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6【十步一算】
「回馬槍?」
方淮立刻勒住韁繩,抬手止住大軍前行,滿面疑惑不解。
此時距離他們展開追擊將近半個時辰,兩支騎兵大概追出十四五里。這段路程確實不長,因為他們並未全力加速。其實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有把握好節奏,且這一片地形較為複雜,所以被裴越利用變速輕鬆甩開。
方雲松催馬向前,望著前方道路上凌亂的馬蹄印,沉聲道:「北梁騎兵的坐騎耐力極佳,就算長時間奔襲也能保持體力。在這樣的前提下,裴越完全可以甩開我們,然後趁機返回江陵城。」
方淮搖頭道:「二公子,江陵城下有我朝十萬大軍,就算裴越用兵如神,區區兩千騎兵難道能撼動國公爺布下的大陣?他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朝著西面逃竄,然後盡力存活下來。」
方雲松抬手指著前方的道路說道:「你看,路面上的蹄印很稀疏。」
方淮聞言微微色變,他仔細觀察著地面的痕跡,很快便皺起了眉頭。身為狼突營主將,統率著承北大營內最精銳的騎兵,他的能力自然不弱,經驗亦非常豐富,通過地面上散亂的馬蹄印判斷出對方的人數並不困難。
一番勘察過後,方淮確認前方那支騎兵恐怕只有幾百人,只是不知他們何時分兵。
「會不會是疑兵之計?」他不太肯定地問道。
方雲松決斷道:「如今必須小心行事,你且帶兩千騎回去,我帶三千騎繼續追擊。就算裴越沒有殺一個回馬槍,父帥那邊也需要一支機動力量。」
方淮擔憂地道:「二公子,裴越絕非善類,你千萬要小心行事。」
方雲松頷首道:「放心,我只需要遠遠跟著他,防止他肆無忌憚地襲擾城鎮。等父帥拿下江陵城之後,裴越和他麾下的騎兵就會徹底變成困獸,屆時我們可以輕鬆自如地圍殺他們。」
方淮沉吟片刻,終於認可對方的看法,朗聲道:「好,我現在就返回江陵城。」
兩人就此分兵背道而馳,方淮心中非常焦急,一方面擔心裴越果真虛晃一槍殺回去,另一方面自然是意識到雙方在謀略上的差距。石門關外初見,裴越給他的印象不算深刻,頂多就是面對魯恭的威脅依然鎮定自若,但是並未表現出太強的能力——他甚至不敢將清河公主當做人質來增加自己手中的籌碼,可見其人不夠果斷狠辣。
然而今日這短短兩個時辰之內發生的事情,裴越便完全證明他在梁吳之戰中取得的功勳絕非浪得虛名。
身為方謝曉的親衛營統領,方淮對這次國戰的起因與細節非常清楚。在北梁大勝吳國、陣斬對方十餘萬大軍之後,因為方雲虎在北面的魯莽衝動,大周不得不以聯姻和親來緩和關係。
機會由此誕生。
其實剛開始慶元帝並不同意這樣做,但是在徐徽言和方謝曉的聯手勸說下,他最終決定冒險一試。
江陵城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一日拿不回來,整個大周從皇帝陛下到九品小吏都睡不安穩。然而即便慶元帝和方謝曉做了各種鋪墊,仍舊被裴越看出這件事裡的蹊蹺,今日江陵守軍的反應足以說明他們早有防備。
可惜……棋差一著……
方淮心中喟嘆,不由自主地想起先前在陽春門外發生的戰鬥。
清河公主的隨員和金吾衛騎兵發動進攻的時候,裴越毫不猶豫地領兵將金吾衛殺穿,哪怕他知道當時的局勢可謂千鈞一髮,大周軍隊很快就會形成包圍圈,他也沒有選擇退回城中以求自保,反而極其堅決地留在城外。
這的確是一個難纏又強大的敵人。
最讓方淮難以釋懷的便是剛才發生的事情,裴越顯然擁有遠比他們豐富的戰鬥經驗,利用一個簡單的加速就甩開他們,然後僅僅是在行軍痕跡上做了一點手腳,便逼得方雲松下令分兵。雖說方家五虎之中,方雲松的心性與方雲天非常相似,皆為沉穩厚重的性情,可是他如今只帶著三千騎兵,萬一被裴越抓住破綻,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戰場之上虛虛實實,紙上談兵之輩永遠無法取得勝利。
懷著這般複雜的心情,方淮在很短的時間內領兵趕回江陵城外。
瞟了一眼戰場格局,方淮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暗道果然中了裴越的疑兵之計,江陵城外漫山遍野都是大周步卒,哪裡有北梁騎兵的身影?
事已至此,方淮總不能又帶著屬下再沖回去,就算將士們撐得住,坐騎的腳力也經不起長時間的奔襲。
他令副將帶著部屬暫時到後方暫歇,然後孤身前往中軍帥帳。
當著方謝曉和一群大將的面,方淮滿面羞愧地稟報實情。
方謝曉並未出言責怪,淡淡道:「無妨,裴越的騎兵雖然兇悍,但是眼下這並非我們要關注的重點。雲松素來小心謹慎,且又占據兵力上的優勢,不會輕易陷入險境,你無需太過自責。」
方淮心中稍寬,慚愧應聲。
方謝曉放下此事,不怒自威的目光掃視眾將,平靜地說道:「如今我軍已經圍住江陵,不能給對方太多準備的時間,所以從明天清晨正式開始攻城。」
眾人齊聲道:「遵令!」
方謝曉起身來到沙盤前,凝望著處於中央位置的江陵城,開始布置具體的攻城任務。
對於承北大營的一眾武將來說,此刻已然磨拳擦掌迫不及待,爭先恐後地想成為先登第一人。
片刻過後,方謝曉定下進攻江陵城東、西和南三面城牆的策略,唯獨放過臨近天滄江的北門,只因那裡地形狹窄大軍無法施展。
在決定作戰方略之後,眾將紛紛告退,帥帳內變得非常安靜。
方謝曉忽地輕嘆一聲。
站在旁邊的方雲天沉著地問道:「父親,可有什麼不妥?」
方謝曉緩緩道:「我們最多只有十天時間。屆時若拿不下江陵城,朝中必會生亂。」
方雲天面色微黯,他當然知道父親肩上的壓力。這次的謀劃稱得上瞞天過海,除了皇帝陛下之外,朝中僅有首輔徐大人知曉內情,其他人絕對想不到和親只是一個幌子,軍方真正的目標是奪回江陵。
倘若無法完成這個目標,方謝曉不僅要面對北梁的瘋狂反撲,更要承受朝中山呼海嘯一般的質疑和詰問。在絕大多數人看來,既然已經舍下臉面向北梁和親,而且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謀求一段承平歲月,為何要如此行險?為何要讓大周陷入極其被動的局面?
那些人總是大義凜然,靠著一張嘴便能說得天花亂墜,動輒便是家國大義,卻從未想過大周真正需要的是什麼,亦沒有拼死效命的決心和勇氣。
如果沒有父親和徐首輔,想必那些人早就將大周百年基業拱手相送。
一念及此,方雲天只覺胸中湧起一股悲涼之氣,他轉身單膝跪下,決然地說道:「如果大軍五日內無法破城,孩兒願親領陷陣營出戰!」
方謝曉欣慰地看著自己的長子,卻搖搖頭道:「不急,我要看看北梁還有多少手段。」
他望著沙盤的另一半,天滄江北岸梁國境內的幾座大城,目光幽深且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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