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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7【摸魚兒】

    天色微暗,一支騎兵緩行於江南的林間道路之中。


    所有人都是牽馬步行,裴越亦是如此,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坐騎的狀態,畢竟這次他們沒有條件一人雙馬。


    裴越在前世的時候被那些影視劇矇騙,總以為騎兵在行軍的時候都是騎在馬上。


    實際上冷兵器時代的行軍速度很慢,一般而言步卒能夠日行五十里左右,緊急情況下可以提高到八十里甚至一百里。騎兵要稍微快一些,日行百里屬於正常速度,特殊時期可以提升到一百五十里,最高不超過兩百里,這是成建制騎兵的極限。


    絕大多數情況下,騎兵行軍以十里為間隔,即上馬緩行十里,然後再下馬步行十里,讓坐騎能夠得到充分的休息。無論是唐臨汾帶來的一千騎兵,還是裴越從藏鋒衛中甄選出來的老卒,這些將士對於行軍打仗早已駕輕就熟,根本不需要主將操心。


    裴越看了一眼逐漸昏暗的天色,發出就地休整的命令。


    雖然身處異國境內,隨時都有可能遭遇危險,但是所有人臉上的神色都淡定從容。他們一言不發地讓坐騎吃草飲水,自身席地而坐吃著乾糧,喝著山澗汨汨流動的清澈溪水,然後才小聲議論著今日的戰事,紀律之嚴明可見一斑。


    唐臨汾安排好哨探游騎之後,來到裴越所在的山坡背風面,微笑說道:「侯爺,負責拖後的兒郎回報,南周人果然被嚇破了膽子,分出近半兵力跑回江陵城,跟著我們的只有三千騎,隨時都可以吃掉他們。」


    裴越示意他坐下,然後將鄧載遞來的吃食分出一半給他,淡然道:「且讓他們跟著罷。」


    如今這支兩千人的隊伍里,其實只有裴越、鄧載和唐臨汾三位主將,眼下他們聚在一起是要決定下一步的動向,最終自然還是要裴越一言決之。


    裴越不緊不慢地吃著東西,朝著唐臨汾問道:「江陵城內情況如何?」


    唐臨汾沉吟道:「城內原有守軍兩萬五千人,保定伯蔡將軍應該沒有喝兵血吃空餉,縱然有也不嚴重,實際兵力至少有兩萬人以上。侯爺調李指揮使帶五千燕山衛步卒入城,再加上城內充足的軍械糧草,擋住方謝曉的大軍應該不成問題。」


    裴越頷首道:「李大哥為人忠厚謙遜,蔡遷不會與他產生嫌隙,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鎮南大營的主帥鞏城侯。」


    唐臨汾和鄧載面色凝重,前者一直在西境領兵,後者則始終跟在裴越身邊,對於大梁南軍的將帥體系並不了解,縱然有所耳聞,也不敢在裴越面前大放厥詞。


    他們只知道堯山大營的主帥是雄武侯藍宇,鎮南大營的主帥是鞏城侯郭興。在南境沿江五營之中,這兩人麾下兵力最強,相應地位也是最高。參照過往數十年的歷史,大梁發兵南征的主力基本都是鎮南大營和堯山大營,此外固壘大營、祈年大營和昌平大營均以守護邊疆為主。


    唐臨汾想了想說道:「侯爺,錢主事當時去找鞏城侯通傳你的方略,事後他說郭侯爺並未表現出抗拒或者推諉的態度。」


    裴越神情平淡地說道:「那是因為陛下給了我監察南軍將帥之權,且允許我調動一萬以下的兵力。若非接到陛下的密旨,你以為郭老爺子會聽我的命令?雖說他和谷伯伯知交莫逆,但是這位老爺子性情強硬為人骨鯁,最瞧不上我這種幸進之輩。」


    唐臨汾苦笑道:「他憑什麼認為侯爺是幸進之輩?」


    裴越緩緩道:「因為他戎馬一生也只是二等國侯。」


    唐臨汾面露不忿,鄧載亦是神色複雜,不免替裴越心生憤怒。雖說十八歲的一等國侯確實惹人艷羨,可是裴越靠的是出生入死戰無不勝,就算不提他平定叛亂和賑濟萬民,光論軍功也配得上這個侯爵的身份。


    唐臨汾沉聲道:「侯爺是擔心鞏城侯發兵渡江救援江陵城?」


    裴越不置可否地說道:「如今南周主動啟釁,雙方已經撕破臉皮,再無絲毫情面可講。方謝曉的目的很明確,他要奪回江陵三城,將以後的戰場設在天滄江上。郭老爺子會面臨一個非常棘手的局面,而且他承擔不起丟掉江陵的責任。」


    唐臨汾思索著東面的攻城戰,擔憂地說道:「就怕方謝曉攻三放一,故意露出北面的一條生路,勾著鞏城侯發兵救援,屆時再半渡擊之。」


    鄧載心中一動,緊張地說道:「南周既然出兵攻城,肯定不會漏過江陵城和北岸蒲圻城之間的浮橋,畢竟這是過往那麼多年江陵能夠守住的關鍵原因。如果他們想要破壞這條生路——」


    他和唐臨汾對視一眼,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南周水師!」


    裴越咽下最後一口乾糧,從容地說道:「你們說的沒錯,南周想要攻下江陵城,首要在於隔絕鎮南大營的支援。而想要做到這一點,南周水師必須在這片水域衝破我們定州水師的阻截。過往的事實已經證明,谷伯伯集南境五州之力打造出來的定州水師很難對付,除非方謝曉放棄一部分江面防線,全力進逼定州水域。」


    他頓了一頓,輕笑道:「你們猜錯了,我讓錢冰轉告郭老爺子,倘若南周真的發動戰事,他一定要想辦法援救江陵城。」


    唐臨汾和鄧載面面相覷,一時間完全轉不過彎來。


    既然江陵城能夠守下來,為何要讓鎮南大營冒險發兵?


    裴越掃視二人,帶著幾分點撥的意味說道:「這世上的事情大多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一如我在南周建安城時,若非徐徽言和方謝曉的態度截然相反,再加上慶元帝表現得過於親近,我也很難猜到他們竟然是要打江陵城的主意。當然,這原本只是我的猜測,所以我只能暗中做一些安排,不可能主動挑起戰端。」


    唐臨汾欽佩地說道:「如今事態的發展已然證明侯爺的正確。」


    裴越輕笑道:「回到方才的問題,如果方謝曉久攻不下江陵,而且郭老爺子始終按兵不動,江面上的戰鬥如何能夠打響?南周水師的大部分主力不趕到定州水域附近,我如何能繼續下一步的謀劃?你們都是我的心腹,一定要記住這一點,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明白了嗎?」


    兩人連忙挺直腰杆,肅然道:「卑下謹記!」


    夜色已然降臨,山野間秋風舒爽。


    裴越起身拍了拍衣袖上的泥土草屑,輕聲說道:「將士們歇了這麼長時間,該活動活動了。雖說南周騎兵不敢靠近我們,總不能讓他們太輕鬆。走吧,咱們帶著他們逛逛南周的好山好水。」


    「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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