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3章 白眼狼
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後看子敬父。
曾經因為林成孝的人品，小旭在村子裏備受重視，他聰明爭氣，學習又好，前途是大家極盡想象的光明。
所有人都以為他能當大官，掙大錢，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如今雖說小旭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麽顯赫，但終究還是走出去了。
而林大亮小時候則一直被大家忽視，沒有人會想到，這個小羊倌會有飛黃騰達的這天……
如今，林家灣裏的年輕一輩，數得著的就是林大亮和林中旭了。一個是大學教授，一個是公司老板，都讓大家眼紅羨慕。
欺弱畏強，捧高踩低，似乎是大多數人的本性。聽說大亮回來了，小旭明天又要走，大家就都趕過來聊聊，聯絡一下感情。
無酒不成席，對於林家灣的男人們，聯絡感情最好的形式莫過於喝酒了。
於是，柳豐瑞和小月又去廚房裏炒了幾個菜，大亮去車裏搬來了一箱好酒，女人們端茶倒水，男人們圍桌一座，一場熱鬧的酒局就這麽開始了。
喝多了，話也就多了起來，從一開始的客套恭維，很快變成了炫耀攀比。
誰家新蓋了兩層樓，誰家買了小汽車，誰家花二十萬娶了個兒媳婦，誰家在鎮裏也買了一套房……
叔伯們說的熱鬧，小旭和大亮倒沒有多說，多是靜靜的聽著。
別看大亮在外麵八麵玲瓏，在家裏還是謙遜有禮。他知道自己也不用吹，早有老媽把牛都吹到天上去了……
而小旭畢竟是個知識人，對這些有自己的價值判斷，隻是聽個熱鬧。
氣氛一直很融洽，直到酒席中場的時候，林老大爺突然不請自來。
——
林大爺是如今林家最長的前輩了，別看他已經九十多的年紀，除了有些耳聾，身體倒也結實。
雖然現在已經沒有年輕人吃他那套了，他還是喜歡倚老賣老，操心著家族裏的大小適宜，什麽事情都要過問。
一看大爺過來，大亮和小旭都站了起來，趕緊給老人讓座倒酒。
幾杯酒下肚，林大爺有了精神，就開始了他的念叨。
“小旭，你終於回來了，我可逮到你了。”
“怎麽，大爺，找我有事？”小旭苦笑著。
其實他不用問，就知道大爺又要嘮叨修祖墳的事，果然大爺又開始了他那一套說辭。
“有事啊，大事！我都說了幾次了，咱林家這祖墳真得修修了。你看大亮把他家的墳地弄的多排場，現在人家是大老板……”
大爺頓了頓，點起了一根煙。
“這祖墳啊，是風水，是氣運，是根本，可不能忘本啊……咱家這群孩子裏，現在就你出息了，這事你得帶頭啊。”
幾乎每次小旭回來，林大爺都會在他麵前念叨這個事。
可是林家是個大家族，支脈眾多，按照他們的要求，圈墳立碑，擴建墓園，修繕下來少說也得一二十萬。
一是小旭現在沒這個時間和精力，二是現在不提倡大型墓葬，小旭作為一名大學教師，還是要注意影響。
再說，林家祖墳每年都有人修繕，並沒有大肆修整的必要。畢竟這種事，有時候適得其反。
“他大爺，都說了，祖墳不能隨便動，再說這也不是一家說了算，搞不好還得生氣……”
坐在角落裏的柳豐瑞不忍兒子為難，直接開口替小旭擋了回去。
“行吧，行吧，你們年輕人現在也不講究這個。那死人不管，得管活人吧？小旭，你爹媽實在，什麽都不說，也不要求你幹啥，可是，你看看你家這房子破爛的，放眼全村，現在還有幾家是瓦房？”
“瓦房涼快啊，你看這夜裏都不用開風扇。孩子們在外麵不容易，家裏有住的就行了，沒啥關緊的。”
柳豐瑞心疼兒子，不停的接茬替他解圍。
“老二家的，我說你就別護著了，活該你們吃苦受累……小旭，你可不能光顧著你們在外麵風光享受啊！”
大爺的話雖然有些囉嗦，但也句句在理。
和其它鄰居的暗諷不同，老人年紀大了，也顧不得什麽情麵，什麽話都是直來直去，讓小旭的臉上很有些掛不住，心裏很不是滋味。
其實他每次回家，心理壓力都特別大。前幾年，他剛剛工作，掙錢不多，因為結婚買房的事，還要朝家裏伸手，鄰居們的閑言碎語他都知道。
如今他的生活才剛剛安定，可還是不能盡孝，一年到頭也沒給家裏拿過什麽錢，尤其有林大亮作比較，那他真的是差遠了……
他也曾經爭取過，但每次都是無果而終。為了小家庭的和諧，為了孩子，他也就放棄了掙紮。至於給家裏蓋房，不用問，周佳肯定是不同意的……
對於大爺的嘮叨，小旭隻有沉默，還好有大亮給他解圍。
“大爺，人家小旭是大學教授，大城市裏有房有車的，以後也不會回林家灣種地了，將來二叔二嬸都要過去享福的，家裏蓋房有什麽用？”
“你像我家的房子蓋的倒是挺大，不也空了好幾年，現在倒好，被我媽當成麻將場了……”
大亮這一插嘴不要緊，立馬把戰火引到了自己身上。大爺掉轉矛頭，開始嘮叨起了大亮。
“是啊，大亮，你家房子蓋的倒是挺好，你媽也享福了，就是你沒個兒子，你說掙這麽大家業給誰啊？那妞妞是個女孩子，早晚是別家的人啊。那個曉蘭姑娘，我看就挺好，你這小子在外麵掙大錢了，眼高了，挑花了眼吧？”
大亮笑了笑，倒也不在意。
“我說大爺，你不是耳朵背嗎，怎麽什麽事都摸的門清？你不是裝的吧？”
“就是，都說老糊塗，老糊塗，你這越老越清楚了！”
四叔在旁邊插了一嘴，眾人哄堂大笑，尷尬的氣氛這才緩和了些。
不過大爺毫不在意，喝了幾杯酒後，又看向了坐在角落裏的小月。
“小月啊，聽說你在鎮裏買的房子，給柳家了？你這孩子，有孝心是好事，不過你得分清楚主次輕重啊！”
“小時候，大亮把你撿回來，一個丫頭片子，沒人稀罕，沒人養啊！是你爹不嫌棄，把你抱過來養這麽大，還供你讀了大學。你現在有錢了，有能力了，要好好孝敬一下你爹媽，不能做那白眼狼啊！”
小月尷尬的笑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她沒想到這事這麽快家裏就都知道了。
的確，雖然林柳兩家關係很近，但因為一些曆史原因，兩家總是有著莫名的隔閡……
自從她的身世揭曉之後，她去柳家看看，村裏就會有人風言風語，說她要認祖歸宗；她和柳家走的近了，就有人說她是白眼狼……
她雖然不想在意這些流言，還是要顧慮養父母的感受，畢竟，他們才是她最應該感恩的人，這也是她遲遲沒有問柳豐賢叫爸的原因。
“小月，你說你哥不蓋房，你要真有那個閑錢，把房子蓋起來也好啊！”
“大爺，你這話就不對了，小月是姑娘家，帶兩個孩子也挺不容易的……”大亮聽不下去了。
“閨女幫襯娘家，那也是天經地義的嘛……還有小雲，這閨女現在過得也不錯，不是拆遷得了不少錢嗎，要我說，你們兄妹三個都出錢，給家裏房子蓋起來！”
“行了，行了，老了就是話多，喝多了回去睡吧！”
大爺的親兒子也在場，終於聽不下去，出手把老頭子拉走了……
林大爺一走，叔伯們也就都散了。
眾人散了之後，小旭開始猛灌自己，喝醉了，就哇哇的吐，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