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春遊
“郭凱,把這個孩子帶回去吧,給你打個下手也好。”
郭凱自爺爺那輩就是郭家的奴仆,生下來他就注定是郭家的仆人。好在郭家對待下人嚴格卻不刻薄,他這樣的家生奴仆吃得飽穿得暖,有瓦遮頭有工錢。略有些伶俐勁的,還有先生教他們識字。
郭凱因跟兩位雙胞胎小少爺年紀相仿,還常跟他們一起習武,很受郭家主子的器重,如今能被指來保護二小姐也是看得起他了。
郭黎陽給那孩子喂了水和食物還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蓋在他單薄的身上,郭凱看著小主子這個樣子,明知以她的身份是萬不該如此在路邊照拂一個乞丐的。
可她現在沒跟那個景林私奔,他們幾個跟著的奴婢就算是保住項上人頭了。至於其他的,他不敢再置喙,隻當是主子心裏難受,找個樂子罷了。
“二小姐,這於理不合,我們郭府即便收下人也是清清白白的,這街頭的小乞丐要是帶回去,怕是老爺要不高興了……”一旁站著的一個年紀大些在家有些資曆的仆人出口相勸。
“老爺不高興,嗬嗬,老爺不高興……罷了,連我都無法左右自己的生活,何況是他……”郭黎陽回頭看一眼那可憐的孩子,對他輕輕說聲“再見”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那可憐的孩子還似乎對自己微微笑了一下。
他想是很久沒吃過一頓飽飯了,隻吃了沒多少點心,就再也吃不下了。可裹在身上的披風很暖,那上麵的味道,很像娘從前身上的味道,小乞丐被披風裹著,想著睡吧睡吧,等睡醒了就有力氣去看看京城是個什麽模樣了。
若是擄走他的那些人,認得披風角落那屬於郭家的標誌,或許會猶豫一下,是否會因這孩子有郭家的照拂不敢對他如此殘忍。
“高師傅,你還活著太好了,要是程祥知道你還沒死也一定會很開心。”
“公子……師傅……”張世牛看著麵對麵不僅未劍拔弩張還微笑握了手的二人,一時間也有點懵了,可忠義兩難全,不知這暫時和平的狀態還能維持多久,他也是捏了一把汗。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我們換個地方?”高寧提議道。既然陳亦卿能跟過來,保不準會隔牆有耳。
“不必了,多說無益,大牛推我回去吧!”陳亦卿顯然沒有再繼續聊下去的意思。
大牛看看高寧,看看陳亦卿,這樣的場麵真是難為他了,可最終他還是選擇推起陳亦卿往春陽街陳府走去。
“你也太大意了,如此光天化日就跟朝廷欽犯在這私會,如今的安穩日子你不要就罷了,我們幾個呢?你娘呢?”陳亦卿的聲音既聽不出慍怒,也聽不出維護。
大牛一時間有些心急,“我,我”幾聲也答不出話來,陳亦卿說得沒錯,他不能不顧陳亦卿對他的照顧和恩典,家鄉的爹爹還生著病,若不是陳亦卿給他銀兩月月捎回家中,恐怕爹娘連溫飽都不能,他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但不能不顧這些人。
張常勝的案子他也被關了好幾日,現在高寧已經親口認了是張常勝的幫手,他就更不知該如何麵對他的師傅,但若要他放著師傅不管不顧,他更做不到……
知道那有意無意跟著自己的目光是來自高寧,張世牛既放心又緊張。放心的是終於知道不是有人要對他和陳亦卿不利,緊張的是一連月餘任他再警覺也未再有高寧的行蹤,他擔心高寧會不會被俘,也擔心他再次遇到什麽意外。
對於陳亦卿他有愧疚,卻什麽也不能做,隻能在工作的時候更加盡心盡力。
“玲瓏我帶你去散心如何?”
晚飯時候陳亦卿提出要到南疆去,說是潯陽這梅雨季節太讓人煩悶,許久沒有出門旅行了,不如去看看南疆風光。也聽齊大夫說南疆有座山產鐵皮石斛,他想去找些回來種,萬一種活了便是商機。
南疆是東楚和南越接壤之地,氣候溫暖,三月就如潯陽暮春夏初般溫暖。雖然林間多瘴氣,但聽說風景秀麗,也盛產奇花草藥。至於陳亦卿說的鐵皮石斛,更是不可多得的名貴草藥,隻是難以種活。
玲瓏擺著手說:“還得做生意呢,我們哪有時間出去啊,其實上次的事情過去這麽久了,我也沒事了。”
“就是沒事,才更要出去走走嘛,你們都陪我去,不過念恩要照顧王大叔,留玉軒下來照顧念恩和明月樓。所有店鋪都關一周門,夥計們也都休沐一周,好好整頓一下,回來生意才會更好嘛!”陳亦卿說的明顯是已經做好了規劃,玲瓏便不再推辭。
玉軒最近正跟徐臻臻打得火熱,聽說要出門正是不太想去,又聽陳亦卿讓他留下來,喜笑顏開拍著胸脯保證:“哥哥姐姐你們放心出去春遊,家裏有我呢啊!”
在男女之事上,陳亦卿雖是這家最大的一個,卻沒有玉軒開竅的早,何況玉軒遇見的是大他兩歲千嬌百媚的徐臻臻,可即便是日後陳亦卿知道了,也並不看好他們能有什麽結果。
於是陳亦卿帶著程祥、玲瓏、大牛和沈三豐幾個熱熱鬧鬧地出門,開始南疆春遊之旅。
抵達南疆是在七日之後,因著目的地明確,雇的馬車便也沒在路上多耽擱,路上行得也算順暢。
一進南疆陳亦卿便如計劃的一樣,讓程祥找好休息的店家住下先休整,又令大牛去打聽哪座山曾產過鐵皮石斛,而他們對旅館住宿和閑聊起來的老鄉宣稱是一家的兄弟姐妹,過來采買南貨往北邊去做小生意。
如此在南疆逛了幾日,大牛和三豐也算是見識了陳亦卿的休假。要麽是尋了當地最有名的小吃一家挨一家吃到扶著牆走,要麽是兜了包袱大老遠跑山上尋一空曠景美之地架起架子燒烤。逛書畫店的時候還怕大牛和三豐嫌悶,私下偷偷塞給二人銀子問他們要不要去喝杯花酒,完全沒了平日東家的樣子,還好這二人都是忠誠可靠之人,隻是臉紅著擺擺手。
玲瓏每日跟著陳亦卿買些胭脂首飾,看到潯陽沒有的絲線布料也一樣買點預備帶回去給唐錦仁研究,看起來也確實是來買貨的樣子。
至於在離邊境不遠之地,如此露富會不會遇到打家劫舍,陳亦卿這次倒完全不擔心。也隻有他知道,看起來是五個人,其實還有第六個人在不遠的地方看顧著他們,若有人想對他們動手,恐怕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逛也逛得差不多了,東西也買了不少,鐵皮石斛也找到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晚上玲瓏邊將買回來的東西整理收箱,邊問陳亦卿。
“嗯,那我們就後日一早啟程吧,明日收拾下行李,再休息一下。”
翌日,陳亦卿起了個大早,在打尖的酒店二樓臨街的窗口挑了個位置,等著其他幾個人用早餐。他讓店小二支起窗棱,窗外是顆大大的柳樹,潯陽的柳樹才剛剛出嫩芽,這裏的早抽罷了穗。
“公子你在看什麽?”大牛見陳亦卿靠著木頭的窗戶,呆愣愣的看著窗外,手裏端著的茶杯停在下巴的位置,半晌都不曾喝一口。
見他們都下樓來用餐,陳亦卿回過頭,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拿起筷子先夾了口菜放進嘴中,招呼著他們:“吃吧,吃吧。”
“哦,是賣奴婢的啊!” 大牛邊問邊好奇地把頭也探出去瞧,“潯陽也有,這些人都是家裏犯了事,或是被拐子拐來的,也真是可憐人。”
“若不是公子收留了我們,給我們工作,還不讓我們簽賣身契,想必我們說不定也被人捆了手腳在街邊賣了呢!”沈三豐也附和道。
不過他說的隻是最壞的情況,一般的良民這些人還是不敢賣的。他們賣的都是奴籍的人,或者是從小被拐了去的,無父無母的孤兒們,雖然這些孤兒也不能隨意買賣,但民不告官不究,這些孩子無人照拂,有的被拐後被賣了都不知幾道手了,沒有父母兄弟去告,自然也沒有人追究他們的來曆。
至於大牛和三豐這樣的壯丁才更是沒人賣,先不說拐子打得過打不過,單是拐回來他們吃這麽多就無人會拐。
見陳亦卿頭先看得出神,大牛還以為他沒見過這樣買賣人口的事,感歎了幾句:“可憐啊可憐!”便專心致誌的吃早餐,一桌子上的大部分餐飯被他和三豐風卷殘雲般的用完了,吃的時候沒什麽,但是吃完他倆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原本就不應該跟東家坐一張桌子上,還吃了人家那麽多。
倒是陳亦卿不以為意的喝了幾口茶,緩緩說道:“我看關著的這些人也可憐,跟動物一樣被關在籠子裏,還用麻繩捆了手腳。不如我們買兩、三個姑娘回去幫忙吧?”說這話時看著玲瓏似在征詢意見。
“嗯嗯,你早說要給寶閣增加人手了,被賣的姑娘也可憐!”玲瓏自然是同意的。
“給,去給我買那個,那個……還有旁邊那個吧!”陳亦卿丟了個荷包給坐在他對麵的大牛,順便給他指了指看起來眉清目秀一些的三個女孩子。大牛和三豐接了銀子,一道下樓,這也是他們第一次買姑娘,心裏還有些激動。
原本坐得靠樓梯位置的程祥也好奇的跑到陳亦卿對麵的位置,趴著窗欄看外麵被賣的人,這個攤子好像昨日就在這裏了,不過昨日他們一早忙著上山去找鐵皮石斛,並未在意這買賣人口的攤子。
“唔,那……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