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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05 天空會幫我們承受(2)

  柒月隻是偏著頭看她粉紅色的指甲上白色的月牙不動,唐淺逸就這樣舉著那張印著暗花的紙巾默默地開了口:“我隻念過小學,所以,我沒有辦法理解大學的課程,才會導致這次聯考中出彩。我隻念過小學,十一歲以後,我就靠乞討生活,再也沒進過學校。和你們一樣,我的家鄉也是青湖,我兒時的父親,是一所中學的校長,後來他被調到了瓷煙做一所大學的校長。然後有了外遇,就和我媽離了婚,我跟我弟弟都跟著我媽。小三不同意我父親給我們生活費,甚至不允許他再跟我們有什麽聯係。老實巴交的唐清優,也就是我媽,鬥不過小三,家裏的房子也被那女人占了,賣給了別人。沒有收入,帶著兩個孩子,沒地方住,逼得沒辦法了,上吊死了。那年我十一歲,我弟弟九歲。”


  她說完,把手中的紙巾收了回去,折好,輕輕地放進柒月的手心裏。柒月眼角掛著淚珠,詫異地看著一臉微笑的她。


  “我照例幫唐川夏收拾書包,目光卻被他被風吹到最後一頁的筆記本上的一句詩吸引:少年若許無憂愁,相濡以沫共白頭。


  我嗤笑,這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唐川夏居然也會思春了?不知道他思的是哪家的姑娘,還想跟人家白頭。想起現在的離婚率那麽高,我準備在他回來之後好好地嘲笑並給他洗腦一番。我還沒來得及給嘲笑他,眼神就落到了右下角的那個故意寫得很小很小的名字:林銘君。


  我的眼睛忽然被刺痛,眼淚砸在上麵,像是心被硬生生地撕出一個口子。我知道,他的這句詩,是想形容他想象之中的林銘君和唐清優。


  唐川夏這時候進來了,他的手裏還提著一個精致的手提袋,明晃晃的,做工很精致,和這個陰暗潮濕、狹小空氣中還有一股發黴的味道的地下室顯得那麽格格不入。


  他看著我的眼淚和手裏的筆記本,停住了腳步,他說,林淺逸,你怎麽了?

  我狠狠地瞪著他,然後把手裏的筆記本撕成幾半。也許是筆記本太厚,也許是我撕得太急,指甲竟被折斷。


  我蹲在地上大哭,我邊哭邊朝林嘉岩大吼,說過了,叫我唐淺逸,我姓唐,不姓林!你愛姓林你自己去姓好了!唐川夏,你還在想他是不是!你還在想那個拋棄我們的男人是不是!

  唐川夏被我說中了心事,羞愧地像個孩子,也許他本來就還是個孩子。他把手中的手提袋放到一個落滿塵埃的三條腿的桌子上,蹲在我麵前,他說,唐淺逸,對不起。


  我像是獲得了巨大的勝利般,愈發的咄咄逼人,我說,唐川夏,你是傻子嗎?別再做夢了,別再想他了,他不會回來了!他是別人的父親了,別人的,不是你的!他去疼別的小孩了!

  唐川夏的臉色蒼白,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說,對不起,唐淺逸。我不會再想他了,我知道他不會回來了。我們兩個是沒有愛沒有家的小孩了,所以他也不會給我們錢給我看病的。


  我忽然才想起來,唐川夏有嚴重的心髒病。我把唐川夏抱在懷裏,不,應該是唐川夏把我抱在懷裏,因為十九歲的他,已經比我高出一個頭了。可是他那麽瘦弱,全身的骨頭把我硌得生疼。眼疼,心也疼。


  我知道唐川夏是想林銘君的,因為林銘君沒走之前,最疼的就是他。可是他走的前一天,拿皮帶把唐川夏的屁股打得稀爛,血沾在褲子上脫不掉的情景我永遠也忘不了。


  林銘君走了,停在門外的寶馬車上還坐著一個妖精般的女人。林銘君走了十年,那一年唐川夏九歲,我十一歲。而我的母親,唐清優也死了十年。就在林銘君走的當晚,他逼她離婚,她不肯,隻求他給點生活費,她在家帶著我們就好。可是那個妖精一樣的女人不答應,她說一分也不給。唐清優就在那晚吊死在我們的廚房裏。


  後來有一天唐川夏哭著來央求我,他說,姐姐,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爸爸媽媽都沒了,那些小孩都嘲笑我,他們朝我身上扔石頭,還在我頭上撒尿,姐姐,我們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好不好?

  我看著唐川夏胳膊上的淤青點點頭。我拿著唐清優留下的微薄的錢買了最近的車票,從穀水來到瓷煙。


  白天我帶著唐川夏長街上乞討,有時候會為了多討一點錢而在麵前寫一張自己是瞎子什麽的板子,乞求可以得到更多的可憐。晚上我們就在公園的長椅上過夜。


  夏天還好過,到了冬天,我們沒有被子,討來的錢連吃飯尚且不能保證,哪裏有剩餘的錢去買被子呢?我們乞討的地方也有很多乞討的大人,我們就跟著他們去睡地下道,有看我們可憐的,分給我們一張薄棉被。


  就是靠著那張薄棉被,我和唐川夏在瓷煙度過了四個冬至。


  十五歲以前的我,可以乞討,可以裝聾作啞博取同情,但十五歲以後,我長大了,成了大女孩。我會像所有同齡的女孩子一樣喜歡漂亮的裙子,打扮的像個公主一樣。我有了虛榮心和自尊心,看到俊秀的男孩子從我麵前走過會紅了臉,長街上,我跪不下去。


  而唐川夏也在那一年被發現有心髒病。


  一起在地下道住了四年多的青嬋突然穿著花裙子飄到我麵前,她挑起我的下巴說,淺逸,你想不用乞討就可以過上好日子嗎?讓你穿和我一樣漂亮的裙子,讓嘉岩像所有孩子一樣去念書,再也不用住在冰冷的地下道。


  我重重的點點頭,因為我知道我不僅不想乞討,而且我還要給唐川夏看病,我還要讓他上學。


  我在心裏下定決心,隻要不是讓我去死,隻要我可以看著唐川夏過上好日子,讓我去做什麽我都無所謂。


  青嬋並沒有讓我去做什麽罪大惡極的事,而是帶我去了一間酒吧,她給我穿上和她一樣的衣服,告訴我隻要站在她身後跟著她做就行。


  我就咬著牙,努力的跟在她的身後,轉圈,回頭,笑。


  然後我看到那些人的目光在我身上遊走,對我笑得意味深長,可是我隻想給林嘉岩看病。


  當天晚上青嬋就塞進我手裏薄薄的一小遝錢,粉紅色的鈔票,一百的麵值,五張。


  那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的一筆錢。


  她說,淺逸,如果你繼續做下去的,會有更多報酬。隻是這一行,名聲不好。


  我搖搖頭,堅定地看著她說,我不要什麽名聲,我隻要能掙錢給唐川夏看病,我什麽都不在乎。


  青嬋笑笑點點頭,眼睛裏卻升起一層霧氣,她給了我一個淺淺的擁抱,她說,沒人會瞧不起你的。誰都沒資格瞧不起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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