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讀書無用
當新年零點的鍾聲響起的時候，小月也還沒有睡——全家人圍著火爐看春晚，嗑著瓜子聊著天。
今年過年，隻有他們一家五口。
周佳今年沒過來，方遠雖然回來了，因為爺爺病了，就留在老家陪著老人。
自從畢業工作、各自戀愛之後，小旭和小月一年到頭也回不來一趟，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誰也舍不得去睡。
零點的鍾聲一響，電視上歡歌快舞鬧作一團，外麵的鞭炮聲此起彼伏，村子裏的狗也都跟著叫了起來，一時間分外喧鬧。
不過，大家的心思都不在這熱鬧上，相反，氣氛還有些沉重。
小旭訂婚一年了，過了年就滿三十歲了，按說婚事早該提上日程，隻是如今被卡在了房子上。
買房對任何一對年輕人而言，都是大事，也是難事，對小旭而言，更是難上加難。
雖然高校的福利較好，但工資並不算高。尤其他和周佳剛工作兩年多，才從助教評為講師，收入也才剛有些起色……
平日租房、各種應酬下來，兩人並沒有攢下多少錢，也就七八萬的樣子。
但是，買房結婚已經迫不及待——開春之後，他們學校分的福利房就要交錢了。
因為學校的福利房都是一批一批的，名額有限，如今好容易輪到了兩人，自然要抓住這個機會。
畢竟福利房還是很實惠的，比市場價優惠很多，隻是不能貸款，需要一次性把二十萬的房款付清。
這筆錢，對小旭而言可不是小數目。
當然，他倆買房，周家肯定是會出錢的。
不過人家還是那句話，小旭是男方，林家不可能一毛不拔。
對此，林家二老早有心裏準備——自從去年小旭訂婚開始，他們就知道有這麽一天。
所以，雖說孩子們都工作了，兩人一天也沒敢放鬆，依舊早出晚歸，在那幾畝良田上辛勤勞作，過著緊巴巴的過日子……
這一年，他倆一共也沒買過兩次肉，連自家雞下的蛋都沒舍得吃，拿去賣了錢，平日的小病小痛也舍不得去看病吃藥……
今年還好，趕上了好年頭，沒有大旱大澇，糧食收成還行。可即使這樣，春秋兩季的莊稼種下來，留了口糧，剩下的糧食全賣了，一盤算，這一年也就掙了兩千塊。
年前，老兩口又把養了一年的豬和一群羊賣了，再加上倆閨女平日孝敬他們的錢，這才攢了萬把塊。
顯然，這些錢不夠。
如今孩子們都在外工作，不管掙錢不掙錢，名聲是好聽的。所以再去找親戚借錢，就沒法說出口了。
老兩口無奈，隻得偷偷找人借了一萬塊錢的高利貸——這才湊了兩萬塊。
但是，錢還是不夠。
小雲和小月怎能看著父母為難，再說，小旭買房這麽大的事，她們自然要幫一把的。
今年，小雲的淘寶店生意還行，不過規模擺在那裏，她一個人精力有限，所以盈利也有限。
她開店掙的那點錢，除了孝敬父母，平日裏也舍不得買幾件好衣服。她攢著錢，是準備買小燕那座房子的……
至於小月，年初的時候給哥哥出了彩禮，這一年經曆了懷孕流產，又換了工作，也買了房子，手頭也沒攢下多少錢……
雖說房子是方遠出的首付，可這事不能都壓在方遠一人身上，她還要還貸，還要攢錢準備裝修……
可是如今，姐妹倆隻能盡著眼前的小旭了。自家兄弟，自己不幫誰幫呢？
於是，不用父母和小旭開口，小月和小雲各自拿了兩萬塊。
就這樣，林家舉全家之力，湊夠了六萬塊，周家下的指標終於達成了……
——
雖然小旭買房的事，算是應付過去了，但對於兩個女兒，林成孝心裏是過意不去的。
這幾年，林家沒少拖累這兩個閨女。
畢竟，小雲如今一個人也不容易，這幾年，家裏人情往來、紅白喜事，但凡有花錢的地方，基本都是她出。
前年，她花幾千塊，給家裏買了一台拖拉機，因為如今不養牛了，澆田、拉糧食都少不了用拖拉機……
今年夏天，家裏電視壞了，她又給家裏添了一台電視……
這孩子，離婚之後，基本就為家裏忙了。
眼看年紀越來越大，相親也一直沒個結果，她辛辛苦苦掙的錢都貼補給了娘家，林成孝看著於心不忍……
而小月和方遠也剛剛買了房，家裏一分錢沒幫襯，全靠自己。孩子們都是談婚論嫁的年紀，都不容易……
可是，誰又能眼睜睜看著小旭為難，娶不上媳婦呢？
林成孝歎了一口氣，抬眼看了看三個孩子，把煙鬥拿了起來，裝滿了煙葉，又從火盆裏扒拉出一粒火星，點燃了煙鬥。
猛抽了兩口，他被嗆的咳嗽了起來。
“爹，少抽點煙，尤其這煙葉都沒有過濾，對身體不好。”
小旭說著，從口袋裏摸出一盒紙煙，遞給了父親。
“這勁兒大，抽著過癮。”林成孝笑了笑，還是接過了兒子遞的那盒煙。
其實，他也不愛抽煙鬥。
為了省錢，他不僅舍不得買紙煙，連煙葉都買不起好的，買的都是最便宜的，即使是他這個多年的老煙民，也總是會被嗆得咳嗽不止……
他的這個煙鬥，已經不知道被鄰居們嘲笑多少次了。
“二哥啊，你家兩個大學生，三個大工人，全是掙錢的，你不去跟著享福，連包好煙都舍不得抽，還抽這破煙葉？”
“嗨，孩子們剛上班，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你啊，就是操勞的命，孩子們都讀了大學，有本事掙大錢了，人家手指縫裏漏的錢都夠你喝酒吃肉了，還種這地幹啥？”
“老農民，不種地還能幹啥？”
每到這些時候，林成孝都會敷衍幾句，趕緊找借口離開……
——
沒有人知道，雖然小旭如今有了體麵的工作，卻沒掙幾個錢，更別說往家裏拿錢了。
這幾年，為了訂婚、買房這些事，他還時不時的要家裏接濟……
這些事，要麵子的林成孝，自然沒法對外人說。
曾經，小旭作為村裏出的第一個大學生，那是多麽風光的事！林成孝也和大家一樣，等著他畢業了當大官，當老總，掙大錢，光宗耀祖……
可是，當初的那個勁頭慢慢的就退了，因為大學生似乎越來越不值錢了……
尤其這幾年，鄰居們的孩子都早早的輟學，外出打工了，有的下南方，有的上北京，不管是幹工地還是進廠子，聽說一個個都沒少掙錢……
趕上春種秋收的時候，人家孩子還能回來幫父母幹農活。
到了年底，這些孩子一個個結了工錢，歡天喜地的回來，給家裏翻蓋房子，相親、結婚、生子，一個個過得也挺滋潤……
而輪到自己兒子，怎麽一步步都走的這麽艱難……
難道是自己兒子不努力，不上進？可是，小旭也挺努力，也挺為難的啊！
難道讀書真的沒用了？
林成孝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