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二十六【樂中悲】
戌時三刻,裴越在親兵們的護衛下返回中山侯府。
鄧載和韋睿迎上前來,恭敬行禮之後鄧載說道:「少爺,大小姐平安返回定國府,路上沒有發現異常,葉姑娘已經回了后宅。」
裴越點點頭,看向韋睿問道:「那些刺客有沒有鬆口?」
雖然刺殺案的進展沒有超出裴越的預料,最後與開平帝的那番長談已經確定後續的計劃,但他心中仍然有幾個未解之謎。首先便是陳皇后那位親侄兒,當時陳安領着內監來侯府宣旨,趁著旁人無法靠近的機會開口示警,這才讓裴越做好萬全準備,以免裴寧有個閃失。
「你長姐有危險。」
陳安急促地說出這六個字。
事後回想起來,裴越不禁有些后怕,因為他原本猜測路姜在魚龍街刺殺之後便沒有餘力,即便會派人護送裴寧回去也不至於讓葉七在暗中護衛。萬一裴寧不幸遭遇毒手,裴越恐怕真的會發瘋,那樣的話魯王府門前會發生什麼誰也不敢確定。
這套連環計太過毒辣,那隻幕後黑手利用寧豐致這個關鍵人物,連續安排兩場刺殺,最終卻故意在路姜面前露出馬腳,讓路姜帶着裴越去找魯王算賬。只要裴寧一死,裴越絕對不會那般冷靜地同魯王談判,屆時必然會是血流漂杵的慘烈場面。
萬幸有陳安示警提醒……
裴越不清楚陳安為何要這樣做,更無法理解他竟然能知道幕後殺手的安排。
需知大梁自高祖時便嚴禁後宮干政,皇后的權力被局限在宮闈之內,后族陳家亦非世家大族,按理來說陳安沒有那麼強大的消息渠道。
除了陳安之外,裴越還想知道魚龍街上那個壯漢的真實身份,這便要落到那些被生擒的刺客身上。
韋睿答道:「回侯爺,古水街上和葉姑娘交手的男子名叫虞光祖,其父當年在軍中觸犯軍規,是路敏救了他一命。路敏死後,路姜在暗中聯繫其父的部屬,為了報答路家的恩情,虞光祖特地從欽州趕來。除虞光祖之外,其他刺客也都查明身份,皆與路敏在軍中的勢力有關。」
裴越沉聲問道:「魚龍街上那個壯漢的身份呢?」
韋睿面露愧色,搖頭道:「那些刺客不認識此人,他們說只有虞光祖去過魚龍街,如今虞光祖已死,寧豐致被關在宮中詔獄,暫時沒有人知道那個壯漢的底細。末將推測,那壯漢應該是魯王府的手下。」
裴越轉身對傅弘之說道:「將人帶去東面的那套小院。」
傅弘之躬身應下,然後便有二三十名親兵向東邊行去,在茫茫夜色里看不清人群之中的詳細。
裴越又對韋睿吩咐道:「連夜審問這些刺客,儘可能從他們口中掏出有用的消息,不要怕弄死人,一切有我擔着。待到明日清晨,太史台閣肯定會派人來接手這些刺客,到時候你直接交給他們。」
韋睿心領神會,知道自己只有一晚上的時間,連忙點頭道:「末將明白如何做。」
裴越看着他沉靜的面龐,微笑道:「只耽誤你一夜時間。明日交接之後,你便帶着龍符他們全部返回北營,抓緊時間操練軍卒,弘之暫且留在府中,我還有事情要他去做。」
「末將遵令。
」韋睿拱手應道。
待其離開之後,裴越在廳中枯坐片刻,身邊僅有鄧載一人。
「鄧載。」
「少爺請吩咐。」
「傳令戚閔和楊虎,從現在起放鬆對定國府和魏國公府的監視。」
「是。」
「讓他們親自領人盯着四座親王府,尤其是……燕王府。」
裴越冷峻的眸光中透著幾分厲色。
鄧載心中一驚,旋即俯首答道:「是,少爺。」
裴越又道:「讓王勇暫時放下祥雲號那邊的瑣事,交由祁鈞監管。他必須加快莊園的建造進度,最遲在六月之前我要看到成果。讓他不要害怕花錢,直接以中山侯府的名義召集都中的能工巧匠,另外可以提高給民夫的報酬。」
鄧載雖然不明白他為何這般急切,但是非常清楚自己的本分,依舊點頭應下。
裴越起身向外走去,鄧載稍稍遲疑,隨後硬著頭皮說道:「少爺,今天可是您的大喜之日。」
裴越腳步一滯,旋即苦笑道:「讓人去後面通傳一聲,我晚些時候再過去,若是等不及就讓她們先歇息。」
「是,少爺。」
鄧載望着裴越忙碌的背影,不由得心中一嘆,少爺如今越來越累了。
裴越心中自然沒有這許多感慨,徑直來到侯府東面,一座由親兵們嚴密把守的小院。
傅弘之守在正房門外,見到裴越后便伸手拉開房門。
裴越邁步而入,只見房中一燈如豆,略顯昏暗。
桌邊有一張造型獨特的椅子,一個中年男人被牢牢捆縛在椅子上,絲毫動彈不得。
誰都無法料到,原本應該關在宮中詔獄之內的寧豐致竟然出現在中山侯府。
此人死死盯着裴越,眼中頗有憤恨之意。
裴越坐在他對面,淡淡道:「明天你和路姜的死訊就會傳遍整個京都,然後陛下會罷黜大皇子的親王之位,與此同時還將平陽公主禁足在宮中一年之久。」
寧豐致冷笑道:「裴侯果然厲害,竟然連王爺都敗在你手中。」
裴越平靜地問道:「哪位王爺?」
寧豐致坦然道:「魯王殿下。」
裴越依舊冷靜,看着這個中年男人臉上視死如歸的神情說道:「其實我真的很佩服你這種人,不僅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就連親友的性命都不在乎。」
寧豐致笑道:「裴侯,王爺難道會眼睜睜地看着你謀害在下的家人?」
裴越再次問道:「哪位王爺?」
寧豐致不為所動,重複答道:「魯王殿下。」
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然而此事終究是平陽公主下令,雖然對魯王隱瞞了內情,可這是平陽公主的要求,他只是聽命行事。至於其中的曲折隱晦之處,卻非旁人能夠整理清楚。
最重要的是,他既然敢這麼做,當然是因為有人將他的擔憂妥善解決。
裴越望着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忽地上身前傾問道:「你知道我為何要將你從宮中帶出來嗎?」
寧豐致心知肚明,那是因為自己知道這次刺殺案的真相,可是他不相信裴越有能力撬開自己的嘴,故而微笑道:「裴侯,無需多言,若是想用刑就請便罷。」
裴越搖搖頭,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道:「你我可以打個賭。」
「賭什麼?」
「賭你全家人的命。」
寧豐致定定地望着裴越,忽然發出一陣狂妄的笑聲,似乎是在嘲笑裴越的不自量力和虛張聲勢。
裴越沒有阻止,任由他輕快地笑着,直到此人笑聲止住,他才緩緩開口。
聽着裴越嘴裏說出來的話,寧豐致臉上的笑容漸漸僵住,最終透出幾分驚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