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寒門之子
火爐裏的火漸漸熄滅了，連最後一點火星都黯淡了下去，屋裏也逐漸冷了起來。
老兩口熬不住，起身去睡了；小月怕冷，也早早的鑽被窩去了，隻留下小雲和小旭。這姐弟二人閑聊著。
“這買過房，也該結婚了吧？”小雲笑著問弟弟。
“嗯，小佳計劃著國慶節辦婚禮。”
“那就好，別再等了，年紀不小了，咱媽還等著抱孫子呢。”
“嗨，生孩子還早，小佳還準備讀博呢。”小旭無奈的笑了笑。
“讀博？那就又要去上學了？好好的工作不要了？”
小雲一聽，就有些急了。她還記得當初為了這份工作，兩人可沒少費勁……
“可以保留工作崗位，隻是沒有工資了，等博士畢業，還回本校就行了。”小旭解釋著。
“哦，那已經是老師了，還讀它幹啥？”
小雲有些困惑，讀博對於初中還沒畢業的她，很是陌生，也過於遙遠……
“為了職業發展啊，現在在高校任職，研究生學曆太低了，很難有所發展，所以還是要不斷提升自己，要不沒前途……”
“哦……”小雲哦了一聲，沒再說話。
聽了弟弟的話，她的心裏不知是喜是憂。
小旭和周佳這小兩口努力向上是對的，可是子欲養而親不待，父母年紀已大，身體也不好，這麽一來，不知道又要讀幾年了……
訂婚，買房，結婚，讀博……這一步步走來，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這事以後再說吧，還沒定呢，眼前先把房子買了。“小旭笑了笑，結束了這個話題。
屋裏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小雲終於打破了安靜。
“行啊，多讀書肯定是好的，等咱家出了博士，鄰居們又該羨慕了……不早了，睡吧。”
“嗯，你先睡吧。”
“沒火了，太冷了。”小雲縮著手，吸了吸鼻子，起身也去睡了。
堂屋裏隻留下小旭一個人，守著早已熄滅的火盆……
——
小旭知道，因為自己買房的事情，這個春節過得有些沉重。
其實，從訂婚到買房，每次問家裏要錢，看著父母凝重的神色，看著姐妹對自己毫無保留的幫助，小旭心裏都不好受，可是他又無能為力……
他也知道鄰居們都是怎麽議論的，說他一個大學生，還比不上人家出去打工的……
過年在家的這幾天，來串門的嬸子嫂子們，可沒少在他麵前說風涼話。
大嫂說李家的二小子，跟著大亮去幹工地，過年回來沒少帶錢，眼看著家裏的小樓就蓋起來了……
四嬸又說張家的大柱子，初中都沒讀就下廣州了，廠子裏雖說工資不高，一年下來也不少寄回來錢……
最重要的事，今年過年，大柱子帶回一個外地姑娘。姑娘年輕又漂浪，還對大柱子死心塌地……
人家不要彩禮，也不要房子，還對大柱子父母言聽計從，罵都罵不走……就這麽的，張家不花一分錢，娶了一個兒媳婦。
這件事，一時間在林家灣傳為美談，誰都羨慕張家二老……
說到熱鬧的時候，他們還問小旭，今年給家裏拿回來多少錢……
每到這時，小旭都無言以對。倒是母親每每幫他解圍，岔開話題……
——
其實，這些年，他一直很努力，也很節儉，除了對周佳大方點，自己並沒有亂花錢。可是，從讀研到找工作，從訂婚到買房，這哪一步不要錢？
如今周佳又張羅著考博士……這讓小旭壓力很大。
讀了這些年的書，還不能報答父母，他也是困惑無比……
村裏的人一直認為，考上了大學就萬事無憂，以後就是鵬程萬裏，大把的錢隻管拿回來……
可是沒人知道，一個農村的窮小子，想要在城市裏立足，要付出多少的心酸和努力。
從小，站在人生十字路口，他得不到父母任何的指點幫助，隻能靠自己摸索。如果沒有遇到周佳，也許他的人生就是早早的工作掙錢，努力謀生……
關於考博，他和周佳爭論過，可是，他沒有能力說服周佳。
因為他覺得周佳說的是對的，如今寒門難出貴子，有些東西，一出生已成定局。
有人生來就在羅馬，而有人一輩子也到不了羅馬
生而貧窮，不是他的錯，可是，貧窮早在無形中限製了他的想象力。
沒錢沒格局，沒眼界沒資源，想幹什麽都沒資本，做起事情畏手畏腳，遇到機遇不敢抓，碰到奇跡不敢上……
小旭至今還記得，大一時候他跟著幾個室友一起逛街，尿急到肚疼，看到肯德基的廁所卻不敢進，因為他覺得自己沒買人家的東西……
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貧窮給他帶來的最大不足，不僅僅是物質的匱乏，更是刻在骨子裏的謹小慎微。
這一點，在他和周佳的對比上，尤其明顯。
他負重前行，她輕裝上陣。
他一直追求安穩，看重眼前，可是周佳卻一直追求進取，放眼未來。她從來不會考慮眼前的工資，也沒有什麽後顧之憂，對未來一直規劃的清晰明確……
可以說，如果不是周佳，他可能早就向現實妥協了。大學一畢業就找份工作，安安分分的掙錢養家，不會讀研，更不會想著讀博……
可是，周佳一直努力向上，也帶動了他跟著前進。
尤其周佳給他看的一篇文章裏有一句話，更是說服了自己。
“階級的跨越，需要幾代人的努力，如果你不努力，那麽你現在的經曆，就要你的子孫來經曆……”
是啊，不能隻看眼前的困頓，如果想要徹底的改變，真正的光宗耀祖，隻能從他這輩開始努力……
這是小旭心裏的真實想法，也是他說服自己的理由……
可是，他的這些想法，能和大字不識一個的父母講清楚嗎？
何況，有些時候，小旭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對的。每次回家，他都會墜入到沉重的現實泥潭裏，有愧疚，有不安，有動搖……
畢竟，他也怕——子欲養而親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