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 有恃無恐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這兩年，林家二老心裏不是沒有失望，不是沒有抱怨，可是幾乎每一次兒子的眼淚，都能換來他們的心疼和諒解。


  兒子也不容易，一個農村窮小子，沒有家底背景，沒有關係人脈，全靠自己在外麵闖蕩，好不容易才過成如今這副光景，在城裏有車有房，有妻有子，有體麵的工作，有不錯的收入，還想要怎樣呢？

  雖說小旭工作這些年了，也沒能報答父母，但看著眼前這麽活潑可愛的孫子，還計較什麽呢？他們辛勞一生，不就是為了孩子們能過的好嗎？


  對於小旭，母親最是心疼——所以，在鄰居麵前時刻維護，在家人麵前盡量開解。


  對此，小月也不好說什麽，雖然對於這個哥哥，她內心也是有些失望的。


  其實，從哥哥談戀愛開始，她已經慢慢覺察，昔日的林中旭越走越遠了……


  那個從小勤奮努力，維護姐妹孝敬父母的小旭，那個給妹妹寫信，鼓勵小月高考的哥哥，那個暑假裏扛香蕉，肩膀磨破皮卻一聲不吭的小旭——已經陷入對愛情的追逐和付出裏，再也無力顧及他們了。


  至於婚後，各有各的柴米油鹽，各有各的雞飛狗跳，兄妹之間也就愈發疏遠了。


  其實小月向來獨立，從不麻煩哥哥，卻心疼這些年父母對哥哥的熱切期望日益落空……


  畢竟在重男輕女的農村，即使是相對開明的林家父母，也難逃這根深蒂固的觀念。從小時候起，哥哥在家裏的地位就是不容置疑的。


  比如，跟姐姐妹妹相比，小旭在家裏是從來不用下廚做飯的，而他的衣服也要單獨洗，不能和她們丫頭片子的衣服混在一起，甚至連晾曬都不能曬在一起……


  可以說，哥哥就是家裏的窮少爺，雖然沒有金錢，但地位是絕對有的。


  所以小月很清楚，對於家中獨子林中旭，父親給予了太多的期望……


  以往隻要有人提到小旭，父親臉上總是神采風揚，如今提到兒子，他則多是沉默和回避。


  尤其小旭結婚後，一年到頭也回不來幾次，錢更是沒拿過幾分，以前還不時的要家裏幫補。


  這兩年，更是一天天忙的不行，電話都沒時間打一個，即使是春節回來，也隻能呆上一兩天，匆忙的像是走親戚。


  至於孫子兜兜，更是沒能見上幾麵——老人年紀大了，反應也慢，他總感覺自己還沒看清孩子的模樣，還沒等坐下來安安生生的和孩子吃頓飯，他們就又離開了。


  有些好事的鄉鄰，也會在背地裏嚼舌頭，說小旭是不是倒插門了，怎麽天天的也不見回來，也不說接二老去城裏住著…


  父親唉聲歎氣的時候，母親就在一旁勸解，拿後院的四叔四嬸舉例。


  “你就知足吧，跟在兒子身邊又能咋地？你看老四一天到晚被媳婦罵的大氣不敢出，擱在你身上，你受得了？”


  “兒子現在好容易過一家人了，一不讓你帶孫子，二不問你要錢，三不罵你打你，這不是挺好的？你還想咋樣？真要讓你去住城裏，你住的慣嗎？”


  “孩子不回來好啊，回來還要給他們做飯做菜伺候著，不回來多清靜。這過年過節的，還給你買衣服寄回來，衣服都穿不完，你還想啥？”


  這麽一想，貌似也有些道理……


  不管是自欺欺人，還是自我安慰，母親的豁達，慢慢感染了倔強的父親。


  所以，林家二老對兒子，從一開始的期待，到後來的失望，再到如今的無奈接受，已經慢慢習慣。


  而小月對哥哥，從開始的傾囊相助，到現在的有所保留，也經曆了這麽一個艱難的過程……


  其實，當小月知道哥哥為了周家的遠親近鄰忙前忙後，卻沒時間回家看看自己父母的時候；當她知道在家裏等吃等喝的哥哥，在周家還要洗衣做飯的時候——她心理是有落差的。


  不過，後來她也慢慢想開了。


  每個小家庭都有它的不易，每個人都有他的無奈，雖然麵對的具體問題不同，但都需要彼此的付出和體諒。


  至於洗衣做飯，她在照顧孩子忙不開的時候，方遠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隻要哥哥覺得值得，父母都不計較，她自然也沒什麽好說的。


  也許，被愛的才會有恃無恐，家人對於小旭永遠的心疼體諒，也是他在這個艱難世界最後的任性……


  ——


  這一夜，大爺的嘮叨，小旭的淚水，父母的歎息，都重重的落在了小月的心上……


  晚上，小月躺在西屋的床上，看著磚牆上那些幼時留下的粉筆畫，忽然就想起了姊妹三人年少時的時光……


  一晃小三十年過去了，這座老屋的確有些年代了，她有多大，這個老屋就有多大。


  如今，父母住的東屋後壁已經裂開了一條縫，每年暑假趕上陰雨天就會漏雨，也許，真到了建房造屋的時候了。


  可是，小月清楚，自己目前是沒有這個能力的，而姐姐小雲那裏正是一地雞毛，恐怕也是有心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