未看到可疑的人,而是張世牛帶著幾個巡邏的工人路經,因著寶閣衣櫃是女裝店,也不太方便他們幾個大漢進入,工人們便散在門口,張世牛走進來恭敬的問陳亦卿:“公子可有事情要吩咐?”
陳亦卿很滿意他的工作,可是還在剛才那道目光裏緩不過神來,於是有點無精打采的,擺擺手說:“沒什麽事情。”
“那麽我們就到河西味道去看看,順便去碼頭看看,寶哥糧鋪訂的新鮮水果和一些南貨可到了。”張世牛匯報了一下工作便拱拱手準備走了。
或許剛才注視著自己的那道目光是不方便進來,在外麵猶疑的張世牛呢?一定是這樣的!如此想著,陳亦卿回過神來,又叫住了張世牛:“大牛,回來回來,我問你個事。”
張世牛重新返回聽著東家的吩咐。
“你說,哪裏有賣小姑娘的?”陳亦卿摸著下巴的樣子,倒不是很猥瑣,可他看大牛的樣子卻是明顯想歪了。
“公子,這……”大牛張張嘴不知該如何說,公子放低了聲音又湊近前來說這話,分明是不想讓一旁的玲瓏和念恩二位女掌櫃聽到,如此私密的話似乎也隻能跟自己這樣的男夥計說了,一向老實從未跟自己師兄弟們去過花樓的大牛臉登時紅了,可還是認真想了想平日裏師兄們去的地兒……
“公子,我聽說……東大街,倒是挺繁華的……”大牛有些結結巴巴的,也故作神秘的壓低了聲音。
陳亦卿知他想歪了,卻一時想逗逗眼前的這個夥計,“哦,東大街,漂亮麽?”
“不,不,不知!”大牛看著陳亦卿挑著眉頭有些壞笑的樣子,不止是臉,耳朵根都燒起來了,原本黢黑的臉,更顯得跟個茄子一樣。
“把我想成什麽人了!真是的!”陳亦卿板起臉,不再逗大牛了,而是一本正經的說:“我是說,你也看到了店裏這麽忙,一般人家女孩子出來做工既不夠伶俐又不肯拋頭露麵。我是想買幾個小姑娘,來幫念恩和玲瓏的忙,調教好點的也可以去明月樓。”
“呼,”聽主子這麽說,大牛才長出一口氣,放心地說:“我在玉橋街和菜市口都見過,有人販子販的,也有惹了主人生氣,被賣的。還有朝廷有時也會賣些家裏犯了事被充沒奴籍的女孩子,我去打聽打聽哪裏能買來些身家清白,伶俐些的。”說完腳底一陣輕鬆的出了門準備去執行任務了。
隨著大牛的離開,陳亦卿也放鬆下來,因為那道擾人的目光也不再盯著他了。剛才看自己的定是大牛了,陳亦卿在心裏暗自確定一下,又笑容滿麵的做著自己收銀的工作。
到碼頭接完貨搬至糧鋪整理好,又向河西味道巡視幫忙完,大牛打發一眾人回明月樓,明月樓這夜並無演出,大牛也不必回去當值可以早點收工回家。繞了一趟遠,買了醉雞給大家加菜,當然也為了甩開跟了他一天的尾巴。
到明月樓工作沒多久陳亦卿便收留了大牛跟他們一起住,一是因為大牛原來住著的武館自是被朝廷收了不能再住,而他後來租房子的地方也太遠了些,陳亦卿看他為人樸實,一想給他省幾個房租,二想著也多個照應便同意了他搬來春陽街和程祥住一起。程祥和他本是師兄弟,如今在房間多搭一張床有人說話也很是開心。
遇到如此好的東家,待自己和幾個小掌櫃一樣如同一家人,張世牛自是感激不盡,如今感覺到有人跟了他一天,他分不清是敵是友更不能把這人引至家裏了,隻能跟他兜了幾圈。可這人好像都猜得到他佯裝朝左實際往右的腳步,繞過一間屋似是躲過了,可那人已料定他會出現在下個路口般的,又跟上了他。
眼看就快要到春陽街了,趁著天色黑了下來,張世牛一個閃身看準了前麵牆根的半截木棍,疾跑了幾步拎起來,便朝著自己身後的那陣氣流方向揮去,卻不想那人竟一把抓住了他的棍。顯然那人不僅力量比他大,武功也比他要上乘。
此刻張世牛已經明白了,比他武功好又故意讓他發現自己被跟了,隻有一個理由,這人不是在跟蹤他,是在尋機會跟他私下裏談話。
那人拉著他,轉過幾個巷子,到了春陽街的最裏頭,以一戶人家放置在門口還未來得及搬回家的柴草垛做掩映,慢慢地摘下了臉上的麵罩。
張世牛驚得張大了嘴,麵前這個人,雖然消瘦了許多,臉上也多了些記憶中並沒有的疤痕,幾乎說是麵目全非,可他還是認出來了,這人便是他的師傅,那個原本應該已經死了的——高寧。
“師傅!”大牛驚喜的喊出了聲。
“噓!”高寧把手放在唇邊,製止了他的徒弟,警惕的看了看周圍,還好是晚飯時間,這條安靜的街巷,並沒有人經過。
“師傅,你還活著太好了!你好嗎?我聽說你滾下了山崖,可傷的嚴重?”大牛一時間有千言萬語要問,卻不知該從何問起,而高寧也隻能跟他長話短說。
“那日,我受恩公指派,同張強一起到張灣接公子和小姐。”高寧因著被張常勝救過一命,便一直叫張常勝恩公,雖然他的徒弟們並不知道這一層,可如今張常勝的案子潯陽城的人都知道了,想必他不必解釋,大牛都應該知道這恩公指的是誰,而這時候他也沒什麽好避諱的了。
“可是朝廷的鐵騎來的很快,我們別的什麽都不再奢求,什麽家業什麽金山銀山的,隻是想保住小主子們的性命,讓他們可以平平安安的過日子。
為了躲避追擊,我和張強便分兩路而行,我帶著玉橋,張強帶著冰玉。行了半日,還是被追兵給追上了,我拿著刀一路行一路抵抗,玉橋嚇壞了,在我懷裏幾乎暈了過去,我隻能把他綁在我的身上。”
高寧講著似是陷入了回憶裏,表情痛苦,至於這場惡戰不用問,從他臉上身上的刀劍傷都能看得出是有多艱難。
“最後我們被逼到山坡邊,我想著被捉住也是死,跳下去也是死,要是下落的時候我能給玉橋當了人肉墊子,說不定他能活呢?”高寧說著眼光中帶著無盡的悲哀又充滿了希望。
“於是你就跳了?”張世牛屏住呼吸,他無法想象,師傅從山崖跳下來是如何存活下來的。高寧跳的那個山崖他從武子傑的嘴裏聽說過,甚是高。
“我把玉橋抱在懷裏,一咬牙,便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