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開口
那天，餘霏坐在江潭病床前待了很久很久，她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漫長，好像被卷入了某個異次元空間，這裏的一切都是靜止的。
她想起很多從前的事情來，想起小時候常常玩耍的那片遊樂場，想起會把自己舉過頭頂轉圈圈的爸爸，想起那些在她生命裏一一走過的人，眼眶不禁發熱，默默流下淚來。
在江潭睡熟了之後，她才從病房裏退出來。一轉頭就對上江家父母無比擔憂的目光。
李玫芬忙衝上去拉住餘霏的手，目光有些渙散，語氣急切：“江潭，他怎麽樣了？”
“江伯伯，江伯母，你們不用擔心，我剛剛試著幫江潭疏通了下情緒，還算不錯。但後期還是要多注意他的情緒變化，我會盡我所能的幫助他。”情緒是會波動的，她真的也說不好。她的那些患者也常常會病情複發，反反複複，所以一切都還是未知數，但在江家父母麵前，她不能說出實情來，這樣隻會徒增他們的煩惱而已。
李玫芬聽完餘霏的話，僵硬的身子這才稍微放鬆了下來，卻在下一秒暈厥了過去，倒在丈夫懷裏。
餘霏叫來旁邊值班的醫生，幸好隻是疲勞過度，於是給她安排了空餘的病房好好休息。
也是，自從江潭出事以來，他們就一直就精神高度緊張，幾乎住在醫院裏，得不到好的休息。
等安置好江母之後，江有為看著餘霏，眼神裏充滿了感激，他從來就不是個會表達自己情緒的人，卻在這一刻對著麵前這個幾乎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姑娘，鄭重的說了聲謝謝。
餘霏先是驚了一下，繼而又反應過來，連忙擺手：“江伯伯，您真不用跟我客氣的。”她笑了笑，“您陪著伯母好好休息休息，我先下去看看。”
“對了，霏霏，曹醫生下午說江潭大腦的血塊有正在消散的趨勢，並且也沒發現視神經損傷，可能不用手術幹預眼睛也能好起來。”
“太好了！”她心裏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不是嗎？
爾牧等了她一下午都沒見她回來，估計是有什麽事情耽擱了，好在下午並不太忙，索性她也就沒上去找她了。
“爾牧，江潭終於開口說話了，跟我說了很多話。”她打心眼兒裏覺得開心。
“真的嗎？那太好了！”爾牧忍不住抓住她的手，整張臉笑成了一朵花。
“什麽事這麽開心啊？”突然一個清亮悅耳的男聲響起。
兩人紛紛看過去，來人竟是顧淩陽，一臉笑意的倚在門框上看向她們這邊。餘霏抬手看了下表，竟然已經過了下班點快半小時了，難怪淩雪兒已經先走了呢。
爾牧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麽上來了呀？不是讓你在樓下等嘛。”盡管是責備的話可她語氣裏卻帶著一點嬌嗔。
“餘醫生，可以放人了嗎？”
餘霏笑笑瞥了他一眼：“爾牧是你的，我哪敢留她。”
“餘醫生，我先走了，周末愉快。”爾牧拉著倚在門邊的顧淩陽匆匆出了辦公室，隔了不到三十秒又重新折回來，嘿嘿傻笑著，“包，我包忘拿了。”
兩人互相道了別，餘霏坐下來開始耐心的做今天的收尾工作。
剛剛看見顧淩陽，她竟然期待著下一秒能看見沈南行的身影，僅僅隻是一瞬間，卻還是讓她有些恍神，自己難道真的對他的感情從未消散過，隻是一直埋藏在內心深處，現在隻不過是被重新喚醒了嗎？她不禁產生這樣的想法。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畢竟他昨晚送自己回去的時候還在說著今晚有事要回家一趟，看來今天是見不到他了。心裏似乎有些失落，她搖搖頭，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迫使自己好好集中精力在工作上。
等一下，她現在更重要的事情是給大家報告一下江潭的新進展吧！於是掏出手機來，卻發現裳錦給自己發來了身著酒紅色的長裙的照片，照片裏的她梳著公主頭，長長的棕栗色水波紋卷發散落在身後，臉上的妝容精致的像個瓷娃娃一樣，她本來皮膚就白，這一身襯得她更是白到發光。
她給她回過去，‘超美’，緊接著又發了一條，‘江潭終於開口說話啦，眼睛也有所好轉’。
剛放下手機裳錦那邊電話就打了過來，激動得語無倫次，一遍又一遍的問她真的嗎真的嗎？
餘霏隻能一遍又一遍的告訴她真的真的，約定好明天醫院見之後她才舍得掛了電話。
然後給餘意也發了條，餘意那邊倒是難得的很快回複過來說自己今晚加班，一會兒就直接不來醫院直接回家了。
她又給孫乾和沈闊分別發了消息過去，孫乾那邊很快回複過來，無非是叮囑她自己也注意身體，別累壞了。
沈闊回了句好的，然後緊接著又問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個飯？江潭出事以來，她難得的心情這麽輕鬆，於是很高興的應了下來。
好消息分享了一圈之後，她手指劃過那個很熟悉的名字，沈南行，卻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告訴他？看在他這麽關照的情況下應該跟他說一下吧，可是，他和江潭並沒有什麽太深的交情啊。
正糾結間，電話就震動了起來，來電顯示‘沈南行’，她著實嚇了一跳，手機差點扔出去。
心髒不自覺地加速，臉上不斷升溫。
這隻不過是一通電話而已啊！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了？
她接起來，溫柔低沉的聲線透過聽筒鑽進她的耳朵：“我到家了，你還好嗎？”
“哦，挺好的。江潭今天開口說話了，曹醫生說他的眼睛也在恢複中，應該沒什麽大礙了。”她機械性的把這些話一五一十的告訴他。
“是嗎？太好了！”他無奈的笑了笑，他其實更想聽到她說自己的事情啊，會幫她的朋友解決各種各樣的麻煩，其實也都是為了她啊，到底什麽時候她才算是徹底的接受自己呢？就像以前一樣。
“明天，明天見麵吧！我去找你。”他語氣堅定，帶著讓人無法反駁的氣勢。
她除了呆呆的說出好的之外再無其他，就那麽聽著聽筒裏傳來的微弱的電流聲，彼此一句話也不說，這種感覺竟然讓她覺得有一點點開心，他就在電話那頭，似乎一伸手就能觸碰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